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珈蓝，你总结得太准确了！为……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鬼苑。”
莉丝贝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到底说了什么。
“你说他不是鬼苑……那……那他到底是……”
我背靠通口的门坐下，沮丧道：“说来话长……”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莉丝贝雅，现在唯一能帮我的只有她，我需要盟友。
我讲得很慢很细，莉丝贝雅不断地提问，我只好拣最容易让她接受的说法来回答她，毕竟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搞明白。
听完之后，她表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说如今的鬼苑……是祸神？而那个灾厄之神以前一直住在你身体里？他千方百计地利用了你就是为了毁掉神鬼学院？”
“他说这是对神的复仇。”
……
“这是对神的复仇。”
祸神挑起眉：“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不是吗，是那家伙当初惹毛我了，所以我策划了一出复仇剧。而你，我亲爱的珈蓝，你是其中最重要的枢纽。”
在之前祸神和神的大战里，战败的祸神身体虚弱，只得躲藏起来。由于自己的本体被破坏得太严重，不能用了，所以祸神想起了之前创造好后一直放在鬼苑家里的备用容器。但是神鬼学院是神的领地，如果贸然进去必定会被察觉，再加上自身极度虚弱，使他不得不待在边陲小镇休养生息。因此，他需要一条纽带。
而我就是那条纽带。
与我定下交易，伪装成我的魂灯，让我作为死神混进神鬼学院，对祸神来说还是易如反掌的。再对抹消记忆之后白纸般的我进行再教育，让我作为出头鸟加剧两方的矛盾，每一步都在他的剧本之内。
在我身上可以说有两重封印。这两重封印可以保证他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是到后来我进了神鬼学院，这两重封印就成为他的障碍。
由于我被他从刑架上抢下来，后来珈蓝塔斯的村民在后山的待雪草田里修建了一座衣冠冢来镇我的灵，算准了我和鬼苑的性格，在格斗祭上才有了那么一出，后来他达到目的，我们去了珈蓝塔斯，我触摸了冰棺，解除了对自己的封印。同时由于接触到我那条裙子，也就是直接染了祸神气息的东西，使当初制作时装在鬼苑身体里的感应装置自动启动，鬼苑陷入昏迷。
那个感应装置真邪恶，据说是只要容器一靠近本尊，就会自动进入等待本尊驾临的状态。
而鬼苑之所以之前接触我没事，完全是因为我的那两重封印。
容器准备妥当了，也到了破除第二封印的时候。
祸神裸露的雪白肌肤几乎跟月光融为一体，他薄薄一笑，声音带了一丝缠绵，话音如同装了细小的钩子，钩得人心绪漂浮，尽管他话语中的事实对我来说那般残酷。
“接下来就是破印锥了。破印锥是一次性的封印武器，为了进入神鬼学院，我用破印锥刺破你的胸口，伪装成魂灯。但是要进入鬼苑的身体，必须破除加在你身上破印锥的封印，方法就是再用破印锥刺同样的地方……而你那个幽灵舍友很好用。死神果然继承了人类的劣根性，只听对自己有利的话，哪怕是谎言。我对她说，只要照我说的做，就一定能扳倒你，让鬼苑喜欢她……”
第二重封印解除，祸神就可以正式回到容器里。
“不然平时我只能在你睡着时移动去米格尔丘神堂的神像上，因为那里是整个神鬼学院里唯一不在神控制之下的地方。这本来是神族常用的方法，各地修建神堂供奉神像，就可以向传送点一样移动过去，所以有个说法叫‘神无处不在’，但现在我的神像只有那一处了。”
我盯着他的脸：“你曾经好几次消失，是去了哪儿？”
“你身体状况不稳定的时候会产生排斥反应，本能地拒绝我。而且有些时候我也不能总是晚上出现，所以抱歉，稍稍利用了一下你的心情……”
说起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吗不直接杀了我？按照你的说法，不是更快就可以脱离我？”
他摇头：“我并不想让你死，所以离开的时间不能太长……”
我冷笑：“你已经用银锥杀了我一次对不对？活人是无法进入神鬼学院的。没有魂灯的我不属于死神，现在倒是真正的行尸走肉了。”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珈蓝。”
我给了他一巴掌。
