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绮丽之一人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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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准备

长安见我来了,忙穿衣下楼。

我笑着自顾自地找了一处坐好,唠叨给我倒上些茶水。

我环视一周,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化,问道,“最近两月生意好么?”

长安把青衫腰封系好,就势坐我身边的位置上,“还好吧,又从徽州那边请了一个厨师。”他招呼身边站着的唠叨,“去,厨房里还有昨天试菜没用的花样,快端来。”

唠叨听话,一溜烟跑没影。

“今天怎么想着来了呢?”他问道。

我笑笑,每次见面心情就格外的好,仿佛这里才是可以摒除一切尘埃的地方。“想你了呗,过来看看你,面老板。”

他抿嘴一笑,阳光正好。

“呦呦呦,这英俊的哟。”我歪着脸继续打趣他,“早就听说安意楼净招姑娘喜欢,原来都是冲着掌柜来的呐。”

长安略微收敛了一丝笑意,顿了一下,复又扬起脸来岔开话题,问我,“听说……”他欲言又止,起身把门关上才又坐了回来,他一直如此谨慎。

“听说,皇上夜宴群臣竟然当众给了一个戏子参加大选的名额?”他眼中带着一丝吃惊。

他这一问,不禁让我想起来那晚上的窘态,我脸色有些黯然,喝了口茶,把那晚上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他。

长安的表情随着我的话一点点变色,他含着吃惊问道,“你说祈光是……”

我暗暗点点头。

“那你呢,没怎么样吧?”他紧张地打量我的周身。

我笑着摆摆手,“才没呢,要是我怎么样了,还能如今优哉游哉的来你这里串门子吗?”

“也是。”他释怀的笑了一下。

“不过。”我转了一下话音,“因为那晚我的失礼,除去我的大选资格了,但是封我做了六品官女。”

“六品官女?”

“就是管内务府的一些杂物。”我没把话说的复杂,因为怕长安担心。“这月二十七便入宫了,还得准备着下个月的大选,这次来就是给你道个别的。”

我絮絮叨叨,长安沉默不语。

“喂喂,和尚!”我推推他的胳膊,“怎么不说话了?”

他抬眼,有很浓重的失落。我知道,当年他是为了护我才离开他生活那么多年的景北山来到京城,而如今,我却要舍下他进宫,未免太自私了一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他。

两人无语的坐了半天,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窗外的阳光升到足够的高度,然后一刺而入,透过窗棂打在地面山。

唠叨端着一大盘菜品上来,搁下后看到我们对坐着的严肃场景,不好意思的在围裙上擦擦手又下去了。

长安终是忍不住,先开口道,“那件事情是你必须要做的吗?”

我怔住。我以为我的目的放的已经很隐秘,只是藏在内心最微小的地方,却不晓得在他面前早已表露无遗。

“对。”我干涩的嗓音发出这一个肯定。

他低下头,音色早不是当年认识他时那份青涩,他在京城混迹三年之久,慢慢适应,慢慢变化。

他略带恳求的语气问道,“如果我们离开这里呢,就像当年离开景北山。离开了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们的……”

“怎么可能?”我苦笑两声,看着他,“长安,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惨是么?”

他摇摇头,“不,放下就会好起来的。”

“放下就会好起来是么?”我冷哼一声,“我娘当年是放下了,最终呢?后来苏姨娘也不得不放下,现在呢?你让我家破人亡之后笑着离开,还是说一句我放下了?”我皱着眉头,不想回忆,不想说起,抵住眼泪,一字一顿。“我告诉你,我放不下。”

长安不去看我的表情,静默了一会,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我面前的盘里,“尝尝。”他对上我的眼神,眼角微微泛红。

我夹起那块肉放入嘴里,顿时浓香四溢,温暖弥散在喉头,伴着酸涩,一边咀嚼一边落泪。

“对不起……”我哽咽的只能吐出这三个字。

长安伸手附上我的手背,这是第一次,让我如此感受到他的温度。“我不是怕等,而是害怕入宫水深,你一个人招架不来。”

这样的气氛让我很难受,我从他的手下把手抽出来抹了一把眼泪,道,“我会小心的。”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来这里的三年时间。仿佛一切都没变,又仿佛一切全都已经面目全非。长安对我的情谊我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三年,我怎会不懂。只是,大仇未报,我并不能轻易许下什么承诺。

