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流民运动
秦汉时期因战乱、灾荒等原因导致的民人流亡,曾多次形成大规模的人口流动。
汉高祖刘邦初定天下,新政权所面临的最大政治难题即动员流民回归。《史记·齐悼惠王世家》:“高祖六年,立(刘)肥为齐王,食七十城,诸民能齐言者皆予齐王。”司马贞《索隐》:“一云此时人多流亡,故使齐言者皆还齐王。”由于流民普遍未归,尚难以以地域分封户口。《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刘邦克项羽,即皇帝位,“八载而天下乃平,始论功而定封,讫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时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裁什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逮文、景四五世间,流民既归,户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万户,小国自倍,富厚如之。”
汉武帝时代,流民问题又成为危害社会安定的重大隐患。
《史记·平准书》记载,元鼎年间,“山东被河灾,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政府期望对流民移徙方向加以引导,并以赈给控制其影响,尽可能促使流民尽早“留处”定居。“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于是“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適之”。丞相石庆惭不任职,上书言“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请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汉武帝指责说:“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摇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石庆甚惭,遂复视事(《史记·万石张叔列传》)。《汉书·石庆传》:“上以为庆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石庆上书乞骸骨归,上报曰:“今流民愈多,计文不改,君不绳责长吏,而请以兴徙四十万口,摇荡百姓,孤儿幼年未满十岁,无罪而坐率,朕失望焉。”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斥责故丞相公孙贺的诏书中,也有“下吏妄赋,百姓流亡”语(《汉书·刘屈氂传》)。汉宣帝即位初,评价汉武帝,“群臣大议廷中”,夏侯胜批评说:“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亡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以为“亡德泽于民”(《汉书·夏侯胜传》)。
实际上,百姓流亡是历代帝王都难以回避的严重的社会问题。
汉昭帝始元四年(前83)诏:“比岁不登,民匮于食,流庸未尽还。”(《汉书·昭帝纪》)
又《汉书·杜延年传》:“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汉宣帝地节三年(前67)诏:“今胶东相(王)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其秩成中二千石,赐爵关内侯。”(《汉书·宣帝纪》)《汉书·循吏传·王成》载宣帝地节三年诏:“今胶东相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之效。其赐成爵关内侯,秩中二千石。”然而“后诏使丞相御史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对言前胶东相成伪自增加,以蒙显赏,是后俗吏多为虚名云。”据《汉书·地理志下》,平帝时胶东国户72 002,口323 331,排除王成“伪自增加”的成分,仍可大致说明当时当地流民人数比率之高。汉元帝时,“关东连年被灾害,民流入关”,曾以“关东流民饥寒疾疫”,“虚仓廪开府臧相振救”(《汉书·于定国传》)。所谓“关东困极,人民流离”(《汉书·薛广德传》),“元元大困,流散道路”(《汉书·元帝纪》),“民众久困,连年流离,离其城郭,相枕席于道路”,被普遍看做“社稷之忧”(《汉书·贾捐之传》)。汉成帝河平元年(前28),又有“流民入函谷关”事(《汉书·天文志》)。阳朔二年(前23)“秋,关东大水,流民欲入函谷、天井、壶口、五阮关者,勿苛留,遣谏大夫博士分行视”。鸿嘉四年(前17),又以“关东流冗者众,青、幽、冀部尤剧”,诏令:“流民欲入关,辄籍内,所之郡国,谨遇以理,务有以全活之”(《汉书·成帝纪》)。永始二年(前15),“灾异屡降,饥馑仍臻,流散冗食,餧死于道,以百万数”。元延元年(前12)“蚕麦咸恶”,“江河溢决,大水泛滥郡国十五有余”,“百姓失业流散”,“黎庶穷困”(《汉书·谷永传》)。绥和二年(前7),成帝赐册丞相翟方进曰:“惟君登位,于今十年,灾害并臻,民被饥饿,加以疾疫溺死”,“间者郡国谷虽颇孰,百姓不足者尚众,前去城郭,未能尽还,夙夜未尝忘焉”。翟方进即日即自杀(《汉书·翟方进传》)。所谓“前去城郭”,王先谦《汉书补注》:“谓流亡。”汉哀帝建平二年(前5)罢免丞相孔光时,也说道:“岁比不登,天下空虚,百姓饥馑,父子分散,流离道路,以十万数。”(《汉书·孔光传》)汉平帝元始二年(2)夏,“郡国大旱,蝗,青州尤甚,民流亡”(《汉书·平帝纪》)。
王莽天凤元年(14),“缘边大饥,人相食”,“莽复发军屯,于是边民流入内郡,为人奴婢,乃禁吏民敢挟边民者弃市”(《汉书·王莽传中》)。王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业曰:‘皆流民也。’”地皇三年(22)四月,王莽称“枯旱霜蝗,饥馑荐臻,百姓困乏,流离道路”,令“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是年“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汉书·王莽传下》)。
两汉之际的社会大****中,“王莽篡逆,变乱五常,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残害百姓,民人流亡,百无一在”(《三国志·魏书·董卓传》裴松之注引《续汉书》)。
东汉近200年间,流民问题始终未能彻底解决,往往冲击社会各个层面,形成严重的政治危机。
光武帝建武十二年(36),“匈奴入河东,中国未安,米谷荒贵,民或流散”。吏民内徙以避,被看做“小民流移之应”(《续汉书·天文志上》)。汉明帝永平元年(58),凉州羌反,“西州流民扰动”(《后汉书·庞参传》)。汉章帝建初元年(76)诏曰:“比年牛多疾疫,垦田减少,谷价颇贵,人以流亡。”(《后汉书·章帝纪》)汉和帝永元六年(94)三月,“诏流民所过郡国皆实禀之”。永元十二年春正月,“诏贷被灾诸郡民种粮,赐下贫、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及郡国流民,听入陂池渔采,以助蔬食”。三月,诏曰:“今春无澍雨,黎民流离,困于道路。朕痛心疾首!”永元十五年,“诏流民欲还归本而无粮食者,过所实禀之,疾病加致医药;其不欲还归者,勿强”(《后汉书·和帝纪》)。汉安帝永初元年(107),“民讹言相惊,司隶、并、冀州民人流移”(《续汉书·五行志一》)。永初初年,“连年水旱灾异,郡国多被饥困”,“时饥荒之余,人庶流迸”(《后汉书·樊准传》)。所谓“万民饥流”、“人庶流冗”(《后汉书·安帝纪》)、“百姓流亡”(《后汉书·陈忠传》)、“青、冀之人流亡万数”(《后汉书·虞诩传》),都记述永初年间流民运动的形势。汉顺帝永建二年(127),“诏禀贷荆、豫、兖、冀四州流冗贫人”。永建六年(131)诏又说到:“连年灾潦,冀部尤甚,比蠲除实伤,赡恤穷匮,而百姓犹有弃业,流亡不绝。”永和四年(139)又有“太原郡旱,民庶流冗”的历史记载(《后汉书·顺帝纪》)。汉桓帝永兴元年(153),严重的自然灾害又导致了大规模的流民运动。《后汉书·桓帝纪》:“秋七月,郡国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饥穷,流冗道路,至有数十万户,冀州尤甚。”《后汉书·朱穆传》:“永兴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数十万户,百姓荒馑,流移道路。”《后汉书·刘陶传》还记载,汉灵帝中平年间,因西羌侵扰,河东、冯翊、京兆“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关,北徙壶谷,冰解风散,唯恐在后。今其存者尚十三四,军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斗生之计”。所谓“冰解风散,唯恐在后”,形容遭受外族压迫而不能得到有效保护时流民内徙之匆促急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