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绮丽之一人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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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尘埃落定

傍晚,我撑着脑袋坐在御香坊的阁楼里发呆,回想着玲珑,回想着长安。

夜半降至,阁楼的木质楼梯发出咯咯的声音,小喜子悠悠的上来,静默的跪在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阁楼很小,没有点灯,只有一扇方窗大开,留着微冷的风和很凉的月光。他静静的跪在我的身后,不声不吭,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像是褪去的往日的浮躁,更像是原本就跪在这里的一尊塑像。

我淡淡笑笑,“从前听说皇宫里藏龙卧虎我原本还不信,进来之后才发现,仅是一个小小的御香坊就有不少的能人呐。珂琳受冯贵妃指使,小庆子跟绿时公主瓜葛不清,而你,却是南烛公主藏在我身边的一枚眼线。”我微微抬一下手心,“起来吧。”

他仍是跪着,在夜里隐约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姑娘。”他声音稳当,“奴才知错了。”

“没事。你并没有害我,起码我现在还稳妥的在这里赏月不是吗?”

他头低深了一些道,“奴才是三年前跟着南烛公主从江南过来,后来因为犯了错事被贬到御香坊来,直到姑娘进宫,许公子第一次与您碰见,南烛公主便趁着奴才送香的时候托付奴才紧盯着姑娘的动静……”

我摆摆手,“平日看你尖嘴猴腮的样子,没想到还这样顾念旧主,算是有情义了。”

“姑娘不想知道奴才都跟南烛公主报告些什么吗?”

“不想知道。”我站起来拍拍身上沾染的阁楼灰土,“事情都过去了,能改变的都改变了,不能改变的总有一****会回头。一切跟你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我跟她之间的交易,只是交易罢了。”

“可是……”

“为什么今天说出来?”

“因为今日南烛公主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他也站起身来,但还是低着眼睑,“姑娘,公主不时就到御香坊楼下了,您去见她吗?”

“去,当然去。”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我也该拿回我所需要的酬劳了。”

打开阁楼大门的一瞬间,外面的烛光顷刻泄进了那片黑暗。

果真,我刚走到楼下,便见着远处一抹白衣翩然而来。

南烛公主只带着一个贴身奴婢,引着我走到平时熟悉的御香坊前的亭子里,那里更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亭子周边的海棠花纯白的反着月光。

她摒去婢女,微笑着看着我,我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谢谢你。”她道,声音带着江南的糯柔。

“不用。”我侧过头,“您只要别忘了当初咱们的约定便好。”

“怎么会呢。”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布包,“这里面有宫里详尽的地形图,是找资历最老的公公制的,包括御花园那块旁人不清楚的地形。里面还有一块海棠花型玉符,是给出入御花园伺候的宫女的,我也想法给你弄到一块。”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还是谨慎小声的道,“你所说的起风楼在御花园的南角,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一切妥当,我点点头,“多谢公主了。”

她舒了一口气,带着好闻的帐中香的气味。“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自三年前我在行宫遇见浅良,那时候还笑他有喜欢收集追捕令的怪癖……”她低眉笑笑,像是在讲着最欣然的事情。

追捕令。三年前。我心下了然,是追捕我母亲的诏令。

“我以为他是一个太监,他以为我是宫女,却不想在宫中会再次相遇。别人都对我尊尊敬敬,唯有他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南烛沉浸在这些回忆里,却不想一抬头看见的是我并不想听的面容,知道自己有些失言,问道,“那,你跟他呢?怎么认识的?”

我握紧了手下的那个布包,摇摇头,“忘了哎。”

“哦……”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路上的宫人已经很少了,开始打更了,她站起身,唤来贴身奴婢,跟我告辞,“徐姑娘,谢谢你了。”

我笑笑,福身行礼,“奴婢恭送公主。”

我站在亭子青阶上,遥望着她走远,一个姣好的白影慢慢变为白点,直至消失。

我不知不觉的落下一滴泪,这次,是真的跟他道别的时刻了。

一切沉浸在黑夜里,没人发觉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站在凉风里静静的等脸上的那道泪痕干掉。

“这就是你求皇后赐婚的原因吗?”一个熟悉却又干涩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在我身后响起。

许浅良。

更可笑的是我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警觉他站在我的身后多久听到了什么,而是怎样继续将这出戏演的更加无暇。

一切早该有个句点,如果这个决心你不忍心下,那么只有我来帮你了。

我转过身,露出一个同情的眼光,“不是。不全是。一边是公主跟我谈得条件,一边是我真的要嫁给长安,既然如此,何不两全其美呢?”

