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绮丽之一人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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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雨假面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绿时指指我抓的紧紧地领子,“你那里破了一层皮,我想帮你揪下来呢……”

我动作太大,赶紧放下手来,故作平静的圆着谎话。

“那个……我脖子那里很痒,所以……”我耸耸肩,“不喜欢别人碰的。”

“哦,是吗。”绿时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继续走着。

我暗暗掐指一算,正好是十七日,正好到了分岔路,我站住脚步,跟绿时道别,“我先走了,去太医院找我父亲一趟。”

绿时看看天色,“这个点了,徐太医还在么?”

“应该还在吧。”其实我坚信徐太医一定会等着我,在徐府小楼的时候,每个月即使我忘了日子,他也会按时来给我换皮。

又是那种疼痛,想起来我就难受,那种煎熬我已经刻骨铭心。我咬咬牙关,转身离开。

但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顺利,正是晌午,太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我统统找了个遍,都没有看见徐太医的身影。

于是只好先折回了御香坊,我回去的时候,传达皇后指令的公公刚刚离开。御香坊的宫人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差点顶破不结实的二层小楼。

见我回来,几个人面面相觑,坐回原位,统统闭嘴不说话。

我坐到他们中间,抓了一把瓜子磕着,“以后我还是御香坊的女官,所以啊,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可是,姑娘不都已经去了坤宁宫伺候着了么。”珂洛羡慕的看着我,“那还何必呆在御香坊里啊。”

“怎么?”我反问道,“你想赶我走啊?”

“不不不。”珂洛连连摇手,“姑娘没把咱们御香坊给扔下就是大恩大德,以后说不定还能沾上光,咱们御香坊能少受些欺负就好了。”

“那可是皇后娘娘呐。”小喜子在一边吧唧嘴,问道,“姑娘是怎么攀上皇后娘娘的,平日里也没见着姑娘与坤宁宫多有走动,怎么,怎么就……”

我就知道早晚会有人这样问,下意识的瞄了珂琳一眼,她不声不吭,但脸色有些蜡黄僵硬。

我清清嗓子,继续磕着瓜子,把瓜子皮吐在地上,故作不经意的将起,“因为皇后娘娘的娘家跟我母亲有些关系呗。心想着贴身的人最好还是知根知底的最好。省的以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斗心思。”最后两句话我说的比较重,就是故意说给珂琳听的。

“奴婢别说去坤宁宫伺候,就是坤宁宫前面的路都没走过。”珂离刻意的岔开话题,我知道她是故意不想让珂琳难堪。

“那好,等我有空了,带你去逛逛。”我笑笑,又问道,“对了,刚才公公说过什么时候去坤宁宫了吗?”

“三天之后。”小庆子道,“留出三天时间让你好好收拾一下。”

“哦。”我点点头,“噗”的一声,吐出满嘴的瓜子皮。

跟他们闲话了一会,本想着上楼睡个午觉再去太医院,但脖子那里实在疼痒的难受,伸手挠两下却仿佛是用锋利的小刀在刮自己最稚嫩的皮肤。本身的假面是从发际一直贴到脖子以下,所以,我从来都是自己换衣洗澡,不让任何人伺候着。而如今,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徐太医算好的时间,我脖颈下的伤口已经慢慢发烂,甚至有些难闻的臭味。

我没有心思在睡午觉,往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带,微微颔首,快步跑着出门去太医院。

一路小跑,累得我气喘吁吁,但,徐太医依旧不在。

这就在我的意料之外了,徐太医从来都是一个严谨严苛的人,且不说太医院的事务繁忙,就算是为了我的换皮,也该守时等我。他一定不会忘了的,何况上次他还托歌晨给我带话,让我十七日千万别忘了去找他。

对了,歌晨!我猛然想起来,最近总是不经意的能看见歌晨跟徐太医走的很近,说不定她能知道些什么。

急不可耐的我,又撒腿快步跑到内务府,果真,歌晨也一样不在。

丝巾围绕下的脖颈上的皮肉痛痒难耐,跑了一个下午,我疲乏到极致,我甚至有些绝望的望着皇宫里的有些发黑的方天。到底,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撑着,“自不量力”的撑着。

这么大的皇宫我无处安身,只好慢慢走回太医院,天色渐渐阴霾,像是积蓄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

