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药运用 (1)
何世英：六味地黄，治愈脑积水
张某，男，34天。1975年2月11日初诊。患儿于生后2天即开始头颅增大，到满月前舌更为明显。前囟宽大饱满隆起，颅缝分离。头皮静脉怒张，精神差，嗜睡，厌食吐乳，大便可。双目垂视，心肺正常。舌质红稍淡，指纹淡滞，脉细无力。诊断为先天性脑积水（解颅）。处方：熟地黄6g，山药3g，鹿角胶9g，牛膝3g，茯苓9g，净山茱萸3g，当归3g，猪苓9g，茺蔚子3g，牡丹皮3g，车前子9g。每日1剂，水煎服。自服药后，每日尿量较多，精神、吃奶均渐好转，不吐。连服2周后头围开始逐渐缩小，双目已不垂视。服至第3周后，头围基本正常，前囟已平，颅缝已小。
何氏认为，本例患儿系肾气不足，脑髓不充所致，采用地黄丸加味，以补肾益髓治本、行水化湿治标而获显效。何氏指出，本病系难治之症，如单纯补肾，效果极为缓慢，故强调标本同治，且治疗越早，效果愈好。一般于服药1～2周，头围即开始缩小，3～6周多可恢复正常。但本法仅适合先天性脑积水患儿。
脑积水，是指脑脊液过多聚积于脑室及蛛网膜下隙所引起的一种病症。以脑室扩大、颅缝分离、头围异常增大为主要特征。—般分为交通性脑积水和阻塞性脑积水两类。多种疾患诸如先天畸形、颅内感染或出血、颅内肿瘤或其他占位性病变等均可导致本病，其发病机制包括脑室系统的阻塞、脑脊液吸收障碍或脑脊液分泌过多等。现代西医学迄今尚无可靠的药物治疗，手术疗法预后亦难肯定。本病相当于中医学中的“解颅”、“囟填”等。其记载首见于《诸病源候论》：“解颅者，其状小儿年大，囟应合而不合，头缝开解是也。”至北宋，对本病证候描述更详。《小儿药证直诀》曰：“年大而囟不合，肾气不成也，长必少笑。更有目白睛多，苍白色瘦者，多愁少喜也。”关于本病的病因病机及诊治，隋唐直至宋代医家多倾向于肾虚所致。如《诸病源候论》即称“由肾气不成故也”，治法上多采用补肾。至金元，开始出现不同观点，如朱震亨《平治会萃·解颅》指出，本病“乃是因气虚与热多耳”，主张用四君子汤、四物汤等调治。
明代医家又有较大发挥。如明代万全在《育婴家秘》中提到，本病可“由病后肾虚，水不胜火，火气上蒸，其髓则热，髓热则解，而头界复分开矣”。制订加味泻青丸辨治。《本草纲目》记载了本病外治法：“小儿解颅，丹雄鸡冠上滴血，以赤芍末粉之，其良。”清代的《医宗金鉴》，强调辨证论治和内服外敷结合之法：“补肾地黄丸堪服，补阳扶元散为先，更有封囟散极效，临时摊贴保安然。”现代中医治疗本病的报道，首见于1959年，自20世纪年代陆续有中医中药治愈本病的报道。通过临床实践，学界认识到瘀热、积水、瘀血均可致病。在辨证上，增加了热毒、瘀阻等证型，并发展了清热泻火、解毒定惊、通窍活血排水等法。其治疗的范围，还扩大到了脑脊膜膨出症术后急性脑积水等。
庞泮池：妇科杂病的用药特点
药性平和，配伍得当。
前人有训：“善医者，只用眼前纯和之品，而大病尽除；不善医者，立异矜奇，不唯无效，反致百病丛生。”庞氏其人，在遣方用药上，主张选用性味平和、药源丰富、常见之药，而对每味药的性味、归经、功效和临床应用了如指掌，甚至对许多药的科属和药用部分、植物形态也非常熟悉。治疗妇科诸病，用药不出百十来种，但在组方配伍上讲究严密，一药多功，相辅相成，相反相成，动静结合。一剂方药不过15味药，每味药用量不出30g，大多用6～12g，反对过激偏执，动辄用30～60g，妄图以量大取胜。常谓中医讲究整体调理，辨证准确，配伍恰当，药到病所，中病即可。药过病所，反致有害，或药偏离病所，无的放矢，重用也无功。
