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绮丽之一人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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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破绽

此后两日没有出门,整日脑子里都是琥珀金香的事情,除了吃饭也不下楼,整日不梳头不换衣翻着账簿看着。

还好隔壁那间存香已经被许浅良挪走,空气清新了不少,终于脑子可以清净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几声轻敲。

“进。”我挠挠头,头发显得更加杂乱,乱蓬蓬的一堆。

不一会,清水走了进来,一见我这副狼狈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哈哈大笑,“你掉鸡窝里了啊!”

“有事没事,没事赶紧出去!”说着我便伸手推他,想把他赶出门去。

“等等等等!”清水一个侧身,躲过的推搡,顺手关上我屋子的大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有事有事。”

“快说。”我沙哑着嗓子喝他。

“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我家浅良让我过来看看。”

“是吗。”我皱皱眉头假笑道,“那前两天来这里搬家的是鬼吗?”

清水一挑眉,“小丫头挺敢说啊,皇宫里面竟然还敢说些鬼啊神啊的。”

我自知失言,又不想多理他,自顾自的倒上一杯茶水,放到嘴里一块点心,继续翻着账簿看着。

“这是什么?”清水从我手下灵巧的抽出一本前几个月的账簿胡乱翻着,“看得懂吗。”

我抬起眼皮,指指满头乱发,“看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看懂吗。”

清水看我的黑眼圈,面色发黄,一头乱发,又一阵捧腹大笑。

我不理他,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研究,这谨荣说的破绽究竟在哪呢,再说,我这是自不量力的行径,连徐谨荣这样聪慧的人都没能看出来,我怎么能懂。我叹了口气,胡乱瞎翻着看。

清水笑了一会,觉得我一直铁青着脸不好玩,“好了好了,虽然这些东西我也看不懂,但有一个人一定能懂。”

“谁啊?”

“我家浅良啊。”清水继续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挽起一个自豪的微笑。

“那算了吧。”我一猜就是这个结果,摆摆手,低下头继续翻着。

“我家浅良可以帮你看看呐。”

“不用了,不用麻烦他了。”我不抬眼的回绝道。要是想让他帮忙早就找他了,只是不想跟他再有任何联系。

“算了吧,你要是再这么看下去,你脑壳子劈成八瓣也想不出来的。”他一脸嫌恶的指指的乱糟的头发,“快下楼让小宫女给你抓抓虱子吧。”

也没有那么差吧,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见镜子里的我,也生生吓了我一跳,模样还不及点着黑痣站在大街上招揽生意的老鸨好看,一脸的倦容。

“那……好吧。”我把手下压着的几本账簿统统一股脑的推到清水面前,“让许浅良赶紧的看,看出什么了,抓紧时间告诉我!”

见我妥协,清水满意的笑笑。

“对了,千万别让他说出去只言片语,否则下次见了他一定撕烂他的嘴。”我趁着疲倦,不分场合不分尊卑的警告清水。

清水搬起一摞账簿,“成吧,那你现在把我送走吧。”

“送什么送啊。”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把门带上,我得开始补觉了。”

说着弯身上床,再也没有了知觉。

这一觉一直从当天中午睡到第二天傍晚,终于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迷瞪的都忘了我是怎么把账簿给清水的事情。

还没下楼,就看见许浅良一把推开我房间的大门。

“啊!”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我赶紧坐起来,侧过脸看见许浅良那张宠辱不惊的脸。我扶了一下怦怦跳的心脏,“吓死我了。”

他径直进门,把一摞账簿扔到桌子上,自己倒好水喝着。“看见客人来了还不起来啊。”

我一惊,赶紧披了件外衣下了床,“谁家客人自己推门不请自来啊。”我赶紧问道,“楼下这么多人,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进来了啊?!”

“你又没让我避开谁。”他丝毫没觉得什么不妥。

我压低嗓子恨不得掐他一下,“喂,你怎么能光明正大的拿着御香坊的账本从大堂上来啊!”

许浅良刚想说话,一抬头看见我,扑哧笑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打扮呐,掉到鸡窝了吗?”

果真是主仆两个。我白了他一眼,却听不见楼下有什么动静。赶紧出门,站在走廊里往楼下一瞧,果真一个人都没有。

我走回屋子,“人呢?人呢?”

“内务府今晚有个晚宴要人伺候,就叫上你们这里的宫人都去了。”

我暗暗窃喜,“还好,还好。”许浅良心思多的跟莲蓬似的,这点事情他应该早先能预料到,我搓搓手心,看看窗外已经渐黑的天色,催促道,“那……开始说吧。”

许浅良翘起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抱着胳膊看着我,“当我是你家账房先生吗,你现在想知道我还不想说了呢。”

我就知道让他帮我绝对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许浅良一向是明哲保身,他何必为了帮我而惹上一身乱。

“那你开个条件吧。”

“条件?”他一拍桌角,“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帮完你,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事到如今,我只好妥协的点点头,任他去吧,反正我已经不是如意,对于徐谨安,对他无所谓。

许浅良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翻开一册账簿,是最近的一月账簿,他用细长的手指指点着每一两的记录,说说画画,基本上跟谨荣说的大差不离。

但这是我最薄弱的地方,我挠挠头,实在听不太懂了。

许浅良见我这样,训道,“怎么这么笨呐,这点浅显的事情都弄不明白,以后在皇宫里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什么?!”我怒火中烧,扔下账簿,“看不懂账簿就叫笨了,那你去给我闻个香料,你能闻出来吗,难道你闻不出来我也可以说你笨吗?”

