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家吗?”
来客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河内介听到妻子松乃井匆忙从厨房出来迎了过去。
河内介对来客的声音似乎还有印象,但松乃井好像不记得了。
那不是山田大路的东作的声音吗?
“来啦!请问哪一位?”
“我是山田大路陆奥守的家来樱井东作,从伊势来的。”
“请稍候。”
妻子似乎仍未记起,还一个劲地说着见外的客气话。
河内介赶忙笑着站起身,从妻子身后探出头来:
“知道知道,是东作呀,快进来!”
这时松乃井似乎才反应过来。
“哦,您是那位……哎呀,那个时候您可帮了大忙了……”
“哪里。夫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今天我是按惯例来送新年贺卡和供品的。”
东作微笑着放下背后的行李。
“今年碰上了不寻常的寒冬。也祝愿老师一家同样能碰上不寻常的好事!”
松乃井忙着端来洗脚水,东作弯腰施礼,嘴里并未停下来。
“中山家的小姐怎么样了?”
“哦,正全身心侍奉主上呢。”
“不,是否全身心,如神前的供灯那样一目了然。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怀孕的事。”
“那个好像还……怎么,神灵已有指示了吗?”
“不是吗?我们主人说,伊势的大神灵已发出爽朗的笑声了。”
“哈哈,这还是托你的福呢。你正月不是曾说过,大神灵总有一天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不已经应验了嘛。”
“是嘛,那真不好意思啦……对呀,今年榻榻米也好,拉门也好,真的都非常清爽呢。贵公子不也一天天长大嘛,这可是谁也不能违背的规律哟。真是大好事呀!”
“是呀,他现在已是仁和寺的侍童,这个新年就在寺里过了。”
“是嘛,过去听您说过。”
东作穿过客厅后,像往常一样坐好,把贺卡放在大小两组红白供品上,摆放到河内介跟前。小的一套是河内介家的,大的一套是中山家的。
“跟您说,去年年末我从萨摩到日向,把檀所跑了个遍。”
“真算得上是飞毛腿了。”
“过奖了。不过所到之处,大家都谈到了庆子小姐。”
“哦,萨摩人吗?”
“是呀。他们都说,中山家世代以勤皇闻名于世,现在家门又出了在主上身边侍奉的典侍,此真乃天意呀!”
“这样啊。您毕竟是伊势派去的。”
“是的。开始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怪我天生愚钝,所以萨摩人说什么,我也没多想,只是囫囵吞枣地听下。”
“是吧。那后来呢?”
“但后来有位妇人马上向神棚献上贺卡,点起供灯,同时说道:愿以此祈祷庆子小姐能够生下拯救日本的绝世皇子。”
“她说、说什么?庆子小姐生下皇子?”
“是呀。萨摩到处都是心怀同样期待的人,所以大神灵自然不会不闻不问的。后来,我还留意了许多事情。我所到之处,今年的收成好像都不能指望,加上夷船引发的骚动,萨摩也在齐彬公的亲自指挥下修建了大型冶炼厂,开始训练农兵,同时所有物品的价格飞涨,可以说人心不稳呀。但人们不约而同地将希望寄托在庆子小姐身上,难道这不是怪事吗?”
“怪事?”
“连我在旅途之中每天也是无时无刻不在祈福,愿天降拯救日本之国的太阳皇子!”
“原来这样!河内介轻声呢喃。”
其实,河内介心底正是隐藏着同样的愿望,没想到此时借东作之口说了出来。
“于是我回到伊势,在除夕许愿的时候,对主人陆奥守说:我觉得,其实您过去和现在并没有侍奉大神灵。”
“你这么说的吗?主人生气了吧?”
“哈哈……他生他的气,可我说的在理呀。我说,如果您已经侍奉了您主人三四十年,那就求求您,让我与您的主人说几句话吧。您的主人是大神灵,决不会一两句话都听不进去吧。因为是在檀所中许愿,所以我死乞白赖地要求,无论他是否认真听了我的话,都要替我去向大神灵问问看。”
“你和主人的关系原来是这样的。真乃诚实的主仆呀!”
“我的主人也是一样呀。他与大神灵一直也是主仆。我的主人说不过我,便说,如果是这样,保证一定替我去问问看。”
“可真有意思。那神灵有指示吗?”
河内介笑着探出身去。东作又用那副玩笑般的腔调说道:
“我的回答刚才已经说过了。大神灵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哈哈,好你个东作小子……你可真是花言巧语呀!”
