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带不走一段岁月的时候,而那段时光又明显再容不下我,我便再想,如果舍弃,从那切肤之痛的生命里退出身来,当会如何?可是,我终是没有忘,这记忆被抹去,瞬间便又恢复,还是往昔栩栩如生的样子。惆怅感叹纷涌上心头,该庆幸还是绝望?
睁开眼,第一缕阳光露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那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说是老人,却又出奇的神采奕奕。我不认得她,梦里已熟知她的来路。她说我是她的孙子秦夜,小心护在心坎,捧在掌心的孙子,只是一场大病没要了命反倒记忆全失。问我可认得她?
如何会认得,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只是,我愿真的记忆全失。至此唤她一声奶奶,开始真正从事以前的专业,走进律政界成为一名律师。生命,扬帆之后已然另外一番模样。
我是秦夜,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林宿。
出院的前一天,在医院的长椅上晒天阳,看到远处执烟的顾少卿,故作路人的望我几眼。便又侧过首去沉思一片。他是来瞧我过得好不好,输给这个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抱怨,记不得我有没有跟他说过,华夏选了他,我真是心服口服。就算没说过,现在也不能再去拍一个路人的肩膀,打着失忆的口号提及一个故人的名子。
我同那一干人,便是在那一刻,彻底的斩断。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有那么多的于心不忍,从宋谨出现,我便知道是顾少卿派来的。自己在军团中的位置怎会不知,而他又如何成了我生死相交的好兄弟?谁不知曾经我们因为一个女人,险些兵戈相向过。真是没想到,顾少卿费心到如斯地步。再到后来官司上的一马平川,是我自身实力使然,但与另一些人的暗中相助,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华夏跟苏小语,时至今日,我能放手了,你们怎还放不下?
言诗诗闯进生命里多少有些无厘头,秦老太太我是怕的,小孩子脾气一上来,天都能折腾得翻过来。只是她的年岁不小了,也是真的不敢有丝毫马虎,如果这个老太太有一点闪失,我将情何以堪。这个老人给了我新的人生,也得让她好好的活着。我是她的孙子秦夜,被她无微不至的喝护着,便要将秦夜早离开人世亏欠她的那几十年,一同补给她。
她打着病重的口号住进医院,哭天抹泪的跟我闹腾。并且大家心知肚名这就是假的,戏码再拙劣又如何?有什么法?连楚信风都败下阵来,拉着我的胳膊声声叹:“算了,把那个什么屯的丫头接来吧,先安抚住老太太再说。”
真像是一种认命,我们当天就出发了。
车子开不进去的地方,如拔山涉水而去,那时没有意识到娶个媳妇多么不易。事实上也是真的不易,可是当初不那么想,笃定这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物,怎么接出来再怎么送回去,大家相安无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相安无事。
狠话放出去了,她不用嫁,我也不会娶。就在那个被她惊滟的生日宴上,仍旧挑着她的下巴问她真想嫁他?她眸光流转,生生的就都是华丽的色彩,唇角勾动的弧度也是惟妙惟肖,竟充斥了那么一点不屑和可笑,她回嘴,谁说变美了就一定要嫁他?
我才真像碰了灰,被一个小丫头顶撞到牙口无言。盯着她俏生生的一张脸,更有溃败之感。瞧,她如斯淡定,而我长久的心死竟有久违心动的感觉。
这哪里是那个乡下丫头言诗诗会有的风采?猜想她的来路,是在她弹奏那段钢琴曲的时候,曾经我便极爱这个组合的东西,那劲头跟台上的楚信风像极,我们都有混世魔王的时候,只是那段岁月走远了,便再像与已无关。
就是她那个半醉半醒的神态,暴露了她不屑于众的真实情感。这丫头陶醉其中了显然忘记今夕何夕。他盯着她的时候,便一下怔住,内心顿时万马奔腾,有说不出的感触。这个表情跟曾经那个短暂的邂逅如此相像,当时皑皑日光下,他撑膝喘息再猛然抬头的时候,还是捕捉到那女子一个得意回眸的神色,真以为他是捉不到她,一脸的洋洋得意和调皮,笑意也是五彩缤纷到炫目的地步。我自认那个表情无人能及,哪怕华夏,也不会有那么灵动的一个瞬间。而那一刻,言诗诗脸上演绎的,全是那一刹那动我心魄的东西。我忽然有种错觉,白驹过隙后时间反倒像流转回去,回到那个阳光懒散的街头,我冲破道道人海,只为看清一个陌生女子的容颜。如今才觉她不是那半支莲,而是九重天上飞身而下的仙子,不知觉得我好戏弄还是怎样,时隔今朝又来逗弄。
我早已凉彻的心思暖起来,很想扯着嘴角靠过去,仿似我没受过伤,还是往昔笑容干净不羁的林宿,穿过人群靠近她,低头,浅笑:“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会怎么说?摇头晃脑的还是得意,然后闪着水晶般的大眼睛笑笑:“之前戏弄你不成功,你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
一个音符消散,她睡死在琴键上,我几乎不受思绪撑控,下意识大步流星的奔过去。诚然我秦夜三十岁了就只能三四年的‘生命’,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于我而言都得舍弃,没什么东西是我能带过来的。但是,这个女人,前一世乍然出现的一个插曲,眨眼抬眸间却坠落进我的生命里,像是唯一带过来的,且与过去有关,那情愫只怕不感慨万千也难。如果可以,我倒想问问,言诗诗,你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是刻意为我万水千山而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