用药还讲究“一药多功”，如炙鳖甲滋阴软坚，用于消瘤而不伤正；女贞子、墨旱莲滋补肝肾、凉血止血，用于肾亏血热，经多经漏；益智仁温阳补肾固涩，治室女崩漏，有促排卵、止血的作用；生牡蛎软坚收敛，治子宫肌瘤、月经过多；预知子疏肝理气兼以散结，用于子宫肌瘤伴乳房胀痛；徐长卿止痛消症，用于内异症经行腹痛；鹿角片温肾补督脉，兼以消乳房肿瘤；半枝莲、干蟾皮、白花蛇舌草清热抗癌兼能消腹水。配伍注意动静结合，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如炙鳖甲配炙乳香、炙没药滋阴软坚、活血止血，用于子宫肌瘤、月经过多；当归配川芎养血和血、活血行气，使调经中补血不滞，活血不伤正；柴胡配白芍疏肝柔肝，一动一静；附子配炮姜温阳止血，一走一守；预知子配半枝莲疏肝理气、清热消瘤；薏苡仁配桃仁健脾利湿、活血去瘀，用于盆腔炎少腹疼痛；红藤配败酱草清热消炎、活血散瘀；陈皮配青皮能健脾疏肝；枳壳配枳实功同效增、破气消积；香附为妇科要药，是庞氏常用的一味药。配伍不同，功用各异。如《本草纲目》所云：“得参、术则补气；得归、芍则补血，得木香则疏滞和中……得茴香、破故纸则引气归元……得艾叶则治血气、暖子宫”。
止血不留瘀，活血不伤正女性经、孕、产、乳均以血为用，气虚、血瘀、脏腑功能失调均可引起月经的异常，故止血和活血是常用的治疗大法。
（1）止血：庞氏选用止血药，重视药物的归经和功效，注意“止血不留瘀”。
如治疗月经过多、崩漏，用紫石英配花蕊石，同入肝经，前者甘温暖宫，后者化瘀止血；生茜草配仙鹤草，一为凉血行瘀止血，一为补虚收敛止血。治疗阴虚血热、经漏不止，用生地黄配牡丹皮，同为清热凉血，牡丹皮且能化瘀，使之凉而不凝；用阿胶配牡丹皮，温凉并用，前者滋腻养阴止血，后者甘凉行血止血；荆芥穗配贯众炭，辛散伍苦寒，相互制约，温而不燥，寒而不滞；丹参养血，牡丹皮凉血，相伍均有活血之功。治产后恶露不尽，桃仁、益母草祛瘀生新而止血。治“内异症”痛经，血竭、蒲黄行瘀止血且止痛。止血很少用炭剂，恐炭涩留瘀。蒲黄、茜草、藕节均生用，既止血又活血，反映了庞氏“止血不留瘀”的治疗思想。
（2）活血：用活血药，强调“活血不伤正”。治疗月经过少、闭经、经行不畅等月经病中，常用泽兰叶，活血通经，行而不峻，且能舒肝而和营血；茺蔚子性微寒，活血调经兼以清肝明目；王不留行子性苦平，通经下乳；怀牛膝酸平入肝肾，活血祛瘀兼补肾强骨；丹参、鸡血藤活血养血兼以通络；苏木行血祛瘀，消肿止痛，治“虚劳血癖气壅滞，产后恶露不安”，配以桃仁、红花又能去瘀生新。用药均不超过15g。
巧用附子，灵活变通庞氏平时少用药性峻烈之品，可在关键时刻选用附子，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附子配炮姜，温阳止血。对月经过多，暴崩不止，用大补气血难以止血，或始起尚有效而日久则无功者，常见面色苍白，头晕心悸，脉沉细或虚大如芤。庞氏认为此为暴崩后气随血脱，气虚极，必损及阳，益气摄血不见效，是“力所不及”，应用附子温振回阳，辅助参、芪，增加补气之效力，配以炮姜，温涩止血。附子走而不守，炮姜守而不走，动静结合，使止血效力大增。附子配炙鳖甲，阴阳双补，晚期妇科癌、腹水症，重病后期，阴阳俱虚，水湿停留，常症见腹大如鼓、下肢水肿、小便不利、形体羸瘦、口干、舌红少苔、脉沉细或细数，在此症抗癌利水的方剂中可加入熟附子、炙鳖甲。附子性温燥热，本为舌红少苔口干之症，禁用药，然此时阳气衰微，鼓动无力，不能通调水道，水湿停留，固然有伤阴之症，然津不上承，亦会加重口干舌燥，故以附子一味破阴回阳，宣通阳气，利水消肿，是谓“益火之源，以消阴霾”。配以炙鳖甲，咸平软坚，滋阴清热，又能制约附子之燥性，刚柔相济，作用颇佳。
宋光济：治崩四方说要
崩漏是指经血非时暴下不止或淋漓不尽，它既是妇科常见病，亦是疑难重症。多年来，宋氏临床以凉血固经汤、益气止崩汤、化瘀止崩汤、调冲固经汤四方分型论治崩漏，收到较好疗效。
