“娘娘。你醒了。”刚端水进来的苏艾看见翎灿缓缓睁开了眼忙上前探看。
“这是几时了?”翎灿在苏艾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
“戌时。”苏艾回答。
“那,我的孩子还在么。”翎灿忙伸手捂住小腹,才感觉身下确是一阵刺痛。她抬头看着苏艾,深深的看着她渴望能从她的嘴里得到什么好消息。
苏艾也不言语自己搬了个圆凳坐在床边,抹了把泪。
翎灿顿时心冷了一半,刺骨的寒冷袭上她每一寸心脉。她觉得天崩地裂,当初先帝驾崩之时便想着随他一起去了,却为了肚里还有两人的血脉没有放弃。
“娘娘,先别难过。事情也没有全完。”苏艾声音略小了点,“娘娘可知腹中怀的是双生胎。”
“什么?”翎灿重重的坐起身来。
“嘘。”苏艾用手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小点声音,“今天晌午太后走没多久,她身边的刘公公就带来太后宫里的四个奴才,现在都在门口听着呢。我本来想让徐太医自己过来一趟,可是还没等出门去太医院,这些奴才就给送过来了。我怕回头这件事情再传到太后耳朵里知道我们与徐太医相交不浅,便不会轻易放心,所以我就假借去御膳房领补汤为由去了太医院。”
“然后呢?”
“我见着徐太医才知道原来娘娘怀的是个双生胎。太后赐的药也是徐太医所开。”
“那藏红花粉丸我闻着了,药量确是不多。可是上次号脉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是双生胎的事情。”翎灿转头望着苏艾,自己脑子混沌迷乱没有一点思绪。
“我也问徐太医了,他说上次胎像刚稳和些,自己也只道是猜测着,没想到这次的事情我告诉了他你现在的症状反应他才确信的。因为,孩子没了一个。”
“你说什么?”翎灿死死的抓着苏艾的手,“孩子死了一个,我的孩子死了?”
苏艾这次没有捂住翎灿的嘴巴,只是任她攥着使劲发泄,外面的奴才听着这些哭闹也好。
待一会她心情渐渐平复了些。苏艾拿着绣帕为她擦拭泪痕。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绣帕上也擦不下什么粉黛胭脂的了。
等夜再深了点,苏艾出门打发那些奴才回房然后又回来坐在床边。
“娘娘,即使打发了,还是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小心些说话吧。”
“苏艾,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如今真的就只剩下你了。”她紧紧攥着苏艾的手,就像握着心头唯一的一块明玉了。
“药量虽是不猛,但却因为是双生胎胎小体弱,所以害了一个。”苏艾低着眼眉安慰她,“无论怎么说还好好留着一个,也算上天眷顾娘娘了。”
苏艾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纸包递给翎灿,“徐太医托我带回的药方,娘娘的识药的本领不浅,应该能懂。”
翎灿揭开纸包,泛黄的药纸上没有一个字,她把纸凑近鼻子,轻轻嗅了嗅,“当归,枣干核,冷梅片,九香玉露膏,还有一味。。。”她皱着眉头又仔细嗅着。
“娘娘闻不出来了么。”苏艾问道,“是这个吗。”她将一颗透白色的药丸放在翎灿手上。翎灿放在鼻尖一闻,点了点头,“是。可这是什么药呢。我在父亲的药房里从没闻见过,味道如此浓重。”
苏艾眼睛往窗外一瞟马上变了脸色,暗暗的攥了翎灿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抬高声调的哭了起来,“娘娘,你别这样,不就孩子没了么,自己的身子就也不要了么,先皇可怎么安心呢。你要是死了,留下苏艾伺候谁去啊。。。”
苏艾使劲的大哭大喊,直到嗓子有些沙哑了才停了下来,出门查看了一番方才定心回来。“娘娘,你现在的境地绝对不能再在皇宫里呆下去了。这药丸叫香销丸。是徐太医家传秘方的,吃了下去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但娘娘腹中还有一子身子虚弱,加之之前的几味安胎药才确保无恙,三天之后,自会苏醒。”
