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东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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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动了救国念头,从事研究政治(2)

1913年国会开始草制宪法后,吴贯因、梁启超和王宠惠等人都分别草拟了自己的宪法草案,供人们讨论,也供国会宪法起草委员会参考。张东荪先后发表了《王氏宪法刍议之商榷》和《王氏宪法刍议之商榷补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反对分权主义,主张国家主义。1913年9月,《中华民国宪法草案》公布,立即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激烈争论。这个宪法草案,确立了内阁制,较全面地反映了当时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思想,是对袁世凯欲实行独裁专制统治的一大打击。所以,宪法草案披露后,大总统袁世凯首先表示不满,于是怂恿各级行政官吏纷纷驳议,互不相让,从而演变为宪法上激烈的争论。

9月16日,张东荪在《庸言》上发表《国民之声》,站在较公正的立场上对非难宪法草案者给以批评。认为在立法部与行政部因为宪法问题出现纷争时,必须设法解决,但不能用立法或行政部的某一机关来作调停,因为“是非之间决不容有调停者,且宪法者,国家之宪法也,非立法部行政部各得而专者也。”所以,“必有一机关立于两者之背后,主持正义,以为公判,则始克免纷争之弊也。”而能担当此任者,唯有国民。“最后之裁判机关自当属之国民,此法理上至公至允之主张也。”他主张:“解决今日宪法上之纷争者,舍国民末由。”其具体的办法“唯有借用议院选举法选举国民议会,由大总统颁布日期,同时命令停止国会,静待国民议会之批认及修正可也。”同时,他又发表《中华民国宪法草案略评》,对宪法草案全文逐条评述,以为“统观全文,尚为周密,要之与约法不啻天壤之判也。”表示赞同该宪法草案。

(三)呼吁救治道德堕落,反对定孔教为国教

自幼受到正统儒家思想熏染的张东荪,对道德问题格外关注。早在1911年5月,张东荪在他的第一篇政论性文章——《论现今国民道德堕落之原因及时救治法》中,就曾对道德堕落原因及其救治方法提出过自己的见解,认为救治的关键在于政治革新。1913年5月16日,张东荪在《庸言》上发表《道德堕落之原因》,发展了前文中的观点,认为道德是对人的行为进行规范的;社会的规范有两种,一是自律的,即道德,一是他律的,即法律。道德堕落之原因,除了自律的规范失调外,还由于法律不全。所以“修正法律及整理执法机关,实今日振兴民德之要图。”开始从法治的角度讨论道德问题。此后,他又发表了《财政与道德》、《言论之道德》、《今后之政运观——一名守法与让德》等文章,继续讨论道德问题,呼吁为政者必须注重道德修养。

1912年10月,康有为、陈焕章等人在上海成立孔教会,次年2月在上海创刊《孔教会杂志》,以宣传孔教为宗旨。进步党人如梁启超、蓝公武等都是发起人,张东荪的兄长张尔田也是撰稿人之一。张尔田“晚尤笃信孔、孟,有犯之者,大声急呼以斥,虽亲旧,无稍假借。谓人心败坏至此,必有沧海横流之祸,屡有论述,归本礼教,欲为匡救。”张尔田在《孔教会杂志》第1卷5号上发表有《与人论昌明孔教以强固道德书》,认为孔教可以改善人们的道德,“立国之本,基乎法律与道德。法律所不能治,道德能治之。故道德之领域,较法律为尤广。其巩固国础也,较法律为尤要。”“而欲强固其信仰与敬畏,舍我孔教诚莫属矣。”在第8号上,张尔田又发表《论孔教与东南兵祸之关系及一年来对于孔教诋毁者之心理》,把国家的安定与否与孔教联系起来,认为“国教定,吾人身家性命财产始有安定之一日,国教不定则争杀劫夺,大盗横行,小则乱于野,大则乱于朝。吾人之身家性命财产,将永远为彼毁教者殉葬品矣。”赞同定孔教为国教。张东荪显然受其兄影响,对孔教抱有极大同情,“此所以有人提倡孔教,而荪即踊跃三百者也。”