凉血固经汤由细生地、炒牡丹皮、麦冬、炙龟甲、炒黄芩、炒川黄柏、莲房炭、侧柏炭、焦白芍、生甘草组成。其中细生地、炒牡丹皮功能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炒黄芩、炒川黄柏可清热泻火并具收敛之功，麦冬、炙龟甲生津滋液，焦白芍养阴敛血调经，侧柏炭、莲房炭既能凉血又能收敛止血。诸药相配，以收清热凉血、止血养阴之功。适用于崩漏属热扰冲任、迫血妄行者，其症多见阴道出血，量多或淋漓不尽，色鲜红或紫红，质稠，有秽臭，面色潮红，五心烦热，口苦咽干，便秘溲赤，舌红苔薄黄，脉滑数或细数。虚热去芩、柏加墨旱莲、熟女贞子以滋阴清热；量多加槐米炭、十灰丸以凉血止血；便秘加熟大黄炭、玄明粉以泻火通便；口干加川石斛、天花粉以生津止渴。
益气止崩汤由党参、炒白术、炙黄芪、炒山药、赤石脂、陈棕炭、侧柏炭、熟大黄炭、炙甘草组成。其中党参、炒白术、炙黄芪、炒山药功能补中益气、健运脾胃，气充脾健，则血有所摄，冲任得固；赤石脂、陈棕炭、侧柏炭可收敛止血，熟大黄炭化瘀止血，以使血止而不留瘀。
适用于崩漏属脾虚气弱、统摄失司者，其症多见崩中漏下，色淡质稀，疲倦乏力，头晕目眩，纳呆便溏，舌淡胖或边有齿印，脉虚细。出血量多加升麻炭、十灰丸以益气升提摄血；纳呆加焦谷芽、炒陈皮以醒脾化滞；便溏加炒扁豆、煨肉豆蔻以健脾止泻；腰肢酸楚加炒川续断、杜仲炭以补肾强腰。
化瘀止崩汤由炒当归、焦白芍、炒阿胶、生五灵脂、熟五灵脂、丹参炭、茜根炭、三七、香附炭组成。其中当归甘补辛散，苦泄温通，行于血分既可活血，又能补血，且兼调经行气止痛之效，配以焦白芍养血调经，炒阿胶补血止血，五灵脂性苦甘温入肝经血分，功能活血散瘀止痛；丹参通行血脉，功擅活血祛瘀，并调妇女经脉不匀，配以茜根炭、三七加强活血化瘀止血之功；香附炭可疏肝解郁，理气调经。诸药相配，俾瘀祛血安，崩漏可止。适用于崩漏属气血瘀阻、血不归经者，其症多见经行不爽或量多如崩，夹有血块，小腹疼痛拒按，或胸胁胀痛，舌紫暗或舌有瘀斑，脉弦涩。出血量多加震灵丹以止血；腹胀加枳壳炭、青皮炭以行气除胀；腹痛因寒者加艾叶炭、姜炭以温中散寒；腹痛因热的加川楝子炭、牡丹皮炭以疏肝泄热、凉血止痛。
调冲固经汤由熟地黄、陈山茱萸、炒山药、鹿角胶、菟丝子、覆盆子、枸杞子、五味子、赤石脂、炒阿胶、艾叶炭组成。其中熟地黄归肝肾经，养血滋阴，补精益髓；陈山茱萸配温敛涩，养肝滋肾而涩精；炒山药可健脾补肾益气；鹿角胶性温，功能补肝肾，益精血，并有很好的止血作用；赤石脂可收涩止血；菟丝子甘平，既补肾阳，又补肾阴，配以覆盆子、枸杞子、五味子补肾而促排卵；炒阿胶可补血止血，艾叶炭能温经止血。诸药同用，以使肾气旺，天癸充，冲任功能正常则经期按时而崩自愈。适用于崩漏属肾气虚弱、冲任不固者，其症多见经行量多或淋漓不净，色黯淡或如咖啡色，腰酸腿软，面色灰黯，头晕耳鸣，畏寒肢冷，大便溏薄，小便清长，舌淡苔薄白，脉沉细而弱。量多加陈棕炭、血余炭、煅龙骨、煅牡蛎以收敛止血；便泻加煨肉豆蔻、煨诃子以收涩止泻；四肢厥逆加党参、制附子以补气生火；腰酸加狗脊炭、炒杜仲、川续断炭以补肾强腰。
赵绍琴：心脑活血汤合护心丹，治疗病窦综合征
赵氏出生于北京三代御医之家，其父文魁公曾于清代末任太医院院使（正院长），学验俱丰，名着京师。幼承庭训，尽得家传。1934年即继承家业，悬壶北京。为求深造，又先后从学于御医韩一斋、瞿文楼和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汪逢春，尽得三家真传。斯治病窦综合征，细辨其临床脉症，如严重之迟脉、心悸、胸闷，或迟数脉交替出现等，认为可归属于中医学“迟脉证”或“寒厥”之范畴。《黄帝内经》中“寒厥者阴气盛，阳气衰”，“其脉迟者病”，“迟者为阴”，表明本病属阴寒证。汉代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说：“寸口脉迟而涩，迟则为寒，涩则为血不足，趺阳脉微而迟，微则为气，迟则为寒。”寒气不足则手足厥冷，指出了气血不足是寒厥之病机。在治疗上《内经》首开“寒者温之，虚则补之”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