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2008年。
一、关于宗教问题的几点想法(2008年4月)
从事人大民族宗教工作两个月以来,通过了解相关工作,接触相关人员,阅读相关书籍,对宗教问题进行了一些思考,陆续积累了一些想法。现整理如下。
(一)宗教是门大学问
宗教的萌发几与人类的诞生同时俱来,也几乎所有的民族都产生了自己的宗教,不管是什么方式、何种程度。这与人类总是面临着自己解决不了的实际问题有关,也与宗教指向的问题适应了人类心灵本性的要求有关。宗教是人们对未来世界的某种向往,是被压迫者心灵的叹息,是人民的鸦片,是人间力量的非人间形式。
世界三大宗教都有自己的经典。基督教(几派共同)的圣经,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佛教的经典就更多。而且,千百年来,人们对这些经典的研究和阐释更是车载斗量,浩如烟海。就是中国土生土长的道教经典及其阐释也同样难以计数。宗教在几千年传播与发展中产生了深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积累,同时也留下了数不清的疑案和谜团。民族之间的矛盾,国家之间的战争,地区之间的冲突,许多都借助宗教之由进行。这些争斗,又多与政治变革、与主义变化相互牵连,与经济、文化、道德、习俗相互纠缠。还有数以千计的新宗教在不断产生之中。
现在,有关宗教方面的研究著述虽然不可胜数,但每个宗教、每个教派却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问题。而且,就连什么是宗教也难以求得共识。
宗教是门大学问,诚不欺哉。
(二)宗教工作是个大事业
我这里讲的宗教工作不是指教职人员为自己的宗教所做的工作,而是特指在我国社会主义社会中从事宗教管理、宗教研究的各类人员的工作。这可能是社会主义社会所特有的一项工作(据叶小文讲,在美国是没有宗教局的,他以国家宗教局长的身份入境,曾遇到说不清宗教局是干什么的之尴尬)。在我看来,对社会主义社会来说,宗教工作却是一个大事业。
何以如此?一是因为学问之大。宗教是门大学问,搞不明白这门大学问,就无法做好这项工作。二是因为难度之大。如何解决好马克思主义无神论与宗教有神论之间的矛盾,如何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都是大难题。这些难题解决不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很难顺利推进。这点我们下面再说。三是因为信教群众数量之大。全世界60多亿人口,其中有40多亿是信教的。我国虽然不是很多,也有上亿之众。这上亿人的群众也是建设现代化国家的依靠力量,也是推进党的伟大事业的基本群众。如何既满足他们的信仰需求,又调动他们的社会主义积极性,也是一件重大事情。由于这几个方面的“大”,理所当然地就导致了宗教工作是个大事业这样一个命题。显然,整个命题也是当之无愧的。把这项工作作为事业来做,尚不知收效几何,如果只是作为一项具体事务性工作来做,恐怕就收效更微了。
(三)宗教问题是个大难题
说宗教问题是个大难题,有几层意思。一是世界普遍性的问题。宗教与群众的关系问题,宗教与民族的关系问题,宗教与政治的关系问题,宗教与国际的关系问题,宗教之间的关系问题,宗教内部的关系问题,老宗教与新宗教的关系问题,正教与邪教的关系问题等等,都是大多数国家普遍遇到的大问题,其中不少是难题。二是我国宗教面临的一些难题。这主要是指:我国是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意识形态的主导思想的,这一思想体系明白无误的无神论特征是与各宗教的有神论思想体系相冲突的,如何解决宣传马克思主义与宗教信仰自由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历史性与现实性的大课题。同时,任何宗教要想生存和发展,都必须与它所处的社会时代相适应,这是一条普遍规律。这种适应,应当说是宗教和社会两方面相互作用的结果。但是,在社会主义社会,这又是一个尚未完全解决的问题。前苏联没有解决好,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没有解决好,我国自己在改革开放之前也没有解决好。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总结了经验教训,探索并实行了一套新的理念、思路和政策,收到了很大成效,但是还不能说问题已经解决。应当说,问题还远未解决,从一定意义上甚至可以说,还没有破题。国家有一个是否愿意以及如何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问题,宗教本身也有一个是否愿意以及如何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问题。在这些方面,应当说,还都在不同程度地进行探索中。三是我国在宗教工作中还面临着一些特殊的难题。比如,我国天主教与梵蒂冈的关系问题;比如,我国藏传佛教少数流亡分子闹“藏独”问题;比如国外东突恐怖势力与国内极少数分裂分子打着伊斯兰教和民族旗帜闹“疆独”问题等等,均是一些颇为棘手的难题。