河内介一面看着端上茶来的妻子,一面起身将祭神贺卡和当作供品的年糕拿到壁龛前重新摆好。
这期间,东作又对着松乃井高谈阔论。
这天正好是七草节。东作来这里之前,似乎在中山忠能卿的外甥女,即陆奥守夫人的娘家勘解由小路家喝了不少神酒。
日本正月七日这一天,食用放入春天七种野草煮成的粥的节日。
“夫人今天早上去赶唐土的鸟了吗?那情景,当初真让我这越路出生的人为之震惊呀。”
说着,他突然闭上双眼,一面拍打着自己的膝盖,一面用奇怪的声音唱道:
唐土的鸟呀,向着日本飞来。
在它们飞来之前,赶快去喝七草粥吧。
唐土、唐、唐、唐、唐。
他那奇怪的声音和形体动作,让松乃井用衣袖拼命捂住嘴,才没有笑出声来。
“我这个生在越路偏僻乡村的人,开始时净想着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风俗。谁知,宫中竟也举行这种仪式。就是说,宫中的仪式一成不变地传到了越之国的山坳。当我知道这些时,顿时觉得好有面子呀。”
“是呀,京城的仪式就是整个日本的仪式,这种联系是非常紧密的。”
“您说得太对了。就拿伊势来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年年要跑遍檀所。有多少村落就有多少末社,所以说我们跑遍了整个日本都不为过。宫廷不可能向全日本派遣敕使,但日本人却能在任何地方模仿宫廷。日本的风俗习惯,都是仰慕宫廷而起源的……这些事情想来既诱人又好玩……对了,想必今天早上庆子小姐看到侍女们用火筷和菜刀敲打案板的时候,一定也会发笑的。”
“对呀,我们刚才还在说这事呢。”
“对了,东作,5日到9日之间在御所举行的千秋万岁仪式你可看过?”
河内介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没有。老师还未领吾等去过。”
“是嘛,那是我疏忽了。今年的典礼就在明天,你要愿意的话我们同去吧。”
唐土,指中国。古代日本人误认为本国的疫病是飞鸟从包括中国在内的大陆方向带来的,所以在七草节这一天举行赶鸟仪式并喝七草粥,有祈求健康之意。
大的神社下属的神社。
万岁,为日本新年初在各家房屋前边打鼓边起舞朗诵贺词的一种仪式,由两个人表演。
“是……不过,这个千秋万岁是像三河万岁那样的吗?”
“不是这样。这是一种按惯例在参内殿前庭举行的仪式。首先,等帘中出演的公卿殿上人入座后,阴阳师小泉丰后身着素袍,合着鼓点献上千秋万岁的贺词,之后转入耍猴表演。”
“什么!耍猴表演?”
“是呀。耍猴的名人叫泷井兵库,耍完后会赏赐猴子衣服和蜜橘。猴子高兴地大吃蜜橘时,主上会上前与之同乐。”
“是嘛……”
听到耍猴表演,东作顿觉索然无味。
“那你能明白这仪式其中的含义吗?”
“明白,是慰抚大神的灵魂。”
“对。它是在说,宇宙之神呀,人和猴如此遵循宇宙成立之微妙神意,和睦相处,所以请带给万民五谷丰登之幸吧……”
这时,刚才已经起身的松乃井端来了简餐:海带、鲍鱼、去皮干栗以及装饰用的长色纸。这些都是按照公家和宫廷习惯准备的正月菜肴。
“这可不敢当呀,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不必客气,心到为止。来,先喝了这盅。”
“这样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东作有些惶恐地在额头附近接过酒杯。
“对呀!”
突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
“刚才转告的大神灵和陆奥守的对话,还没结束呢。”
“哦?这么说神灵还有别的指示?”
“有呀。大神灵对陆奥守这么说的:善哉善哉,这件事要告诉京城的三长,让他充分留意。所以要赶紧去三长那里打探庆子小姐一事的有无……”
河内介咂咂嘴,笑出声来。
“又被东作耍了。之后大神灵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对吧?”
“哈哈,太对了!所以呀,如果有什么那方面的情况,务请马上告知。哈哈……此乃君命之仪,不可违背哟。多谢老师的酒,我诚心地把它喝下去。夫人,新年快乐!”
发源于旧三河国,今爱知县西尾地区的一种万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