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特勤局特工,所有的人质都被转移到了白宫餐厅。原本占据着房间的桌椅全被扔进了主走廊,那条通向西行政大道的走廊现在塞满了杂物,剩下的人质正坐在地板上紧紧围成一圈,仿佛围栏里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尖刀降临的家畜。
人质们紧紧聚在一起,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到四名恐怖分子看守着他们。这些穿着二十多年前风靡一时的丛林迷彩服的恐怖分子们来回走动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只是经常下来踢人质并冲着人质喊叫。
安娜瑞丽坐回到白宫餐厅的蓝色地毯上,静静活动着手指试图让身体放松下来。她已经从卫生间回来了,没有挨打或者被踢。她前面的一个女人由于抬头看其中一个恐怖分子而被掴了耳光。瑞丽的眼睛一直朝下看着,仅仅有一次例外。一个恐怖分子跟着她进了小隔间,看着她上厕所,这令她感到很羞耻并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
当她方便的时候,他一直专注的盯着她;当她站起身提上裤子时,他的眼睛也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这让瑞丽紧紧抓着自己短上衣的领口,浑身发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深埋在毛发中的那对小眼珠里除了警惕的神色之外似乎还流露着满满的恶意。
世贸中心爆炸案发生后,瑞丽为NBC芝加哥分支机构做过一次关于伊斯|兰恐怖主义的报告。两周的工作已经足以让她深刻了解那些激进的原旨主义者的想法。他们的疯狂甚至对于一个芝加哥警察的女儿来说也很难理解。在这些绑架者的脑子里,女人就是件用来占有或者抛弃的东西,和一头家畜没什么分别。没有信仰的女人会被视为不洁和邪恶,或是另外一种说法——“男***”。
多棒的上班第一天啊,她心想。瑞丽本想徜徉在真正的新闻海洋之中,而现在,她真的成了数十年来最大的新闻的一部分。她把一缕棕色的头发梳到耳后,头斜向地面,向上看着其中一个守卫。当守卫转到她的方向,她便把目光迅速移开,尽量避免目光接触。正让她看起来很驯服,泯然于众。
瑞丽对于街头生存法则的正确理解给了她很大好处。她在芝加哥市中心长大,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生活中那些令人不愉快的阴暗面。她的母亲是一名社会工作者,父亲是一名芝加哥警察。两位长辈让包括她在内的六个孩子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和电视上演绎的故事大相径庭。她所见到的一切给了这个年轻的女人非常强力的生存本能。前几年在芝加哥时这本能救过她的命,她也希望能借此平安度过华盛顿特区的危机,从风暴之眼中幸存下来。
瑞丽已经摘掉了她所有的首饰,并尽可能的擦掉所有的淡妆,按照她父亲的说法就是“引起的注意越少越好”。已经有两个女人的鼻子被打得豁开了,另一个女人正在被狠狠打耳光,耳朵已经开始出血。瑞丽不断对自己重复着:“保持低调,你或许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瑞丽的新同事亚历山大正坐在她的旁边。自从袭击开始,他就没在离她超过二十英尺外的地方晃悠过。但现在并非他在保护瑞丽,而是瑞丽在保护他。亚历山大紧靠着她,问道:“他们要让我们在这里坐多久?”
瑞丽保持嘴唇不动,低声说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这些家伙中有一个看见你说话,他就会过来,用他的步枪枪托猛砸你整容过的鼻子......所以,最后一次提醒你,闭嘴。”
亚历山大缩了回去,把头垂在交叉的双手中间。他已经哭过两次了,这大概是第三次。瑞丽瞟了眼亚历山大,默默摇了摇头。父亲在家的时候经常说,人们在危机中会表现出真实的本色,亚历山大显露出了他的本色——胆小。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新来的人进入房间。瑞丽很小心的保持着头向下的姿势,瞥了那个人一眼,她之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他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同,虽然穿着同样的绿色作战服,但他的发型很考究,也没有络腮胡。瑞丽注意到那人事实上长得相当英俊。
这时她猛然想到,那个男人和拉斯派珀给她介绍过的是同一个人,好像是什么王子。瑞丽的嘴角微微颤动着,她用手指抓了抓地上的绒毯轻呼出一口气,随后默默低下了头扫视人群,寻找她父母的朋友。
没有派珀。从今天早上起她就未曾再见过他。
瑞丽又仔细观察了下这个男人。他显然是这帮恐怖分子的头儿,这点从其他人看他时的低垂眼神或同他讲话时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当这个假王子进入房间时,其他三个恐怖分子瞬间变的毕恭毕敬,只是没敬礼罢了。瑞丽本来以为是首脑人物的秃头恐怖分子也进了房间,走近王子。秃头在他的上司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引得王子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拉菲克阿齐兹站在那儿,看上去介于自信和狂怒之间。当班加西在他耳边小声说话的时候,天平便开始朝着狂怒这边倾斜。阿齐兹直到这一刻回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
当班加西说完了讯息,阿齐兹毫不犹豫地大声吼道:“在哪?”
班加西的目光扫过被吓了一跳的人群,指向了坐在边缘区域的一个人质。阿齐兹迅速走向那个人,停在了那人身前五英尺远的地方。那个人穿着白衬衫,领带松散。
“他?”阿齐兹指着那人的脑袋问道,班加西点了点头。
阿齐兹低头看着那个人质,命令道:“站起来!”这个男人照他的话做了。他站起来比阿齐兹还高上几英寸,看上去五十出头的样子,留了一头棕灰色的短发。
阿齐兹用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的声音大声问道:“你有个请求?
“啊,”男人搓了搓贴着裤缝的手指,有点紧张,“我们这些人里有个孕妇,还有几个人上了岁数。我要求你们供给一些毯子和食物......”
“不行!”阿齐兹大声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向后退了半步:“但是,”他指着地板上的一个女人,“她怀孕了。”
阿齐兹看着地板上那个腹部凸出的女人。她正躺着,头枕在一名年长些的女人的腿上。阿齐兹没有将目光从面露期待的孕妇身上移开,而将右手滑向他的大腿,摸到了托卡列夫的枪柄。他从枪套里拔出手枪,转身朝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阿齐兹一个字也没说,脸上毫无表情,在离男人的额头只有一英尺的距离扣动了扳机。
响亮的枪声让房间内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大口径手枪的枪声还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那个男人就向后倒进了挤作一团的人质中。血、脑浆和头盖骨的残片肆意洒向那些吓坏了的人。
房间里乱作一团,阿齐兹转身走出出口。他脸上冷酷的表情掩饰了一种病态的满足——他又完成了他计划中的另一个篇章。阿齐兹把房间留给他带来的人,让他们冲着人质大声呼喝。他顺着走廊走向形势研究室,笑得脸都皱了起来。人质在也不会给他惹麻烦了,从这一刻起,他们会温顺得像一群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