“不管怎样，你都不再是我的忘笙。如果你想动神鬼学院，就洗好脖子等着吧。虽然我是个战斗力低下的废柴，可是我会竭尽全力阻止你的。我一点儿也不奢求你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因为你是‘祸神’，我又是那么微不足道。可你不要小看我。”
“……你想杀我？”
换我对他笑：“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
扔下若有所思的混蛋，我夺门而出。
……
我问莉丝贝雅：“反战派的势力怎么样？”
莉丝贝雅道：“毕竟还是有很多元系习惯了和平的日子，从心底反感祸神。这拨人不占少数，只是畏于最近鬼苑的铁血手段不敢出气……”
“死神这边呢？”
“我不是那边的人，内密的东西无法判明。”
我点点头，盯向胸口的银锥：“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
“珈蓝，这是我最高限度的协助了。”莉丝贝雅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你自己注意不要被人发现。如果让学校知道我假造结界放你出密室的话，我俩大概都会被开除的。”
此刻我们正在学校图书馆禁书区的最深处。
学校图书馆的借阅室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供学生借阅的普通区；一部分是需要通过申请，经过严格审核得到批准才能进入的禁书区。禁书区的书大多都是旧时代的遗留品，记载的内容也大多是歪门邪道，学校为了学生的身心健康，下了严格的禁止令。
禁书区一共分为了五层，危险程度层层递增，我在第五层的中段寻找我要的东西，尽管莉丝贝雅已经在不断地左右张望，连声音都开始发抖。
“珈蓝，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儿回去比较好，我有不好的预感，两系的争斗让图书馆暂停开放，我们的行径与小偷无异。而且是第五层的禁书……如果被发现的话……”
我搬下来一本一本厚如砖块的古书快速翻阅，不停地安慰她：“不会这么巧的。再说了，你一个七星神属，怕什么，要是有人来你一定立刻就能察觉到。你的力量在十三家也算中上，要硬拼，大部分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有谁来了，就算暴力镇压也行得通。”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大多数都是远古魔兽的育成，魔咒的危险合成，甚至连旧时代一百零三种行刑法都出现了，还是没有我想要找的关于破印锥的消息。我不禁开始怀疑我们的出发点，破印锥这东西虽然陌生，但不一定就是高危的违禁品，说不定在普通区都可能找到。
这样的话范围就太大了，神鬼学院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藏书上亿，要挨个儿寻找，只怕时间消耗不起。
“你那个锥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一直这么扎着？不用拔出来？”从小黑屋出来之后，莉丝贝雅就一直盯着我胸口看。
祸神说破印锥不能拔。后面那句他没说完，我大概能猜得到。
拔出破印锥，我会死。
或许这么说也有误。死神是靠魂灯活动的，一直以来是祸神进入我的身体，代替魂灯给予我活动的能量，就算他离开，应该都会留有足够的能量供我活动直到他回归。如今他用破印锥破除封印，等于是彻底从我身体里分离出去，这只破印锥犹如封堵洪水的闸口，把残余的能量堵在我的身体里，如果拔出来的话，我就会彻底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关于这点我并没有告诉莉丝贝雅。
可是祸神的话里有疑点。
据他所说，破印锥只是一次性的封印道具，可根据我长期所学的知识，作用在封印的道具必须比实行的封印对象拥有更强大的禁制力，禁制力越强，有效时间越短，所以才被祸神称为一次性。换句话说，能做出封印祸神的道具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人。
“你说破印锥是神做的？”
“恐怕是。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话，跟祸神较量，我们多少还是有点儿胜算的。”
莉丝贝雅皱眉：“你准备怎么做？”
图书馆深处没有光线，她捧着一只昏黄的光明球为我照明，我像只壁虎一样在几十米高的书架上爬来爬去。积年的灰尘呛得我泪流满面，我一边抹鼻涕眼泪一边重复手上的工作，内容稍微沾边的书我就抽出来往下面扔，莉丝贝雅在下面接得心惊胆战，不多久，她就抱不下，要用的书堆砌成了一座小山。
