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若不是追逐她,也不会误了班机躲过地中海那场杀戮,不是他的命是什么?林宿的那段人生荒凉后被所有人从生命里抹去,再跟那段岁月有关的……便只有她。秦夜紧紧将人揽在胸口,心跳动得那样急,时至今日,他还是免不了被这个女人惊滟。她像是他从那段被遗忘的时光里带过来的唯一一个可光天化日提及的宝贝,跟现在人生拼接成,便是一个完整的人生!
言诗诗,这样对你,算不算爱?
没想过无坚不摧的林宿也会有受伤的一天,在美国告别华夏跟顾少卿,行走在阳光里的时候,便觉着温暖的阳从身体四处穿透,烙下一地残破的影,我这哪里是受了伤?已然体无完肤。抬起头看天,扯出浅淡的苦笑,那些明丽飞扬的过往,似要再与我无关,真是没想到,倾尽心血浇灌的一段岁月,乏力走到尽头的时候,我已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转身天涯,只能越走越远……
我,华夏和苏小语,怎样嚣张肆意的一段青春年少啊。从高一起始相识,从来不减的热血情怀,十几年如一日一直窝身于一个战壕里。除了那些莫明情愫外,还有铁血如歌的友情是如何也斩不断的。正因为如此,情路才会有一刹心慈手软的时候,无数次迟疑或顾虑的时候,便只能是错过。
那一日的场景时至今日依旧清析记得,从美国离开时已经意识到形式紧迫,甚至求生的心思淡薄,我想,如果这一去再不能回……
华夏是否会永远记得……在某个城市落脚,交待一些事情准备转站去地中海的时候,目之所及,穿透茫茫人海看到那么一个容颜秀丽的小姑娘。估计年纪总是大不了,五官清丽似水,悠悠如冰天雪地中绽起的莲,如同生命里枯竭了那么久的半支莲花,在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悠悠然地开放了。像华夏……十七八岁的样子……
忽然心生急迫,提步追上去。女子仅是短暂的一回眸,万水千山再寻人不见。只有一个青松白雪的娇俏背景,和淡然转身时一个如画上拓下的侧脸颜线。接着便是无数的人头和陌生的脸孔盲目叠加,把这一张脸雪埋起来,轻微一瞌眸,仍旧清析可现,仿似一睁眼,就在灯火阑珊处。不知追逐了多久,也不知跑过几个街头,停下时喘息未定,心口有规则跳动的脉络感。撑着膝忽然苦笑不已,午后清澈的日光洒下来,慵懒的爬满发梢眉骨。这温暖迟缓的感觉跟过去的某个片段很像,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照进来,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半睡不醒的状态,多少次他枕臂半趴在桌面上顺着一个角度看过去,一个让他一眼钟情的女子便这样堪堪地存在着。时至境迁,已为人妻人母,哪里还会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莫不是一生清明的林宿,也有神思恍惚的一天。不曾想,爱情的蛊毒,是要噬杀人命的。
但我终因这个女子活了下来,赶去地中海时,远远的看着,昔日活动繁盛的****组织早已一片废墟残骸。真是惨极的手段,灭绝性的一场爆破。都说他们英煞军团的男人个个有光鲜绝艳的外表,显贵的身份地位,更有噬血如魔的杀戮手段,果不其然。一眼,便望出因果,是宋谨跟钟明所为,除了英煞军团的人,谁能至地中海组织于死地?再鼎盛的华光,也可沧海一粟,这命运竟像极了我林宿。
二十七年忽然觉出倦了,里里外外透出疲惫的倦怠。于是借着这样的契机选择在华夏的生命里永垂不朽,跑到无人问津的小镇,意图过一段名不经传的残生。只是这疼不是想忘便能忘记得了的,就像一种无法治愈的宿疾,日出时会疼,日落时亦是难于幸免。这样周而复始的疼意便只能用大量的酒精麻痹。那段日子时而也会清醒,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时候像看透了自己的命运,或许哪一日醒来,不是在这种可以看得见阳光的地方。奈何桥那样长,粼粼水波一片浑浊,映不出我狼狈不堪的影。孟婆枯手如树,执一碗清汤送到嘴边,当真要前情旧恨一笔勾了。只是,辗转反侧这么久,怎可能如此轻易作罢?
许是还觉有留恋,于是颓然那么久如何也死不了。胃最先不堪负累垮掉了,终日疼到身形抽搐,这样汗流浃背的忍着痛倒有几分爽快。总比那疼是无形的,却要****如影随形来得干脆。晕迷那一刻觉得自己这一次恐再不会醒来了,我有一种预感,林宿仿要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果然,还是消失了,并且永远不可能再回来!晕晕欲睡时听到男子一声叹息,良久,磁性的嗓音响起来:“这个人叫林宿,这一世他活得生不如死,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有替他改写命运的本事,就帮他忘记前尘旧恨吧。我知道,你没了一个孙子,日子过得也是孤独无依。这个男子绝对值得你这样做!”
一个苍老的声音徐徐传来:“听了他的故事我倒不担心他会对我不好,只是可怜了这么一个孩子,抛却那段感情不说,昔日过往实在辉煌,就这样一笔勾去,真是可惜了。只怕就算我的亲孙子还活着,也不会像他这么精彩。”
男子沉着声音不语,时间静静流逝而过,半晌:“是可惜了,不过他这种人放在哪里都会发光发亮,不仇将来会比过去差。前提要是,忘记那段过去。”
梦里,我听到老妇人应声,夹着那一抹悲怆的啜泣,她说:“好,我愿意帮你给他一段新的人生。”
我陷在一片密无喘息的黑暗里,想挣扎着起身,却又越睡越沉。身体如同从高空坠下,带起风,簌簌不停的向上吹浮而去,衣角翻飞时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响彻。一刹间忽然头痛欲裂,真像有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一寸寸涂抹着我的记忆,这股力道真是强悍,仿主宰了我的生杀大权。当头脑中越来越白的时候,倒真的不想再反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