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骅说道:“日寇是我们中华各民族的共同敌人。我知道回民兄弟同全国人民一样同仇敌忾,每次作战都很勇敢。回民支队是我们边区一支非常突出的劲旅,建立了若干功勋。在你们的带领下队伍中涌现出许多英雄。正因为这样,你们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敬重和爱戴。不过这一次你们一定不要勉强,我可以调其他部队来。我的意见是尊重回民同志的风俗,给你们的宗教活动让路。你看……”
王连芳立即回答说:“黄司令员,我们绝不是这个意思。敌人不因为我们是伊斯兰就不杀我们,”不因为我们是穆斯林就不实行“三光”政策。若干回民同胞参加革命队伍,就是因为他们也不甘心受敌人的侵略和压迫,为了自己,也为了全中华民族的解放奋起斗争的。我们的意思,斋戒月期间可以适当地考虑和照顾回民的生活规律特点,但绝不是不参加战斗。在敌人放下武器前,我们绝不能停止战斗。穆罕默德也说要‘为安拉之道而战’,我们的战士都相信‘为安拉之道而牺牲的人,虽死犹生’。‘安拉之道’就是为天下绝大多数穷苦人。我们的战士都相信,同日本鬼子和他们的走狗作战,也是安拉的意旨。“所以他们作战勇敢,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黄骅点了点头,稍停了一下,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刘震寰在旁却有些不太满意,说:“哦,就让我们作预备队呀!我们还想……”
黄骅以为他想争任务,就打断他的话说:“你们还是想打主攻是不是?同志,别争了,已经都安排好了。现在回民同志还要过斋戒月,就更不能……”
王连芳知道黄骅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就也接过来说:“黄司令员,我们不是争任务,是有个想法,想跟你汇报一下看看行不行?”
黄骅看看王连芳,又看看刘震寰,说:“你们搞什么名堂?”
刘震寰便开口说了:“司令员,你听我说。早晨你领我们去看地形,回来时我们就有个想法。无棣县城池坚固,防备森严,易守难攻。要强攻必定牺牲大。看看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智取……”
黄骅这多半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一听刘震寰说起这件事立即就说:“好啊,你们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刘震寰继续说:“早晨回来,我们就讨论攻城方法,议论了这么一个主意,只是拿不准。刚才俺俩又商量了一下,想这样……”
黄骅又催促说:“唉,你说,快说,别卖关子。”
刘震寰受到鼓励,便又看看王连芳,一股脑儿地把他们的想法说了出来:
“无棣城里有一个较大的清真寺,每到斋戒月都要组织盛大活动。举行斋戒的时候周围各村的回民老表都去寺里听大阿訇讲经,做功课。到时……”
真是正中下怀,黄骅一听就明白了,眼前立即闪过一道亮光,忙说:“哦,我明白了。你们是说,到时我们可以派回民战士去参加活动,进入城内,到时里应外合。”
刘震寰和王连芳一起说:“对。到时我们混进城去埋伏好,做好准备。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来吗?准行!”
黄骅立即就兴奋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说:“行,太行了!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只要我们的人进去了,事情就好办了。以前,还是在我老家的时候,红军攻打我们那里的县城,就是这个法儿。那时我就混进去了,在城里头给他弄了个乱七八糟,连弹药库都给他炸了。”
黄骅又说了一句:“就怕张子良他们查得严,城门口那一关不好过。”
刘震寰立即回答说:“咱们的战士中间就有无棣县城的人,还有好些人在县城里还有亲戚呢。我们老表大都是十门九亲,这边和盐山县那边,和新海那边的亲戚太多了。”
黄骅一扫满脸的忧虑,嗓门提高了:“太好了。你们回去一定选好人,英勇机智,精明能干,既能合作配合又能独立作战,这些人应是你们支队的精英。注意一点,现在究竟还是回民老乡的斋戒月,不少人会很讲究这些,那就有可能影响我们的计划。这一回你们要全挑选共产党员,人不必太多,有个二三十人就行,人多了目标大反而会引起敌人注意,容易暴露。上一回打旧城,你们就搞得不错,这一回要干得更漂亮。到时我给你们记功。”
“注意,负责人是谁这很重要!这个负责人一定要胆大心细,善于组织。别看只有几十个人,组织好了,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人又精悍,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一闹腾就够他张子良受的。”
刘震寰想要说“我亲自去”,但是那个“我”字刚出口,就被黄骅打断了:“你不能去,连芳同志也不能去。一是你们有组织队伍的大任务,再就是,你们目标太大,许多人都认识你们,不能出事。”黄骅停了一下又说,“上次打旧城的那个叫张九江的就不错嘛。你们意见怎么样?定了以后,我要亲自跟他谈话。”
几个人议定之后,都很高兴。王连芳说:“黄司令,你光顾着说了,饭还没吃完,快吃吧,可能凉了,端去让他们再热一热吧。”
黄骅没有理会,又扒了几口,将碗一推,又将声音放低说道:“一定要保密。这是保证这次行动胜利的关键。去吧,抓紧时间安排。”
在回去的路上,刘震寰对王连芳说:“哈哈,黄司令员不让咱们打主攻,不打就不打。这一回这么一弄,比主攻还主攻。”
王连芳也得意地说:“咱们别大意,得跟张九江好好说说。好的是,他是新海人,这里谁也不认识他。”
