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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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风生水起

万延元年(1860年)8月15日,和宫的生母劝行院入宫觐见,以和宫本人意愿的形式,上奏和宫同意与关东婚姻一事。

主上自然对此事背后的隐情有所察觉。劝行院将和宫的意志以书面形式在常御殿上奏之后,备忘录随之形成。

这是第一次明确表述和宫情感的书面文字。

“虽心存不愿之意,然为了主上,和宫殿下特主动申请前往关东。”

备忘录中,将和宫的各项条件逐一列出。

列出由来自江户的胜光院与桥本中将商量之后确定的这些“条件”不知是为了获取主上的认可,还是为了劝说和宫而采取的另一种手段……

一、后年,先帝陛下第17年回忌参拜御庙之后,再行下嫁之仪;

二、每遇先帝年回忌之年,为安主上之心,可进京参拜御庙;

三、自和宫本人开始,生活周边之一切环境,均以御所之习惯布置;

四、新的御居生活环境形成之前,可从众女佣之中暂借一人侍奉。

此外,可从三仲间中挑选3人随行,若为难,可交替侍奉;

五、必要之时,桥本宰相中将可即行东下;

六、或可挑选上臈或年寄进京。

以上,敬请恩准。

主上御览这些“条件”时,好几次使劲地点了点头。作为年仅15岁的和宫的“希望”没有一条是不合情理的,别人更是无法反对。

希望过完先帝第17年回忌再嫁;嫁后,希望每逢先帝的年回忌之年进京,探望主上……这些,都深深地蕴涵着打动主上内心的亲情呀!

就算是去了江户,也让周围的一切按照京城的样子布置。这体现了欲以御所生活方式感化其周边之人的细心。而欲携佣人前往的心愿同样体现出和宫童心未泯。

最后“必要之时,桥本宰相中将可即行东下”的表述,一定是中将和胜光院主动叮嘱和宫:

“请向主上提出,让我们随唤随到!”

至于当和宫有事时选派上臈或年寄进京,则是一种绝不让和宫感到恐惧和不自由的手段,即在其有事之时,可派遣上臈胜光院或由胜光院挑选的年寄作为使者进京禀报。

“嗯,和宫是说,一旦这些得到应允就去江户吗?”

“是。和宫说,为了主上,虽心存不愿,但也万死不辞……”

什么都不需再说了。主上眼含泪水地点了点头,马上令人将这些通过关白交给所司代。

当然,主上认为,其中的任何条件幕府都是会接受的。

然而,幕府方面并不这么看。

市井之间,各种莫须有的谣言已是风生水起。

“为了这桩婚事,久我建通、岩仓具视、千种有文接受了幕府大笔的贿赂。”

三仲间:宫廷内宫的低职位女官之一。

年寄:这里是指幕府大内中身处重职的女官。

“对呀。接受贿赂后,他们与所司代合谋,通过大典侍、新大典侍、勾结内侍蒙骗主上,把皇女当作人质下嫁关东。真乃十恶不赦的奸佞!”

“为了主上,为了日本,必须阻止他们的行为呀!”

人的想法会因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发生各种改变……对于身处市井之中以倒幕为目标的志士们而言,通过和宫下嫁实现公武合体,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一件大事。

因为如此一来,就无法继续憎恨幕府了;

因为既然天皇已经登高一呼,他们的倒幕运动就无法继续推进了;

因为违背天皇意志的“尊皇论”就无法继续存在了。

鉴此,他们必须得出这样的结论:此非天皇的意志,而乃久我、岩仓、千种等人的阴谋。加之身为天皇近臣的典侍、内侍从中推波助澜,蒙蔽天皇。

与水户的密敕奉还时相同,如果按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那么极具讽刺意义的是,当初率先最为认真、最为坚决地提倡“恢复朝权”的岩仓具视,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奸臣。

就这样,和宫下嫁逐渐被推到政治斗争的中心,人们从中再次嗅出了血腥的味道。因此,幕府也并非不能拒绝。

其他条件并无难点,问题就出在最先的“后年是先帝第17年回忌”上面。

若按这种情况,两年实难等待。于是,将军家告知,明年恐将流年不利,故强烈希望和宫能于今年11月内下嫁江户。

对于无论是主上,还是和宫及劝行院而言,他们所遭受的出乎意料的市井之风的冲击都异常猛烈。

而且,这种市井之风对于和宫内心世界的冲击尤其巨大。

“关白为何连和宫如此微薄的孝心都不能容忍呢?如果将军家觉得明年是流年有所不便的话,为何不能按照我方的要求延期到后年呢?”

和宫的内心其实非常要强。所司代越是顽固地坚持一定要在年内下嫁,她反而越是强硬地表示:

“实难理解。”

而不予理睬。

此时,胜光院业已返回江户,桥本中将也全然没有了劝说之力。

我已同意下嫁,为何还要如此火急火燎?连孩子的微薄孝心尚且不能得到承认,我的未来又在何方呢?

难道真如市井所言,我并不是去结婚,而是去充当“人质”的?

和宫既有不安,又有臆想。而那臆想之门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关上的。

主上烦恼不已,终于再次宣岩仓侍从入御常殿。

主上自然不清楚幕府着急的理由。反对和宫下嫁的市井之风日渐浓重。这也是志士们的尊皇论开始逐渐向勤皇论转化的例证。

宣岩仓具视入殿后,主上旋即表情焦虑地问道:

“双方都有道理,都难以简单斥退。卿有何良策?”

此时,岩仓侍从卓越的智慧已为宫廷内外所深知。

“也并非没有。”

“应该如何应对?但说无妨。”

“首先,再次向幕府提出,东下的时间是在后年。”

“幕府不是已经表示无法等到彼时吗?”

“要是无法等待,只有遵从先例了。按照内亲王下嫁之先例,其夫君应先行入宫,举行仪式后,再陪伴内亲王返回。因此,若将军难以等待,就命其进京,在二条城举行迎亲仪式,之后陪伴和宫殿下返回江户。在下认为此案可行。”

“什么,命将军进京?”

“正是,且命其在二条城举行迎亲仪式。”

“提出这样的要求,要是他们真的照办了……”

岩仓具视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主上请勿担心,他们根本来不及。这桩婚事是为保全幕府的颜面而办,来不得半点疏漏,故需花费长时间准备……本年之内,将军与全体重臣如何进京?准备如何齐全?因此,对方必然放弃。”

从这一时刻起,岩仓具视的谋略开始逐渐带有鬼才的色彩。

主上听后一脸茫然地望着岩仓。

岩仓以平缓的语调继续说道:

“对方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其实缺乏可行性。这个时候,抓住对方的疏漏穷追猛打,不失为自我救赎的良方……要是让和宫殿下意识到年内这种性急的请求其实没有可行性,殿下或许就会回心转意。在下以为就目前看来,东下之事明年成行的可能性最大。”

二条城:德川家康于1603年在天皇所在的京都修建的宅院,为将军进京时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