我集中所有注意力快速翻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失望也越加深重。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该死的破印锥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连一星半点的相关内容都找不到！
“珈蓝，时间不早了，如果不快点儿回去的话，我的那点障眼法快撑不住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沮丧感快要把我淹没。
拖着莉丝贝雅来冒险，如果不做出点儿什么成果来的话，我会愧对她的帮忙。何况这次是接连触犯几大最严重的校规，就是元系十三家，恐怕都难逃严惩。
“……回去吧，说不定是我搞错了。”我站起来拍身上的灰，努力让自己脸色看起来好一点儿，“或许直接冲上去对祸神说‘请你让我扭断你的脖子’，比较实际。”
莉丝贝雅被我逗笑了，她问：“说起来，珈蓝，你不是说祸神之前一直住在你的身体里么，你讲关于‘忘笙’的事的时候看上去很幸福，现在为什么斩钉截铁地要置祸神于死地？你前后变化那么大，但他们是同一个人啊。”
我咬住嘴唇。
“莉丝贝雅，我喜欢忘笙。”
“所以我更加想不通，怎么看你都是跟他关系最亲密的人，最不该阻止他的就是你啊。”
我摇摇头。
“就是因为我很喜欢他，你觉得当你深爱的人在做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时，你会怎么做？”
“……”
我疲惫地笑了笑：“我会不顾一切阻止他。正因为喜欢着，深爱着，太重要，所以不会眼睁睁地看他毁掉一切。”
她沉默了半晌。末了，才轻叹：“珈蓝，你真坚强。”
我耸肩：“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再不坚强点儿的话……嗯嗯，不，”我摇头，“或许应该称作固执——这是我，珈蓝的底线。”
可见幸运之神始终没有放弃我。
就在我们准备铩羽而归之时，我踢到了一本巴掌大的硬壳书。
捡起来看之后我彻底笑了：“关于创世神的八卦史？”
下意识地翻了一下，然后我彻底移不开目光。
我一边睁大眼睛阅读，一边招呼后面的莉丝贝雅：“……这本书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莉丝贝雅跟上来睹了一眼书中的内容，也是极其疑惑：“不知道，你扔下来的书太多了，不过刚才我没看见有这本书……”
“我也没看见。”顾不得多想，我说，“我想我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了，你看。”
……创世神的佩剑是整个世界最锋利的兵刃。由万年寒冰的精华铸成，加以满月之光淬炼，又取希望之花Galanthus nivalis造型，相传此剑有附加封解印的技能，又名为“破印”……
“Galanthus nivalis？”莉丝贝雅道，“我记得是一种花的名字……”
“珈蓝塔斯……珈蓝……”我轻吟，“那是待雪草的别称。”
“……”
“……”
我俩对视一眼，继续往下翻。
……神之剑能斩断一切，哪怕是神自身。更有谣传，“破印”的本体乃是一只三掌长的银锥……
……由于此兵刃可以弑上级神，本身太过危险，后期神弃用了“破印”，之后此剑下落不明……
我问莉丝贝雅：“祸神也是神吧，危险级别破表的那种。”
莉丝贝雅点头：“是与创世神匹敌的最高神种。”
我盯着“弑神”两个字看了半天。
难怪祸神有恃无恐。
可以杀他的东西就在我胸口插着呢，要杀他，我就得先死。作为一名爱惜生命的好少年，我怎么可能随便让别人取走我的命呢。
可是他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忘笙啊忘笙，你别忘了，为你，我是什么都肯做的。
哪怕是杀了你。
我把书一合：“走，莉丝贝雅，我们去见见反战派的人。”
她吓了一跳：“珈蓝，你别告诉我你不准备回禁闭室了。”
“是这样的。”我粲然一笑，“一切违反校规的后果都比不上我去把忘笙那混蛋揍一顿这件事更加重要。”
她愣了愣，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苦笑。
“啊，对了，你脚下踩的是什么？”
被她一提醒，我移开脚。
是一朵新鲜的还沾有夜露的洁白待雪草。
“图书馆里怎么会有花？”
我盯着被我踩碎的花朵，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瞬间闪过，却怎么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