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于是整个下午,伴着邻桌Rose朱对新任上司发自肺腑无休止赞叹,小由以从未有过的工作态度,不仅打完了自己那份项目报表,连同前后左右各桌同事的大部分工作都被她一并解决。然而接下来的会议中,更在轮番点名介绍时,朝着老高落座的方向僵硬的扯着唇角,望着老高那张有些惊诧的脸,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项目组,钱小由。”
“好好工作,继续努力。”
就像鼓励之前在职的每个人一样,陆子辰淡淡回应了句,辨不出感情,公式化的扬起微笑,目光转向了下一位作介绍的同事。
小由展开紧捏的拳头,掌心已是潮湿一片。
这种恍惚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的饭局上。如果没有Rose朱的好心提醒,小由早已将螃蟹的大腿连壳带肉给吞了下去。
“我说你这丫头今儿吃错药啦,看到新上司也不用凌乱到这种程度吧。”
Rose朱将那块螃蟹腿从小由的筷子下抢救出来,顺道指了指坐在对桌侃侃而谈的陆子辰。
“起初我还以为小由对异性无欲无求,原来欣赏水平还算上乘档次。我和你说,陆经理全名陆子辰,和你一样是“海龟”,不过人家可是 “金龟”,听说摄影作品还上过不少杂志,肯来我们公司屈就,还真是诡异。你想想,这男人年纪轻轻就能上到这个位置,谁要是吃定他,那还真是万代喜庆了。”
Rose朱说到这儿,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自己一枚快奔三十的大龄女青年,在公司苦苦煎熬了三四个年头,去年才升了个组长,想到这里,她嘴里的盐焗鸡块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放下筷子。
“小由,别犯傻了,25岁的年纪你还在指望谁,这么好的男人出现了,你还不放手去追。话说,我今儿看他对你不一般,鼓励别的员工,他只说了四个字‘继续努力’,对于自我介绍最直白最枯燥最简略的你,他说了八个大字,还附赠一击“杀必死”的迷人微笑呀。你是不知道,当时旁边那堆小妮子电晕了几船呢。”
“我知道他好,可我真的配不上。”
小由扭头冲着一脸纳闷的Rose朱浅浅一笑,仿佛突然间清醒过来,再也没有闪躲,她清晰明亮的眼底映着陆子辰的举手投足。
“傻丫头,你猜新上司酒量好不好,待会敬酒,他会喝上个几杯?”
朱丽花显然发觉了小由的情绪起伏,又找不出异常,只好立转话锋,换了个她自以为有趣的话题。
“我猜一会老高发动的敬酒,他一杯都不会喝。”
陆子辰对酒精有着异乎常人的过敏史,每次喝完酒后,都要爆发一身的红疹,这就为某人找了个极大的乐子,小由总会指着他红肿的鼻子大笑着说像麦当劳叔叔。为此,陆子辰对小由发过不少脾气,所以就喝酒这块,小由有绝对的自信敢肯定他陆某滴酒不沾。
今天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和小由过不去,陆子辰不仅饮酒,还尽数笑纳,若干杯下肚,连“酒精”老高的秃瓢在灯光下都有些微微泛红,但他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然而这样却使小由觉得恼火,盘算着不计后果的冲上前去将他手上的酒杯给摔个稀巴烂,可她却没有身份,更没有权利。
陆子辰的确在胡闹,是在拿他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
“子辰真有气度,我喜欢。”
Rose朱的双手很自然的变成了托腮状,一副垂涎尤物的样子。
“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臭橙子。”
小由轻轻的嘀咕一声,好在Rose朱没听见,她内心的小火苗“嗖嗖嗖”地窜的老高,只能不停的灌水,试图得以缓解,可惜却越浇越旺。
饭局结束时已接近凌晨,忙碌了一天的小白领们纷纷作鸟兽散场。Rose朱为了搭某位“热心青年”的顺风车回家,还没到酒店的大堂,就和小由分开了,陆子辰也不明去向,好在酒店离现在居住的公寓不远,小由一个人步行回去,也没多大问题。
到底还是深夜,街上的路人很少,小由家的必经小巷,人烟就更加稀少,安装路灯的人不知是处于何种意图,沿巷布着几盏绿色的小灯,虽然走过很多次,可小由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小由停下了脚步,她觉得身后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又不敢随意回头察看。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身后的人似乎也跟着上前了一步,小由很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又不置信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的十分巧妙,不偏不倚的踩到了一只男式皮鞋的鞋面上。接下来,幽深的长巷内便上演了一出极不和谐的狂奔画面。
感觉平时闲置的腿部肌肉全都派上了用场,话说,再大的潜力也有殆尽的时候,巷口越来越近,而小由身后的步履也越来越沉。
原来世界如此“美妙”,希望和绝望都近在眼前。
眼见就要牛奔出巷口的刹那,小由很不幸的被身后那位仁兄一把钳住,一句“苍天呐”卡在喉口还未来得及喊出,就被对方紧紧反抱在了怀里。
“大…大哥…我…我是男的……”
斜眼瞥见一只出墙散步的小猫咪,小由也顾不上对象是谁,一句对自己不负责的话被她给喊了出来。
“小黄,救我!救我!”