若不是长安,我也许活不到如今。更别提什么报仇,所以,大仇要报,大恩也要报。

还没进府门,就听见谨荣叫我名字,我赶忙过去。

“这是你进宫时候的令牌,我打听了一下,七月大选之后新上任的官女才能佩戴腰牌,所以你先用这个顶顶吧。”他递给我一块花式清晰的牌子,才转眼看到我的脸,因为男装,没梳下刘海,眼角的泪水还清晰的挂在我的脸上。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我接过令牌,只是摇摇头,便抬脚便往我的小楼走去。

走了十几步,他便追了上来,随着我慢慢走着。

“谨荣。”在私下我还是更习惯这样叫他,“你能告诉我那晚袖口上缝着铃铛的公主是谁吗?”

他手背后,和我谈起了条件,“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我就回答你。”

“不说算了。”我加快走路的步伐,离开他有一段距离。他沉了一下还是跟着我加快脚步。

我站住。他也停住。

“其实,你不用这样迁就我的。”我看着他,“有时候,是我太任性了。”

他一脸吃惊,自从那****得知我身份之后,便有意无意的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也许可能是我这话太过突然,他有些愣住,缓了一下,才道,“其实,我是想弥补安安。”

“安安?”我疑道,“她生前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何来弥补之说?”

谨荣眼中一波江水,仿佛此时掷进一块石子也不会荡起涟漪。

“我和她一向不合。”他淡淡讲述着,我想时间已经沉淀下来了,谨荣才可以如此语气来讲述之前的事情,我从未听过的事情。

“我是嫡子,亲生母亲诞下我之后便得了寒疾死去,父亲续弦娶了如今的母亲,进门一年后就生下了安安,母亲虽待我极好,但毕竟没有血缘相连,所以我一直不能接受她们。”

他云淡风轻的讲着,我望着一地的红泥听着。

“安安七岁时初学女红便是给我缝了一只荷包,我嫌样子难看,当着她的面就撕成一片一片的。可安安却小心地把布料碎片埋好,生怕被父亲看见责骂我。她每次出门都会带回干果给我,但我从来不吃,都喂给了后院伙房养的那只叫阿奴的狼狗。”他的嘴角露着一抹苍凉的微笑,“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追着喊我,而我,总是大步甩开她。”

我想起刚进府时,他对我的不搭不理的清高模样,复有觉得有些难过。“那,后来呢?”

谨荣抹了一下石凳上的灰土,坐下。“后来,安安长大些,惹上了学堂里一个大臣的儿子,他便围追堵截安安。安安不想给家里惹上麻烦,一个人蹲在街市的死胡同里等天黑才敢回家。他们府里的下人找到她,连掌十个耳光的时候,我恰巧路过。”他低垂着头,拳头暗暗攥紧,指骨发白,“我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自那以后,她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只需一眨眼便可落下泪来。他抱着头,沉静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我,深深地透过我面上的假面看到更深,“所以,你就当成安安吧。”

“好。”我轻拍他的背,“如果你能好过一些。”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了解安安的生前。

我回小楼的路上,回想这里的每一个人。也许最安逸的便是已经离开的安安了吧。

徐太医每月为我换脸,我只在乎脸上的伤痕痛痒,却无暇顾及他曾亲手摘下自己女儿的面容附上一张陌生的身体。徐夫人至今能说的话已经很少了,她的一生断在了最锦绣的时刻,靠着幻想生活。而谨荣,这个之前我一直琢磨不透的男人,原来也因为她而得了一生的愧疚。

好一个安安。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除了抽空去母亲那里请安,剩下的时间都放在了准备进宫上。

为此,谨荣还请来一位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给我。

“《茶道》读过了吗?”她看了一脸茫然的我一眼,便得知结果,长叹一声,又问道,“那《花谱》呢?”

我又无奈地摇摇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精读过《女则》还有诗三百词五百……”

老嬷嬷白了我一眼,“净读些没用的。”丝毫不在乎我还是徐府嫡女的身份,又考道,“那你说说各宫娘娘的喜好吧。”

这个我还略微了解了些,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