然而,张东荪毕竟已经接受了近代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思想,他虽然对道德问题非常重视,主张设法挽救道德堕落的状况,并对孔教抱有十分同情的态度,但却与那种主张恢复固有道德的论调不同,这种不同差别,集中体现在对待是否定孔教为“国教”问题上。

1913年7月,张东荪发表《余之孔教观》,从理论上对陈焕章等人定孔教为“国教”的主张进行批评。张东荪从宗教和哲学两方面对孔教进行了系统考察,他认为,孔教哲学是包含有二元论的、人本主义的、实用主义的、进化论的和社会本位思想的哲学,所以“此则与近世西洋哲学倾向相同耳。”对其在哲学上的价值给予很高的地位,并且认为孔教为中国固有文明之结晶,若将之继承并发展,将来“东西思想相融合,世界又必放一异彩矣。”但从宗教上观察,“孔子毕生所述,皆为道德之教训,其言实为数千年中国立国道德之大原”,虽然他承认“孔教所诠乃中国独有之文明,数千年之结晶,已自然的为国教矣。”但他反对定孔教为国教和祭孔等做法,认为这“无足为孔子增光,殆亦画蛇添足之类,无足取也。”提倡孔教,是挽回今日道德堕落的一种方法,“但非谓今日道德之救济,仅恃孔教,不过言于生计政治教育之外,而孔教亦为不可轻忽者也。”这显然与孔教会的复古主张是迥异的。

(四)采取“硬教育”,养成“国民性”

在清末之时,张东荪赞同蓝公武提出的通过办“公学校”、设立图书馆、提倡公众演剧和办日报等方式,实施“社会教育”的主张。1913年7月,张东荪在《庸言》上发表《中国之社会问题》;11月又发表《司法问题与教育问题》,对教育腐败的原因及救治法进行了分析,提出要重视国民教育和人才教育,主张采用“硬教育”。

张东荪经过对民初教育现状的考察,主张在普通教育方面,应该提倡国民教育。他认为,国民性是“一国民特有之精神。其精神存,其国始存;其精神亡,国未有不亡者也”。所以,国民教育的目的,“自积极方面,则养成国民性,巩固民族之精神。”自消极方面,“则宜排除恶根性”,即匪徒性和奢侈性。他所谓的何谓匪徒性,实际上就是清末“革命教育”下所养成的国民性。他说,“革命教育者,以养成不安分及破坏精神为宗旨”,自清末以来,革命教育遍及全国。他认为“匪的根性最有害于共和政体”,所以,此后教育应该以排除此种特性为宗旨。至于奢侈性,就是指“消费教育”。他认为中国教育所培养的学生,“无一知生计,仅知消费。”所以,必须加以排除。在人才教育方面,他主张“宜采社会教育法,以精密之统计而分配人才,以供社会之需用。”而统计、分配之责“必由中央政府以司其事”。

如何“养成国民性”并实行社会教育?张东荪主张采用自己早已在1911年便提出的“硬教育”。硬教育是相对于软教育而言的。所谓软教育,就是无论何事,必择学生易悟易读者以教授之。张东荪认为,此教育法的弊病在于“凡事皆易演为习惯。苟一旦遇难者,必瞠目而不得其解矣。”软教育之害,不仅所授知识为不足,且忽视德育。他认为,“人格之锻炼,意志之修养,品格之养成,气节之高尚,皆硬教育是赖焉。”硬教育能使“所授知识与道德同时融化,打成一片”,造成理想人格。所以,他主张必须改革中国目前的教授法,重新编定教科书,实施“硬教育”。稍后,张东荪又发表了《司法问题与教育问题》,对民国初年教育腐败的原因作了分析,认为教育腐败的原因,第一在教师,第二在学风。改进之法应该是改造专门教师、改造师范教师并提倡德育。应该说,张东荪这些资产阶级教育思想在当时还是进步的。