有鉴于此,所以说,宗教问题是个大难题。
(四)破解宗教难题需要有大智慧
面对这些难题,总结我们自己的经验教训,同时也研究借鉴别人的经验教训,我们在改革开放新时期解放思想,勇于实践,提出了一系列新的理论、新的观点、新的思路、新的办法,而且也取得了重大成效和重要经验,以至于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我们初步形成了社会主义的宗教论。比如我们对宗教的本质有新的认识,我们对宗教的特点有新的概括,我们对社会主义时期如何做好宗教工作有新的思路等等,这些都非常宝贵。但是,我们还远不到高枕无忧的时候,我们的上述难题还亟待破解。除前面所说“藏独”、“疆独”外,还有新兴宗教渗透问题、邪教滋生问题等等,都需要我们努力破解。而这种破解,无疑是需要有大智慧的。这是对我们党的一大考验。
二、关于一些大科学家的宗教信仰问题(2008年7月)
这几天,在天津出席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召开的各省、市、自治区人大主管民族事务的领导以及民族委员会负责人培训班,休会间同行在一起聊天,偶然涉及一些科学家的宗教信仰问题,引起我的一些考虑。
的确,有一些世界顶级的大科学家同时有着严肃的宗教信仰。比如,爱因斯坦就是一位。爱因斯坦首先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尤其是他提出的相对论思想,对于物理学、对于整个人类都是一个巨大的贡献。但是,他又是一个基督教的信仰者。再比如,杨振宁也是一个大科学家,因为物理学方面的贡献获得了诺贝尔奖金。同时他也信仰基督教。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
这就对人们的常识提出了一个挑战。按理说,科学与宗教是水火不容的。在历史上,宗教曾经不止一次地残酷迫害科学家,布鲁诺被宗教裁判所烧死在鲜花广场,是一个为科学而牺牲的典型案例。反过来,科学学说的提出也总是需要冲破宗教的重重障碍才有可能。哥白尼的日心说是在他死后才问世的。如此说来,科学与宗教是极其对立的。由此而论,科学家是不可能有宗教信仰的。但是,恰恰是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不少科学家、而且是大科学家那里出现了。在他们那里,科学精神与宗教信仰是可以并存的,而且相处得很和谐。他们以科学精神从事科学研究,硕果累累;他们以宗教信仰充实他们的精神生活。这种科学与宗教在一个人的头脑里两相情愿、和谐共生的现象的确值得我们认真研究。
过去,我们向学生或群众就这种现象进行解释的时候,一般总是说:这些科学家一方面是真正的科学家,在他们头脑里不可能有宗教迷信的地盘。而他们之所以走进教堂,只是社会的习俗使然。他们是不会信仰上帝的。现在看来,这种解释未免过于简单了。
另外,有个观点可能与此有点牵连,介绍一下。最近,有学者提出:“个人的政治信仰和宗教信仰并不冲突,不能将政治信仰宗教化,也不能将宗教信仰政治化。”周天勇等主编:《攻坚——十七大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报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出版社2007年10月版,第39页。依照这个思路顺理成章的结论就是,应当把政治信仰和宗教信仰区别开来。当然,不知道作者是否受到上述问题的启发。但是,这个问题太尖端、太敏感、太巨大了,不是很容易回答的,甚至也难于展开讨论。
附:爱因斯坦、杨振宁谈宗教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论宗教:“在上个世纪,以及部分的上上个世纪期间,人们广泛认为知识和信仰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盛行于一些杰出人士之间的观点认为,信仰应越来越多地被知识取代的时候已经来到;没有知识作为依托的信仰是迷信,因此必须对之加以反对。根据这一观念,教育的唯一功能就是打开通向思考和知识的通道。而学校作为人们进行教育的杰出的机构,必须完全为这一目标服务。∥一个人可能很难(如果不是根本不可能的话)找到以这种粗陋的方式表述的理性的观点;因为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会立即发现这个观点的陈述是多么片面。”“有关是什么的知识并不直接打开通向应该是什么之门。