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斯看着他们把哈鲁特转移进卧室,觉得这会是一个呼吸新鲜空气的好时机。他走下飞机来到停机坪上,想要抽根烟。这是他做情报工作养成的一个坏毛病,遭到了包括哈里斯在内的海豹突击队队员的一直反对。
他向四周看了看,随后朝左边走去打算找最近的那个地勤人员要根烟,直到他看到了地勤人员身边绿色卡车上的易燃标志。他尴尬的站在飞机旁,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然后是右手。低沉的灰色天空和一排排毫无生气的军用飞机给这个平静的清晨增添了一份沮丧和肮脏的感觉。
詹斯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低沉情绪,并试着与之抗争。他有些自怜,或许是因为沉闷的环境引起的,或许是因为与故人相见造成的,也许这两者都有。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些小小的情绪波动越来越频繁,詹斯认为他知道导致了这个结果的原因。当一个人像他一样,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独自思考后,自我诊断就会和吃东西一样毫无难度可言。他不再会遭受十二年前那样的痛苦。这次和那时不一样,这次抓住阿齐兹的机会很特别,更像是一次警告——如果他这次不做点什么干掉那个混蛋,那他的余生将被困在某条道路上,一条荒芜孤寂的追杀之路上。
在这一次的任务下达之前,他和肯尼迪谈论过此事。詹斯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尽管他有一些工作之外的朋友,还有个弟弟在纽约,关系也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在办公室里拿起电话,谈论他的生活。他只可以谈论那些“兰利”不禁止的内容,比如所有他想讨论的有关计算机顾问的话题。
对官方而言,詹斯甚至不是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他们喜欢称他为私人雇佣军。对与詹斯,他的工作就是工作,与生活完全隔离。他的生活中唯一的爱好就是参加每年一度在夏威夷举办的铁人三项锦标赛——这位来自伯克利的前美国曲棍球运动员实际上已经赢过一次了。
回忆着曾经经过的这些黑暗瞬间,詹斯已经质疑起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他不停地问自己,决心去杀死另外一个人,这是否是正常的?他知道这是他至今仍旧不能像一个正常的美国人一样在阳光下生活的根本原因。一次,他在安全屋里和肯尼迪开玩笑时说道:“大多数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有份他们想要做的事情的清单,比如去跳伞、到中国旅游、生个孩子.....除了我。在我的清单上,头一件事情就是在四十岁之前杀掉法拉哈鲁特和拉菲克阿齐兹。你觉得这健康吗?”肯尼迪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带着手套取蛋糕的格蕾丝挑了挑眉毛,从热气腾腾的蛋糕上切了一块,又倒了杯冰镇黑麦啤酒,一起摆到他面前,这种奇怪的下午茶搭配搞的詹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更喜欢哪一种?”格蕾丝笑嘻嘻的问道。
“额,蛋糕吧。”
“伙计,别担心了。”格蕾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喜欢吃蛋糕的人即便心理状态再糟糕也不会有心理疾病的。”
就在此时,格蕾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刚烤出来的黑森林蛋糕塞进了正琢磨着话中之意的詹斯嘴里,她自己又把整整一扎的黑麦啤酒到灌进了肚子里,随后和肯尼迪一起指着被烫得跳脚的詹斯哈哈大笑。
适当的恶作剧和笑声都是治疗詹斯的一部分方法,他曾经的搭档能把这个度控制的很好。这个为中情局工作多年的特工缺乏幽默感,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他需要在工作之余放松,否则就会像发条上得太紧的手表一样,在沉默中崩溃。詹斯从每一个角度将自己的工作仔细的研究了一边,他相信自己的工作是有道德的,是公正的。
一个现代人,和社会有联系才算是正常。不过问题在于,这十几年来结下仇的追捕者能够通过这些联系找到他,干掉他,继而干掉他身边的人。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詹斯和社会的联系越来越少。
詹斯大学期间的朋友都结婚了,也都有了孩子。对现在的他而言,未来的生活是看不见希望的,他知道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必须结束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两年前布拉德死在了任务里,半年前格蕾丝从哥伦比亚回来之后也因为心理疾病退出了,现在,整个猎户座小组的顶级精锐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肯尼迪需要他,而他无法拒绝挚友的挽留,即便他深知这与自己过上正常人生活的梦想无法兼容。
詹斯回想起十二年前他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如今,不可思议的命运转折把他领到了这个人生中的站点,这个沉闷的德国空军基地。
“没有人说过人生是容易的。”他父亲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经常这么说,詹斯也曾经嘲笑过父亲的想法。现在,如果詹斯的父亲可以带着微笑对他重提这句话,那么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已经从批评变成了鼓励。
喷气机的轰鸣声在远处响起,詹斯从飞机旁走开去查看。沿着长长的跑到看去,一架孤独的F-16正往相反的方向急速飞来,它的单引擎后燃气发出明亮的橙色光芒。喷气机灵巧的升到空中,飞在了跑道热浪形成的蜃影之上,立刻收回了起落架。飞机爬升时,詹斯看着它不断加速,他的目光跟了它一分多钟,直到它在清晨灰蒙蒙的广袤天空中变成一个点。第二架飞机开上跑道,尖啸着飞上天空,追赶第一架去了。
詹斯举起望远镜,凝视着第二架正在做眼镜蛇机动的F-16驾驶位里的格蕾丝。
“你真是个疯子。”他的脸上随即多了一个苦笑,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无论拉菲克阿齐兹逃到哪里,他都会去追踪他,即使这会导致他自己的毁灭。关键在于要在自己没力气继续干下去之前抓到阿齐兹。詹斯能感受到,这一刻已经在迫近,即将到来。
詹斯看到空勤人员分离了输油软管,爬进卡车。油管车离开时,飞机的两个引擎开始转动。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沉闷的景色,爬上飞机把门关上,锁好,然后微笑着,小声说着父亲鼓励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