从内务府的那条小路上,我慢慢走着,明知道快要下雨了,但我还是慢慢挪动着,因为我实在没有一点力气了。过路的宫人们向我行礼,然后就匆匆擦肩而过,她们急着赶路,甚至快步小跑,为的就是能在大雨之前回去。我望着每一个人发愣,她们怎么都有目的地,然而单剩下我像个孤魂野鬼一般缓缓前行。

疼痛加剧,我咬着嘴唇不去想,但就像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咬噬我最稚嫩的皮肤,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我的肉里,却依旧不及我面上疼痛的半分。

这是一场很大的暴雨,几颗豆大的雨珠狠狠的砸到我的头上。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宫人,只剩下无比娇艳的海棠花树。

我放慢脚步,伸手抚弄一下路边栽种的花草,雨珠同样重重的砸到它们身上,但却变成柔美,顺着叶子的角度轻轻滑落。

雨越下越大,我的刘海已经被打湿成一缕一缕贴在我的额头上,脸上画好的容妆也被浸湿,站在不远处浣衣局的老嬷嬷好心冲我喊道,“丫头,快进来先避避雨。”

但我只是报之以一个不明显的微笑罢了,抬起快要抬不动的脚步,往前走着。雨越下越大,还好的是没有电闪雷鸣,只是像一盆水倾泻而出,不偏不倚的正巧倒到我的头上。

想起绿时,我同她血脉中有一半的相同,而她可以喝着琼浆玉露,成为整个皇宫的掌上明珠,而我却要低声下气的自称奴婢。想起徐太医,我不能抱怨他一星半点,如果不是他十八年前的出手相助,可能我跟母亲早就梦断西天了。想起长安,三年前的那个晚上,若不是他拼死相助,我不会走到现在,想起初来京城,身上身无分文,每天长安很早便出门去铁匠铺帮忙打铁挣些碎银子糊口,也是一样的雨夜,长安浑身湿透却不舍得买一把雨伞,哆嗦着跑回来把放在怀里护着的不多的银子放到我的手心。而此后的多少****却独自忍着打铁烧坏的胳膊夜不能寐。

想起长安,想起我进宫离开时向他道别时他的眼神,我心里仿佛被几万根针狠狠的刺着。

疼的久了,慢慢便不知道身上哪里才是最痛。雨越下越大,耳畔也压根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只是在等,等我救出苏姨娘,便带着她远走高飞。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也下着雾,已是深秋,我的身体却在冰凉的雨水里越发的炙热,我抬脚难行。

终于,只听见不由自主的“砰”的一声,彻底黑了下来。

北林里的那丛花开的可还好看。

沉湖镇上的元夜灯节可还热闹。

那个湖边出现的少年,你为什么会离开。

为什么还有很多不清不楚的乱线缠着我不放。

为什么当年死掉的那个孩子,不是我。

“长安……长安……”我沙哑着嗓子暗暗喊道,“我想喝粥……”

一束明媚的红光瞬间照亮我的眼皮,通红的视线让我忍不住睁开。这是一间充斥着各种浓重药味房间,我的头闷闷沉沉,重的将要压断我的脖颈。

我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就是太医院的徐太医的药房。

可是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躺在两个软椅拼成的床上,身上披着一件还未干透的长衫,青白色。

正当我揉着脑袋使劲回想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时,药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倒霉,又是他。

许浅良皱着脸端着一手端着碗一手端着一个碟子走了进来。

还没到桌子边就赶紧放下碗碟,把手指捏着耳垂,“烫死了……”他无意转头,看到我已经坐了起来,赶紧快步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伸手附上我的额头。

我转脸躲开,他却更加使劲的按住我的额头,力气大的差点又把我摁倒到椅子上。他的手在我的额上顿了片刻,终于拿了下来,“嗯,大概退烧了。”

我扭头看看窗外,雨已经停了,但路上的积水还很深。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却不看他。

许浅良不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的用着勺子搅着刚才端进来的玉米粥。然后递给我,“快,尝尝本少爷的手艺。”

“我不要。”我别过头去,“你做的东西能毒死我。”

“好吧。”许浅良托着碗的手还摆在我的面前,“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两个条件吗,这算一个。”

“喝粥算什么要求啊?”我实在不愿与他多说话,嗓子干涩难忍,环视一周,屋子里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解渴的东西,我看着眼前那碗有些发黑的玉米粥,咽咽口水。

“好吧。”我接过碗,拿过勺子,慢慢挖了一点放到嘴里,出乎意料的是,压根没有之前想象的难喝,不仅不难喝,反而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香甜,顺着我的喉头一直蔓延到我的每一丝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