刘震寰点着头说:“黄司令看人还真准,就他了。张九江这个手枪队长可不白当。”
为了麻痹敌人,第二天一大早,黄骅命令部队分别向北、向西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新近,张子良刚又娶了一房小老婆三姨太,贪房,早晨起来得晚一些。他懒懒散散地在花园里打完一趟太极拳,本来还应再耍一趟太极剑,可是觉得全身松软没有劲,就把刚刚拔出鞘的剑又送了回去。扬了扬胳膊又轮了一下,就把剑递给早在一旁站立的勤务员,迈着方步,抖着一身的白绸衣裤回到卧室。三姨太早就伺候着盥洗更衣,然后吃饭。
他刚坐在饭桌前,正和都凑过来吃饭的三个大小老婆还有大小姐一起说话,还没有动筷子,就有参谋进来报告说:“司令,八路军撤走了。今天一大早,咱们角楼上的岗哨就发现八路军有动静,分别撤走了。我不相信,又派人出城尾随观察,看得仔细,果然都走了,走得一个不剩。”
张子良嗓子里哼了一声,说:“知道了。”很快吃完饭,披挂整齐进了指挥部。副司令冯立刚和参谋长马振儒早就喝着茶水在那里等候。马振儒起立又把刚才侦察参谋汇报的情况说了一遍。
张子良几乎笑出声来了,摇晃着手说:“怎么样?想打我无棣县的主意,那真是瞎了眼!就凭他八路军那些破玩意儿能攻城?更不用说我无棣城了。谁不想吃肉?可是得有那个命呀!我早就说过,他只要来,就让他葬在我的护城河里。这个叫黄骅的倒还明智,昨天来转转,看了看,掂量掂量觉得不行,知难而退。能够知难而退也不失精明嘛,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强。立刚兄,你估计他黄骅会把队伍带到哪里去?回去还是又琢磨别的地方去了?”
冯立刚和参谋长刚才正在一起议论此事,听张子良问,就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回答说:“司令,他们把队伍往哪里带暂时还不知道。已经派出人去打探去了。问题是我不觉得他们会就这么一走了之的。黄骅这个人不像咱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干什么事都那么直肠子,说走就走了,这家伙是湖北佬,一肚子坏水。他明着走,暗地里不定有什么坏主意呢,咱不能不提防。”
马振儒说:“这小子也真行,让他妈的日本人炸得一塌糊涂了,还能爬起来。真见了鬼了。现在又拉着架子和咱们干,打咱无棣城的主意,他娘的,是有点儿道行。”
冯立刚立即又跟上说:“日本人没能怎么伤着他的元气,只是炸死了几个老百姓,顶不济再死几个机关的人,那算不了什么,当官的没掉根头发。这一回他们又把魏庄夺回去,把去偷袭的人端了个干净,然后又来势汹汹杀到咱城门下,说明他们实力不小。咱们还真不能小瞧了他们。兵法虽云‘兵诡必疑,虚疑必败’,咱们对这帮子穷八路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不是‘虚疑’。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诸葛武侯也说,‘古之善斗者,必先探敌情而后图之’。别看敌人退了,咱们还是多提防着点儿,派出探子盯着,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张子良知道他必定还会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来,不愿意听,也不想多说什么,便应了一声:“说提防就提防吧,提防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别弄得那么鸡飞狗跳的,人心惶惶对咱没有好处。工事该加固还得加固,沈省长说不定什么时候来,得准备着。咱这个地方,圣人是轻易不来的。来看看不也是荣光吗?”
正说着,就见家里的侍女在门口那里探头,又和门外的警卫嘀咕什么,知道几个内眷正等他打牌呢,便说道:“没有什么事了吧?这几天有些身子懒,我得回去歇歇。外面的事,你们哥俩就受累多照望着点儿。有什么事及时报告,可是也别什么事都大惊小怪的。”说完,抬起屁股便回家了。
张子良回来后先让三姨太按摩了一会子腰。昨晚睡得晚,着实有些腰酸。按摩了一阵子,觉得好些了,坐起来又喝了杯枸杞清茶,这才动身到客厅入座。那两个夫人在麻将桌旁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埋怨了半天。但是就这样也没有打好,刚坐下,玩了还不到一局,参谋长马振儒就派了一个参谋来请示:回民又到斋戒月时节了,城外各村的若干老表在几个城门口都聚集了一大群,一个个带着穆斯林白帽,看去白花花的一片,都要求进城到清真寺去听讲经。放不放人进来?
张子良刚摸起一张牌来,正看看有没有用,听了来人报告以后,便拿着那张牌回头看了看那个参谋,还没有说话,右手的婆娘就催促了,“快点,每次出牌都那么磨蹭,真是的。”
他又回过头去,将那张牌往海里一扔,说道:“不让他们进还不反了天?”刚说了一句就听场上说:“和了!”接着是一片埋怨声,他有些懊恼,更有些不耐烦,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去,问冯副司令!”说着,又洗起牌来了。
但是情况并没有允许他继续玩下去,过了不大一会儿,副司令和参谋长一起进来了,两人意见不一,一个说不让进,一个说不能不让进,争得不可开交,于是就争到他这里来,要司令亲自作决断了。
参谋长马振儒本人就是穆斯林,他就正在斋戒,早晨封斋饭吃了以后就连一口唾沫也不咽了,而且他也想去清真寺做功课,拜拜真主,会会阿訇,无奈重任在身需要值班才没有去。刚才派人来问就是想让司令亲自说开城门,一是多请示可赢得上司信任,二来也好不担责任。谁知司令说了一句去问冯副司令,这就产生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