(五)铲除财政恶德,主张“关税保护”

民国初年的经济问题,也是张东荪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他先后在《庸言》上发表《财政与道德》、《中国之社会问题》、《关税救国论》和《预算制度论》等文,对当时财政混乱的状况提出了批评,提出了发展国民经济的“关税保护”主张。

张东荪看到“地方官吏携款私逃也,议员面颜争公费”等现象,认为“凡此正所以表示其无经手财政之道德。”为此,他专门写了《财政与道德》一文,对官吏这种不讲道德行为进行激烈抨击。他认为,财政最大的问题是财政不公开,没有预算,同时也无人有效监督财政的实施。议员本有监督之责,但他们迷于党争,“除自己争公费外,即助政府张目。”他认为,“一国之人,哀莫大于无经手财务之道德。”以有此恶德,故一切事业均不发达也。此恶德所至,各地官吏皆视国税厅若利薮,致使“国与民两受其殃”,“国家之收入锐减,而私人之中饱无尽。”此恶德所至,漏税现象十分普遍,“中国人之漏税,为世界之第一。”在此恶德影响下,人们一见财货,即思据为己有;一经手其事,即致账目不清。“上至政府,下至小民,皆不免于此弊。”由此,张东荪痛心疾首地呼吁说:“此种恶德一日不除,非仅国家之财政一日不能处理,国民之经济一日不能发达,且国家人种不久必趋于灭亡。”然欲财政处理得当,经济能力发达,则必有经手财务之道德而始可。

张东荪认为,中国产业不发达,有九种原因:尚在手工时代未入资本时代、不利用机器、营业不自由、分化甚于合成、技术不发达、无工业教育、交通机关不备、保护主义未实行、关税不良。其中,外货倾销与租税不良是发展产业的最大障碍。所以,解决的办法也有两种。一是对外的方法:“行保护贸易主义,采关税政策,以排外货。改良租税及裁厘以通交通。”二是对内的方法:奖励投资,确立信用;破除旧日之同业组合改良技术,破除其顽固性;分化适度而奖励合成;创立大本营业(即大工场之类);改良农业,以供给原料。

张东荪认为,中国今日,尚未脱离手工制时代,“苟欲发达,则必使之入资本制之时代也。”他将发展经济的主体寄望于中国有志于实业者和地方政府的扶植,“吾之所以主张属于地方政府者,地方政府较私人资格为有信用,且较有能力,易于举事。”地方政府应该在改良技术、奖励投资、提倡机器作业、改良农业,供给原料、启发自由竞争、树立模范等方面极力提倡。

1913年8月,张东荪发表《关税救国论》,提出了“关税救国”主张。他指出,20年来,国民日益贫穷,工商凋敝,百货飞腾,物价腾贵,导致小民相率流为盗匪,破坏了社会正常的生活和生产秩序,导致了道德衰颓。同时,也使国民减少了对于国家财政的负担,国家之财源受极大打击。而物价腾贵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政府不能保护关税,“输入过多,内国货物为之压倒,食之者众,生之者寡,固有之职业为之破坏”。张东荪认为,关税一方面是国家财政的重大来源;另一方面在于保护内国之产业。“实则保护产业尤为关税之目的”。中国低额的入口税率,导致洋货充塞全国、举国仰于外人产业之下的结果,造成“内国之产业,全行压倒”的危害。张东荪经过反复思考后认为:“欲除此害,则唯有实行关税政策,以保护贸易主义为宗旨”。实行保护贸易主义,产业幼稚国家发展经济不不可少的。英国在18世纪是农业国,其所以迅速成为工商国,“端赖历代之明君贤相,实行保护干涉特许奖励等政策”。而保护幼稚产业,“必恃保护税之关税”。保护税的积极功效,是为保护幼稚产业,而其消极功效,则为防止外国商品倾销。张东荪认为,中国早已成为发达各国的商品倾销场(即达冰场Dumping ield),“永久之计,对于达冰货品,以关税防之;暂时之计,对于达冰货品,唯有实行抵制,以所谓薄哀克特(Buycott)制其死命也。”