“你是说,假死。”
“对。”苏艾点点头,“以假乱真出宫,正巧碰着你滑胎的缘故,太后应该会放松一些的,正好刚才去通风报信的奴才听了去,娘娘,犹豫不得,顺水推舟吧。”
翎灿点点头,“太后若是听了口信必定速来。”她闭上眼睛,只剩下这一个机会了,翎灿将香销丸就着水喝下,又让苏艾拿来宫里随时放着的药盒,取了那几味药用开水一烫便喝了下去。遥遥的望了苏艾一眼,静静的卧倒在床榻上。
“娘娘放心,一切有我呢。”苏艾冲她挤出一个微笑,就像是刚进宫时干净的笑容。
翎灿双眼迷离,意志开始充满着各种鸟语花香,白茫茫的大雾,那里没有黄袍没有华服,只有她跟她的七郎。
“你叫什么。”面前的男子清秀文雅,着一袭青白色纱衣。
“奴家小字翎灿。”
“翎灿。名字倒还雅致。”男子浅笑。阳光明媚。
“臣妾给皇上请安。”
“灿儿,起来。以后别叫我皇上。”他拉着她的手走到寝殿的最高的阁楼上,指着远方,“看,灿儿最爱的芙蓉花。”
“怎么红彤彤的一大片呐。真美。”女子浅笑。春华万千。
紫禁城的大钟敲响了子时的未央。将漆黑发雾的皇宫震得四分五裂。
“太后。”刘崇绕过寿覃殿高大华丽的琉璃屏风,径直走到榻椅上端坐的太后面前,挥手屏退了宫女太监。
“太后,不用等了。奴才伺候您睡下吧。”刘崇冲着孝桢含笑着。
孝桢一把抓着他的手,“确定了没。你看清楚了?”
刘崇拍拍她的手背,“奴才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华翎宫那位是活不过今晚的。”
“又少了一位同朝姐妹。”孝桢松开手整整自己冠前系发的步摇,释怀地叹了口气。
“是少了一块娘娘心头的烂肉。”刘崇扶起她,一边帮孝桢宽衣一边询问道,“翎妃自尽,她的尸首该怎么处理呢。”
“都是前朝妃子了,有谁还会抽空管她呢。随身宫女一律杖毙,她的尸体连夜运出去,别臭在宫里。”
“那奴才这就去办。”刘崇刚想转身,孝桢却叫住了他。
“先皇皇陵在紫禁城东面,你就去把那贱人的尸身烧了洒到城西五百里外的水渠里,再在水面上撒上些哀家最爱的海棠花。”孝桢勾着手指摘下发间最关键的一根发簪,顿时秀发如瀑。
紫禁城西门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守门士兵那里。
“什么人。”侍卫上来询问。
刘崇掀开纱帐露出脸来。侍卫们一看忙齐刷刷的拜倒,“杂家奉太后懿旨送前朝贵妃尸身出宫。”说着递上了自己的腰牌。
侍卫长双手接上,招手一挥,大门大开。递还腰牌,“公公慢走。”
马车一直往西跑了百八十里地到了京郊一个镇子上才停了下来。
“苏艾姑姑。杂家也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事情就看娘娘的造化了。”刘崇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苏艾。
“娘娘跟皇子能活下来多亏了公公相助,感激之情苏艾此生是无以为报了。”
“姑姑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舟车劳顿,赶紧找一家客栈休息吧。”刘崇帮忙搀扶着翎灿下车,苏艾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车夫跟带来的侍卫。
“放心吧,他俩都是杂家的人,嘴巴严着呢。”刘崇为她宽心。又从袖口拽出一块金黄色的手帕递给苏艾,“杂家跟着皇上这么些年,姑姑的事情也就只能帮到这份上了。这手帕是皇上死前放在胸前的,应该是与娘娘的定情信物,多年情分是该留个念想。”
“多谢公公。”苏艾给刘崇做了一个大福。
夜色渐浅,一阵马蹄掠过,小镇上依旧是那么安详。
苏艾趁着客栈里的微弱火烛,展开那块帕子,金黄的绣缎上刺着往日的情愫。
——“芙蓉妙开。看花看人。”
苏艾心头一紧,这芙蓉花也是自己最爱的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