他抬起眼来盯着我看,又是这种目光,深不见底,“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的这个毛病。”他正经的语气跟我说了这么一句,我没弄懂什么意思,他说的是之前的我还是如今的我。

正当我发愣时,他合上账簿,用最通俗的话告诉我他发现的问题,温柔和善,“自从给绿时公主同样地琥珀金香之后,金额香这个月多用了原来的一半,说明什么?”

我摇摇头,“不懂。”

他指指我脑袋上顶着的头发,“那就是挠成狗窝你也想不明白的。”还没等我反嘴骂还回去,他便继续道,“那就说明,制这两种琥珀金香中的金额香压根就不是一种。”

“不是一种?!”我有些吃惊,“怎么可能呢。”

“仔细想想。”

我沉下心思,回忆起来,当初刚刚进宫时,珂琳打碎的那瓶金额香中的气味的确不纯,是皇后娘娘使得香料,但后来我让小喜子帮我拿的那瓶金额香就十分纯净,便是给绿时的那份。

我皱着眉头,“好像……真的不是一种。那就是说……每次其实不是刻意下毒,而是把带有毒素的金额香掺到里面……”

许浅良微微点点头,问道,“什么下毒?”

我跟他之间永远隔着鸿沟,即使此刻我们对面而坐,但我不会跟他提起只言片语。

“谢谢许公子。其余的就没事了。”我站起来下逐客令,“您看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就不耽误您出宫的时间了……”

他站起身来,一下扼住我的手腕,紧的的生疼,一脸沉着,眉峰微蹙,“不该管的事情别管,这个皇宫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不想跟他吵架,尽力挣脱他的手,嘴上答应道,“好。”

送走了许浅良,我的心情还有些跌宕起伏,不能平静,趁着他们几个都还没有回来,我下到大堂,把柜子里摆着的小青花瓶都找出来,不论贴没帖着“金额香”三个大字,我统统顺着闻了一遍,果真一小瓶沉香里盛着的就是上次我闻过的那瓶掺了毒素的金额香。

我用小指挖出来一点,用宣纸包好,然后原封不动的塞好瓶盖放回原处,接着吹灯上楼,一切无声无息。

第二天天还未明,我便拿着那包金额香小步跑去太医院,穿过大大小小的走廊,终于到了徐太医的药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咯咯的笑声。

“歌晨。”我有些惊奇,迈步走进屋子,见歌晨正跟徐太医津津有味的聊着,“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歌晨一见我进来,猛的站起身来,一脸的不自然,“姑娘,奴婢就是……就是来找徐太医号个脉……”

徐太医正在收拾药箱的手一顿,也微笑着回头跟我解释道,“前两天歌晨来我这里,发现这旧疾还没去根,这才又来让我给看看。”

这是徐太医第一次对我微笑,越是如此,越是不自然。

“哦……”我打量了歌晨一番,这个小丫头可能真的像许浅良说的那样不简单,仅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宫女,不是缠着许浅良就是常来太医院。

见我这副半信半疑的表情,歌晨到底承受不住,跟我们道了别,匆匆先走了。

歌晨走后,徐太医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暂时没有心思管歌晨的事情,从袖子里取出那包金额香递给他,“您闻闻,里面掺了什么。”

徐太医瞅了我一眼,接过打开,靠近鼻尖闻到,嗅了半天才放下来,“域粉。”他坚定的说出两个字。

“确定吗?”

徐太医笑笑,继续收拾自己手下的药箱,“我的鼻子虽然不如你的好使,但闻药本就是我的专长,错不了。”

“域粉可是那种猛然一闻不会察觉什么,但慢慢的会在身体里沉积的毒药?”我只是猜测,“当初跟师父上山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种粉末。”

“域粉之所以叫域粉,是因为来自西域。早年间是西域的使臣进贡的圣品,肚子疼体寒的时候加上水滴上两滴喝下去立刻就好。”徐太医把刚才摸过域粉的手放到鼻尖,又拈了几下,“哟,这些还是上等的域粉呢。”

“有毒吗?”我迫不及待。

“服用少量还好,但用的多了便不好了。”他皱眉看着我,“你从哪里弄来的,宫里的域粉都已经没了。”

我没有理会徐太医的问题,继续追问道,“那,会有什么症状?”

“时间久了,疲乏多汗是肯定有的,慢慢的身体就虚了,任凭怎么调养都不会再好起来。”徐太医看着我,“你究竟从哪里找到的?”

“我们御香坊的柜子里。”我道。

徐太医不可置信的琢磨了一下,把刚才包好的掺着域粉的金额香还给我,“这事,最好你不要掺和。”

我摇摇头,“不行,我已经身在其中了啊。”略带些恳求的意味拽起他的袖子,“您就不能帮我查查现在京城哪里还有域粉么?”