人们可以对是什么有最清楚最完整的知识,可还是不能从中推论出我们人类渴望的目标是什么。客观知识为我们实现某些目标提供了强有力的工具,但是终极目标本身以及对实现它的热望必须来自另一个源泉。”“在我看来,廓清这些根本目标和评价,并使它们在个人感情生活中牢固地确立起来,似乎正是宗教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应该行使的最重要的功能。”“在我看来,一个受到宗教启发的人已经在最大限度内把他自己从自私的欲望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而全神贯注于那些具有超个人的价值而为他所坚持的思想、感情和抱负之中。我认为重要的在于这个超越个人的内容的力量,以及对它超越一切的深远意义的信念的深度,而不是在于是否曾试图把该内容与一个神圣的存在联系在一切,否则,就不可能把佛陀和斯宾诺莎算作宗教人物了。与此相应,一个宗教信徒只要不怀疑那些既不需要也不可能拥有理性基础的超个人的内容和目标的重要性与崇高性,就可谓虔诚了。它们的存在就跟他自己的存在一样必然,一样真实。在这个意义上宗教是人类长久的努力,它要使人们清楚、完整地认识这些价值和目标,并且经常强化它们,扩大其影响。如果人们根据这些定义来想象宗教和科学,那么这两者之间的冲突就显得不可能发生了。因为科学只能断定是什么,而不能断定应该是什么,各种各样的价值判断在其领域之外仍然是必然的。另一方面,宗教只涉及对人的思想和行为的评价:它不能正当地揭示事实和事实间的联系。根据这一诠释,过去在科学和宗教之间广为人知的冲突必须都归因于对上述情形的误解。”“即使在宗教和科学之间清楚地划分出各自的领域,这两者之间仍然存在密切的相互联系和强烈的相互依赖关系。虽然宗教可以决定目标,但是,在最广泛的意义上,它已从科学那里学到何种手段会促使它所建立的目标的实现。但是科学只能由那些满怀追求真理和知识热望的人创造出来。而这种感情又源于宗教领域。同样属于这个来源的是如下信念:相信那些在现存世界中有效的规律是理性的。我不能想象哪个真正的科学家会没有这种深沉的信念。可以用一个比喻来表示这一情形:科学没有宗教,是跛足的;宗教没有科学,则是盲目的。”“毫无疑问,主张存在一个干涉自然事件的人格化的上帝的学说不可能在真正意义上被科学驳倒,因为这一学说总是能在科学知识尚未能涉足的领域中找到避难所。”“一切经历过这一领域里的成功进展的深刻体验的人,都会对在存在中所显示出来的合理性表示极大的尊重。通过理解的方式,他被从个人希望和欲望的束缚中意义深远地解放出来,从而达到了在体现于存在的理性的伟大面前谦卑的态度,这种态度由于极为深奥,人类不可能达到。但就‘宗教’这个词的最高意义而言,这个态度在我看来是宗教的。所以我觉得科学不仅除去了宗教冲动中拟人化的杂质,而且有助于我们理解生活的宗教精神化方面。”(《爱因斯坦晚年文集》,海南出版社2000年版,第23-31页)
杨振宁论宗教:“问:为什么西方许多自然科学家都相信宗教?信仰宗教,也就是相信有造物主的存在。杨教授,你相信在不可知的宇宙中,有造物主在创造一切吗?杨振宁答:关于科学和宗教的问题,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科学家做研究工作的时候,当他发现到,有一些非常之奇妙的自然界的现象,当他发现到,有许多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美丽的自然的结构,我想,应该描述的方法是,他会有一个触及灵魂的震动,因为,当他认识到,自然的结构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奥妙,这个时候的感觉,我想是和最真诚的宗教信仰很接近的,所以你问:相信不相信在不可知的宇宙中有造物主在创造一切吗?这个问题,我想我很难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我只能说,当我们越来越多地了解自然界一些美妙的不可思议的结构后,不管我们是正面还是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都确实有你所问的这个问题存在,是不是有人或者是神在那里主持着?我想,这也是一个永远不能有最后回答的问题。”(《杨振宁文录》,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191-192页)
三、读季羡林《禅心佛语》(2008年8月)
季羡林《禅心佛语》(中国书店2008年8月出版)一书,为2008年出版的新著,文章多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新作,也有少量旧著。但编成一体,俨然一部体系完整之著作,新意纷呈,读来令人颇受启发。
一是关于宗教发展的一般规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