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桐的印象里,这个老太太每日都是疯癫卖傻的模样,这一刻莫名透出一种难言的雍容华贵来,好似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秦老太太见人不说话,嘴笑轻淡勾起的痕迹抹去,转身出病房。
庄桐一下慌了神,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唤:“老太太!”看她一停下,当即补了一句:“我跟秦夜的事别人最好别插手,他是谁的,可不是你说了算。”
秦老太太没回头,隐约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言诗诗和楚信风没等来老太太,张叔不多时打来电话,说老太太疯累了,先载回秦家休息去了。
楚信风斜身倚在窗台上,眼神慢散的滑过来:“手臂还很疼?”
言诗诗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听他这样问摇了摇头:“今早刚醒来的时候有点儿疼,不过适应了,反倒没什么感觉。”实则她这个人不娇气,顽强起来也能像杂草一样。顿了一下坐起身,巴巴的望向他:“张明那两个手下怎么样了?”
楚信风几步靠过来,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悠悠说:“那两人的命运秦夜说得算,你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他们估计好不了。”
就知道会这样,那两个人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秦夜不想东窗事发,就只能让所有知悉此事的人闭上嘴巴。
手指伸出去,落到楚信风难得不意气风发的眼眶上,看来是昨夜没睡好,浅淡的一圈红晕,有点儿像女生哭过以后的效果。
“怎么?你伤春悲秋来着?”
楚信风一抬手擒住她的,握在掌中没有松开。她的手很滑很软,完全不像一个长年干粗活的人。攥在手心里折来折去的很有质感,他来回蹂躏了两下,再抬眸,语气沉沉的,很是无力:“别闹,我今天很累。”
经他这样一说,言诗诗更确定他今天是不精神。抽回手凑近几分关心的问:“你怎么了?是昨天跟秦夜干了那么一票,心里不爽么?”
她小巧的脸颊凑过来,上面有细微的滑破痕迹,像些碎小的斑点,不仅没毁了美感,看到眼中反倒调皮可爱。从来不觉得医院的味道好闻,可是以她为介质再嗅到却觉得也没以前想象得那么遭。楚信风看着她上下浮动的长睫,软软的勾出一缕倦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明明知道我们昨晚干了什么,怎么就问得那么平静,不害怕么?”
言诗诗闪身退回来,不屑地“切”了声:“有什么好怕的,以前常看杀猪,原理还不都是一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她说得豪放,心里全不那样想,在她踏出社会时对于高歌的文明社会一度深信不疑,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
楚信风咧着嘴笑开,露出八颗漂亮的牙齿像要在她身上咬一口或者干脆吃掉。这样的愣头青的言诗诗就有让他欢喜的本事,真是莫明其妙。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俗气,现在谁还用那个啊。”
言诗诗跟着上脸,好奇:“你们是不是用热武器啊?”
楚信风挑眉,只微微笑着不答她。
言诗诗昂起脑袋背书一样:“持有使用枪支弹药都是犯法的,行为犯啊,罪行可是不轻。”
楚信风伸出两根指头点她的脑门,讽刺:“就你这脑子已经这样了,就要自我把持别再被不良人士荼毒。”
言诗诗别的没听进心里去,就听到个‘不良人士’,赞同的点点头:“别说,秦夜还真就是不良人士。”
楚信风眼眶青黑色泽散去,见出几分开心来。这回指上的力道加重,听到青脆的一声响。然后他说:“谁让咱俩哥们呢,我替你保密,绝不让秦夜知道你骂他。”
言诗诗骂他“奸商。”转而又想起其他,问:“你早上不是有一张景风的名片么,我看看。”
楚信风眯起眼:“怎么不向秦夜要?觉得从我这里好下手是不是?”
言诗诗白他,义正词严:“这是什么话,你当我什么人啊。忘记跟秦夜要了,再者说咱俩关系不是好么。”
楚信风要信她的话,家业都得赔惨。“就你嘴会说。名片弄丢了,内容可以帮你复述。”一边训斥她,还一边将内容背出来,见她颌首听得认真,苦笑:“秦夜上午打电话给我了,提醒我别被你骗。”谁料他会心甘情愿的犯傻。
言诗诗面容一僵,咒骂秦夜的话一路窜行到嗓子眼,只觉那小子忒不是东西。
庄桐出院了,本来没什么大事,反倒在医院里闹肚子折腾个没完没了。庄家隔着城还是听到女儿在外经受苦难的消息,二老亲自出动将人接回去了。外人不知,只当她是贫血来医院观察,对于秦老太太的事,庄桐更不会吐露半字。走前来跟言诗诗辞行,隔着空气像隔着数重大山,两人面色沉静相望多时。最后还是庄桐最先敛容笑起来:“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了。”
言诗诗觉得比起这句“谢谢”,她更该说得是“对不起”。可是嘴长在她自己身上,况且要怎么昧着良心别人又岂能说得算。平和接过她这招,跟着和颜悦色:“不用谢。看你能出院了很羡慕,真为你高兴。”
外面已经有人催促:“小桐,快点,你身体还很弱,我们得快回去了。”
言诗诗偏过头看,是庄桐的妈妈,一个富贵端庄的女人。这回才是真的羡慕,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竟然模糊得就剩一个轮廓。
庄桐没转身出去,反倒更走近她一些,笑容冷却,凑上来时声音压得很低很淡:“言诗诗,你跟秦夜说什么了对吧?你觉得我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