他苦笑了一声,侧脸看向一边,双手不知怎样才好,只得攥紧拳头。“所以呢,就牺牲我吗?”

我哈哈笑了两声,走到他面前,“答应皇上的赐婚好像是您自己点头的,奴婢只是管好我自己的事情而已。而你现在给我谈牺牲?若不是三年前是你出卖了我们的去处,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别说为我母亲报仇,如今自身都已经难保。若不是你。”我把袖中刚才南烛给我布包放在他眼前,“我又怎么会需要这个?”

他定定的看着我,是他当年离开景北山时的苦涩,问我,“你到底是徐谨安还是如意?”

我冷哼一声,用相同冰冷的眼光看进他的眼眸,原先那样深的水波,现在竟然平浅的一眼看透。“如果我是徐谨安,我们还会相安无事,你是驸马我是女官,你死了我不会流一滴泪。但如果我是如意,我说不定会亲手杀了你。”

“好。”许浅良展一脸笑颜,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果你是徐谨安,我们到现在不会认识。如果你是如意,不论到什么时候,我会等你。”

说完,他从我身边走过,不带一丝犹豫。

他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闭上眼睛,氤氲着的无数景北后山的夜晚星辰划过我的脸颊,留下深深的泪痕。而他却看不见了。

傻子,等什么呢?

我回到御香坊已是深夜,但大厅里还是留着一盏微亮的烛灯。

珂离坐在长木桌边喝着便宜的清茶。

“这么晚了还喝茶,不睡了吗?”我在她身边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反正现在的我很难睡去。

珂离温柔道,“刚才姑娘出去之后,许公子来找过你。”

“哦。”我点点头,“我方才碰见他了。”

“是因为南烛公主吗?”她突然问道,却没有留给我回答的时间,自己一边拿起剪刀剪着那盏烛心,一边平淡道,“很多人只见着许公子对南烛公主好的一面,就忽略了他回避公主的一面。若是一心想娶公主,做皇家的驸马,那何必等到三年时间。”

“主子的事情,咱们下人不必弄清。”我打断她,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起。

她笑笑,附上我的手背,掌心的温热顿时穿进我的心脉。“别人没看清,奴婢却长着眼睛自己看的明白。”她站起身来,转身回房,嘱咐道,“姑娘也别过的稀里糊涂就好。”

蒙古的事态越发严重,皇上终是提出了和亲一说。于二日便下旨赐绿时公主嫁与蒙古可汗的长子为妻。

我每日照常去皇后娘娘那里侍奉,却不再听她提起绿时半个字眼。而过多的去筹备南烛的大婚琐事。

“谨安。你过几日给南烛公主多存一些好香,她平日里用的惯的多配下些,虽说这相府不比宫里差多少,但是吃的用的还是习惯的好。”她吩咐道。

我点点头,“香料这方面倒不用担心,公主用的帐中香与驸马用的化鸢香异曲同工,只是差着一味罢了。”

“那就好。”她念叨,抬眼看了我一眼,叹道,“这真是同人不同命呐,这南烛自小不在宫里,来了宫里只有母后宠着她些,却没想到是这些公主格格里面嫁的最称心的……”

我心道,的确是同人不同命,否则绿时怎会这样白白被送去蒙古。但我不会在皇后面前提起她一个字,免得她对我多些猜疑。

“好久没去母后那里了。”她摸摸蔻丹上的海棠花,“这南烛出嫁,她应该最舍不得吧。”她起身摆驾,扶起我的手,“走,去慈宁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