小猫显然被吓了一跳,“喵呜”一声,跑了个没影。
这丫头一晕倒紧急情况就喜欢胡言乱语。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兀自将下巴抵在了小由的肩膀上,环住她身子的胳膊,却丝毫未见松懈。
“抓到你了。”
这几个朦胧沙哑的语调和着淡淡的酒精气息,像多年未见的朋友那句“久违了”一般,紧紧勒紧了小由的心。没有丝毫预兆,环在她腰间的胳膊颓然松开,身后的人在这一瞬间无力倒下。
小由缓缓转过身,乌云悄然散尽,男子清俊的容貌浸润在月光里。
寂寞如斯,眉眼如斯。
“陆子辰,你——”
小由轻叹一声蹲下,抬手伸向陆子辰脸颊,微微用力一捏。
“脸上的红疹,爆发了。”
似乎感觉到脸颊上的疼痛,男子闷哼了一声,依旧沉沉的合着眼。
“只好这样了。”
气运丹田,小由一把拽起陆子辰的胳膊,连拖带拉毫不客气的朝着不远处黑压压的公寓牛奔而去。
好不容易将这个一米八加的大男人拖回了家,小由如释重负般的将他仍到了沙发上,捶着酸痛的胳膊去摸壁灯的开关,不敢相信眼前事实的拍了几回,屋里依旧没有半点灯光。倒是窗外的月光还算皎洁,让小由不算宽敞的小窝,有了些许亮堂。
“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我都说了真的有事。”
小由瞥见沙发上安然入睡的罪魁祸首就觉得内火横行,房东大婶早就通知她今天傍晚是电费交付的最后期限,若是拿不到银子,就把电路给咔嚓掉,没想到“婶无戏言”,一切果真照办了。
现在的她连叹气的力量都懒得去消耗,转身去拿来毛巾打算给满脸醺红的陆子辰降降温,没想到这人却醒了,他勉强支起身子,额角的碎发有些凌乱,微肿的双眼半合着,好像很困。
小由紧捏的毛巾的手,再也没有勇气递过去。
良久,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似乎恢复了些许神志,他的呼吸依旧透着些沉重,张了张唇瓣,语调平淡却沙哑。
“钱小由,这世上我最恨的,就是你…依赖我,抛弃我,都是你……”
“是。”
小由疲惫的垂下头,长及下颈的短发恰好掩去了她面上瞬变的神情。
“你没道理受伤。”
再抬起头来时,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笑意,抬手将毛巾抵到了陆子辰的面前。
“陆经理,好聚好散,用毛巾敷下会感觉好些,红疹再不舒服,也不能随意乱抓。”
“我不能忘。”
陆子辰似乎在苦笑,自顾自的轻轻摇晃着脑袋,突然反手将毛巾甩开,转身向房内的过道跑去,就连身后追上去准备拖住他的小由,也被重重的甩开,撞到了墙面上,疼得她心底把陆子辰的祖先暗暗问候了千八百遍。
“不要啊!你这个酒橙子!”
随着猛烈的关门声想起,最让小由崩溃的事件发生了。当她跑到那扇已经关的密不透风的房门前,仍旧不死心的扭着门锁,即使这样,房内也没有丝毫声响。
“陆子辰,你走错门了!这是我的卧室不是大门!你给我马上开门!我的换洗衣服!我的大床!我不要睡沙发!开门!开门!开门!”
拳打脚踢皆徒劳无用之后,小由终于拖着疲软的身子挪到沙发上躺下,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小吊灯发呆。
好吧,这还是只能怪钱小由她自己,当初她为了防贼,从公司客户手里以内部价购买了室内自动上锁型门把,只有办公桌上小元宝下的那片钥匙才能从外边打开。这贼是没防到,倒是把她给防患于未然了。
所谓天作孽不可活,自作孽只好认命矣。
浑浑噩噩的一夜悄然逝去,疲惫未减,烦恼依旧,但余下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初秋的天气带着些微凉,一阵风通过大敞的窗户吹进来,迫使依靠在床栏昏睡的男子打了个冷颤之后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抓,映入逐渐清晰视角的是一只印着龙猫图案的女士船袜。这玩意可比闹钟更管用,陆子辰连宿醉后的眩晕都被刺激好了大半,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身子。
这是一间异常凌乱的卧室,唯一看得顺眼的只有卧室中央的那张白净整齐的大床,用颜料笔绘过的窗棂上还挂着一盆吊兰,窗外澄净的天空上还悬着一轮微暖的太阳。
昨夜的事情太过零碎,一时半会也回忆不清,没有打算多做停留,陆子辰打开卧室的房门走了出去,正好看见客厅软布沙发上蜷睡的女子,没有多加考虑便折回屋子找出床薄毯,轻轻的搭在了小由的身上。
也许是出于人类的本能,一接触到温暖舒适的东西,小由立马将毯子一卷,将自己扎扎实实裹成了一个蝉蛹。
“小由。”
陆子辰弯下腰,将搭在小由脸颊上的薄毯移至颈下,他的目光柔和,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上班若是迟到,我就罚你月钱。”
在确定那个人真的走了,那扇门真的不会再打开了之后,躺在沙发上安然入睡的女子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抬手抚着灼烫的脸颊。垂头看见躺在地上的毛巾时,她的耳中似乎又嗡想起昨夜男子的那句“我不能忘”。倏地站起身,小由将裹在身上的毯子一把掀开,顺势捡起了毛巾,朝着窗外的骄阳比了个中指,大声的喊出声来。
“一动不动还有生还的希望,选择逃跑只有死路一条,这回,我一定要留下!”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
房内的电子闹钟开始了闹腾,“啪嗒”一声似乎从某处摔到了地上,继续发出诡异的铃声。
“嗯…刷牙去。”
小由收回手指,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转身走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