徐太医掳开我的手,无奈着倚着药台,“你就饶了我老人家了吧,这么大的京城,我去哪里给你打听呐。”

我心道也是,徐太医老实本分的只做好自己的工作,朝中相熟的大人也不多,我松开手,真不知道当初十八年前他是如何鼓起勇气帮我母亲出宫的。

没错,别说京城,就是皇宫也是这么大,靠我单薄一人的力量就算磨坏十双鞋子也找不出来啊。我掐着手指算起来,绿时不行,皇后身边的事情还可以靠她,其他的她跟我一样无能为力。谨荣,也不行。徐谨荣的耿直谦卑,怎么可能围着满京城给我找东西。长安,更不行,在京城里,他认识的人还不如我多,每日在安意楼还忙得累死累活的。我眼神一亮,只有许浅良了。

他不仅人脉很广,重要的是,他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仅是把他认识的姑娘都聚合起来,一人一人传话也费不了多少劲的。

于是……

“什么?!”清水大吃一惊,“你让我家浅良满大街去给你打听这个!”

我找到清水,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他,他一脸不情愿的摆摆手拒绝,“徐姑娘呀,上次为了给你看账簿,我家浅良熬了一个晚上才看完,这次你又给他接了这么大的活,满京城找东西,哎哎哎,还用不用沿街吆喝啊?!”

清水手舞足蹈的有些激动,引得路上来往的宫女的侧目,我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巴,拉他到一个无人经过的地方才松开。

“没有那么夸张了。”我舒了口气,“就是想着你家浅良人脉这么广,不用白不用,再说就是打听打听这么件小事情,又不是什么大忙……”我嘟囔道。

清水见我这样,有些失笑,“那你还不敢亲自去找他跟他说,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不是……怕他不愿意吗。”我要是自己去求许浅良,他还指不定乱开什么条件呢,所以先来找清水商量一下,由清水代为转告比较好。但我还是理直气壮,“再说了,谁知道你家浅良成天混到哪里去了……”

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我能混到哪儿去啊?”许浅良阴魂不散的声音从我后脑勺幽幽传来。我一下咬到自己的舌头。强装没事,转头的瞬间立刻换上一副欣喜的表情,我这突然变脸,吓了一直站在一边的清水一跳,他抖索的指着我的脸,“嘿,你这小女官,不去变戏法都瞎了!”

我狠狠地瞪了清水一眼,然后又是温柔善良的样子看着许浅良,心里暗暗发誓,只此一次,绝对没有下次。

“许公子……”我用甜的发腻的声音唤道。

“咦……”清水这个扫兴的东西浑身哆嗦了一下,揉揉肩膀,“你能正常点吗?”

许浅良失笑道,指指我已经精心梳好的发式,“你头上的狗窝没了哎。”

我忍,我紧紧攥着自己裙摆,继续舔着脸求道,“许公子能否帮奴婢一个小小的……忙。”

“不能。”许浅良一口回绝,干脆利落。

“啊!”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啊?”

“因为本公子平时没有时间呐。”他潇洒地一掀衣角落座在石栏上,顺着秋风一吹,掀起的不多的布料下若隐若现的出现一块白玉。

我心里仿佛被闷沉的重重锤击了一下,时间仿佛统统静止了,过路的宫人,皇宫里敲得钟声,还有清水的笑声,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我眼光呆滞的指指那块白玉,它盖在一层衣衫下面,所以不易察觉。

“那是……”话一出口我才觉不好,此时的我,也就是安安,怎么会见过那块白玉呢。当我反应过来,许浅良跟清水的脸色都已经变了一层,他们不说话的看着我的脸,是安安的脸。

趁着我们三个人都无话可说,彼此对峙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在这个场景下看到这件东西是应该哭还是笑。我盯着许浅良那张精致的面容有些苦笑,当初是他的离开招来大祸,我们四散逃命,而如今他却还带着那块假玉。

“装腔作势。”我不知道为什么把心里想的四个字居然吐了出来。打破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静止。

清水刚想说什么,许浅良抬手在他胸前一拦,示意他不要说话,清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许浅良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

“怎么了,说呀,要本公子帮你什么忙?”

我揉了下眼睛,尽量止住眼里差点喷涌出来的泪水,既然他想继续装下去,好,我奉陪。

“能请许公子帮奴婢打听一件东西的来源吗?”

“什么东西?”他翘起二郎腿如同所有花花公子的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域粉。”我淡然吐出这两个字。“我知道很多高官大户都有些域粉,但我想知道的是,后宫里有没有人可以方便弄到域粉。”

许浅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忙活些什么呀,你想当内务府总管吗,管东管西的。”

“能帮我吗。”我依旧低声下气的恳求道。不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安稳的靠山,我怎么能这样求他。

“没空儿。”他嘴角挽起一个弧度,“本公子成天太忙了,怎么有空帮你这个小宫女这么多闲事。弄不懂的事情就别管了,少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这四个字轻而易举的就从他嘴里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