保护中国幼稚产业的手段,即在保护关税。应该对于本国不生产之加工品、外国之达冰品课以较重的输入税;对于本国所产之原料品,如铁碳米等输出,则他国得益,本国受损,应该以关税加以禁止。张东荪认为,保护的输入税之税率,有国定税率、协定税率和国定协定税三类,中国的关税向来“全为外人作主,已失关税主权”,稍加变更便会牵及外交。唯一可行的是实行国定协定税,而这也是不易做到的。但保护关税是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只要“政府果能卧薪尝胆,或终有达目的之一日。否则,空具共和之美名,而永为他人之达冰场(Dumping ield)。”

(六)赞成“毁党造党”,提倡“在野主义”

民国初年,政党政治甚嚣尘上,各种政党蜂拥而起。据统计,仅民国初年成立的政党就达200多个。但这些政党,鱼目混珠,参差不齐,很多腐败官僚被拉入其中,致使很多政党有其名而无其实,成为官僚政客的聚集地,徒然增加无谓的政争。对此,张东荪极为反感。他赞成章士钊的“毁党造党”论,主张必须对当时的政党进行一番彻底的改造,才能适应共和制度下政党政治的要求。1913年7月,在《乱后之经营》中,他除了对国民党进行带有谩骂性的责备外,还对当时国内的政党进行了激烈批评,认为政党不良,也是造成内乱的原因之一。他指出,同盟会以外的政党,“大多数为官僚所利用,而为小人之薮巢,心术行为皆与人以可攻击之资。”“时发其作官热,引起一班激烈者之恶感。”他批评说:结党营私为中国人种之天性,民初所建之政党,“其本视政党为进身之阶,利用之资,护身之符。政党之腐败,与其发生俱始。”他认为,今日各党的重要主持者,多为俭壬宵小卑鄙龌龊之徒,“此辈只知手段,不知目的;只知个人,不知国家;动则借稳健之名称以排异己,实则把握私利。祸一党不足,犹思祸全国。”所以,“盍今日无一政党而可谓为政党也,不过徒党而已”,都不合乎近代政党的标准,只是中国传统的朋党而已。欲政党之发达,不可不于根本上设法解决。而治疗之法,“则宜从事于改良政党。”而改良的目的,使“党”与“私”断绝关系;改良的方法,张东荪赞成章士钊提出的“毁党造党”说,即“以今日所有之党,尽数而毁之,别组织新党。”

张东荪提出了五条具体的实施办法:一是党员之集合,以政见为标准,不以感情为去就;二是视政党为利用品之党员,拒而不纳;三是注重党德,不事无味之争执;四是组织党内监督机关,不使个人因党而逞其私欲;五是坚持在野主义。

张东荪特别强调:中国素无政党,现在政党刚刚建立,正是“政党之养气时代”,非培养之不足树立。只有宣言在野,才能使腐败官僚无意加入,政党不致为官僚利用。他认为,今日的政党还十分幼稚,“政党不过为初生之婴儿”,根本就不具备掌握政权的能力。为此,他列举了政党不能骤握政权的原因:一,政党幼稚,内部组织不完全,无组织内阁之能力;二,国人对于政党本无明切的观念,苟急于接近政权,则必视政党为利薮,而政党前途及政治教育前途,均受极大之恶影响:三,苟以组织政府为宗旨,必使野心家起而觊觎政党,政党内部必茵野心家而腐败;四,各政党之主张极其幼稚,且没有鲜明的政见与互异的政策,根本没有组织政党内阁的必要;五,苟政党接近政权,当不仅在内阁,而总统亦必入党,夫以素不为党所拘束之人,使之入党,则党为宾,而彼为主,政党之真正作用无由发生;六,政党不能于议会中入正当之轨道,则无组织内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