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感恩
肖复兴/文
西方有一个感恩节。那一天,要吃火鸡、南瓜馅饼和红莓果酱。那一天,无论天南地北,再远的孩子,也要赶回家。
总有一种遗憾,我们国家的节日很多,唯独缺少一个感恩节。我们可以东施效颦吃火鸡、南瓜馅饼和红莓果酱,我们也可以千里万里赶回家,但那一切并不是为了感恩。团聚的热闹总是多于感恩。
没有阳光,就没有日子的温暖;没有雨露,就没有五谷的丰登;没有水源,就没有生命;没有父母,就没有我们自己;没有亲情友情和爱情,世界就会是一片孤独和黑暗。这些都是浅显的道理,没有人会不懂,但是,我们常常缺少一种感恩的思想和心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小时候背诵的诗句,讲的就是要感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衔环结草,以报恩德,中国绵延多少年的古老成语,告诉我们的也是要感恩。但是,这样的古训并没有渗进我们的血液,有时候,我们常常忘记了,无论生活还是生命,都需要感恩。
蜜蜂从花丛中采完蜜,还知道嗡嗡地唱着道谢;树叶被清风吹得凉爽,还知道飒飒地响着道谢。但是,我们还不如蜜蜂和树叶,有时候,我们往往容易忘记了需要感恩。没错,感恩的敌人,是忘恩负义。但是,真正忘恩负义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们常常对别人给予自己的帮助和情谊、恩惠和德泽,以为是理所当然,便容易忽略或忘记,有意无意地站在了感恩的对立面。难道不是吗?我们父母给予我们的爱,常常是细小琐碎却无微不至。不仅常常被我们觉得就应该是这样,而且还觉得他们人老话多,树老根多,嫌烦呢。而我们自己呢,哪怕是同学或是情人的生日,都不会错过他们的PARTY,偏偏记不清父母的生日,就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懂得感恩的人,往往是有谦虚之德的人,是有敬畏之心的人。对待比自己弱小的人,知道要躬身弯腰,便是属前者;感受上苍懂得要抬头仰视,便是属后者。因此,哪怕是比自己再弱小的人给予自己的哪怕是一点一滴的帮助,这样的人也是不能轻视、不能忘记的。跪拜在教堂里的那些人,仰望着从教堂彩色的玻璃窗中洒进的阳光,是怀着感恩之情的,纵使我并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我总是被那种神情所感动。
恨多于爱的人,一般容易缺乏感恩之情。心里被怨愁怨恨涨满的人,便容易像是被雨水淹没的田园,很难再吸收进新的水分,便很难再长出感恩的花朵或禾苗。
不懂得忏悔的人,一般也容易缺乏感恩之情。道理很简单,这样的人,往往唯我独尊,一切都是他对。他从来都没有错,对于别人给予他的帮助,特别是指出他的错误弥补他闪失的帮助,他怎么会在意呢?不仅不会在意,而且还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帮助是多余是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呢。这样的人,心如冰硬板结的水泥地板,水是打不湿的,便也就难以再松软得能够钻出惊蛰的小虫来,鸣叫出哪怕再微弱的感恩之声来。
财富过大并钻进钱眼里出不来,和权力过重并沉溺权力欲出不来的人,一般更容易缺乏感恩之情。因为这样的人会觉得他们是施恩于别人的主儿,别人怎么会对他们有恩且需要回报呢?这样的人,大腹便便,习惯于昂着头走路,已经很难再弯下腰、蹲下身来。更难于鞠躬或磕头感恩于人了。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感恩一定不要仅发于心而止于口,对你需要感谢的人,一定要把感恩之意说出来,把感恩之情表达出来。美国曾经有这样一则传说,一个村子里,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母亲端上来的却是一盆稻草。全家都很奇怪,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亲说:“我给你们做了一辈子的饭,你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感谢的话,称赞一下饭菜好吃,这和吃稻草有什么区别!”连世上最不求回报的母亲都渴望听到哪怕一点感谢的回声,那么我们对待别人给予的帮助和恩情,就更需要把感恩的话说出来。那不仅是为了表示感谢,就更是一种内心的交流,在这样的交流中,我们会感到世界因这样的息息相通而变得格外美好。
我在报上看到这样一则消息:湖南两姊妹在小时候一次落水,被一个好心人救起,那人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两姊妹和她们的父母觉得,生命是人家救的,却连一声感谢的话都没有对人家说,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恩人。他们整整找了20年,两姊妹的父亲去世了,她们和母亲接着千方百计地寻找,终于找到了这位恩人,为的就是感恩。两姊妹跪拜在地上向恩人感恩的时候,她们两人和那位恩人以及过路的人们都禁不住落下了眼泪。这事让我很难忘怀,两姊妹漫长20年的行动告诉我,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对有恩于你的人表示感恩。而感恩的那一瞬间,世界变得是多么的温馨美好。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几年前的一件事情。那天,我在崇文门地铁站等候地铁,一个也就四五岁的小男孩,从站台的另一边跑了过来。因为是冬天,羽绒服把小男孩撑得圆嘟嘟的,像个小皮球滚动了过来。他问我到雍和宫坐地铁哪边近,我告诉他就在他的那边。他高兴地又跑了回去,我看见那边他的妈妈在等着他。等了半天,地铁也没有来,我走了,准备上去打个“的”。我已经快走到楼梯最上面的出口处了,听见小男孩在后面“叔叔,叔叔”的叫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便站在那里等他,看着他一脑门子热汗珠儿地跑到我的面前,我问他有事吗,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刚才忘了跟您说声谢谢了。妈妈问我说谢谢了吗。我说忘了,妈妈让我追你。”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孩子和那位母亲,他们让我永远不要忘记学会感恩,对世界上不管什么人给予自己的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帮助和关怀,也不要忘记了感恩。
放松才是硬道理
画眉/文
一个女孩告诉我:“一看见来电显示是他的号码,我就浑身发冷,上下牙碰得格格响,得深呼吸一下才能保证接起电话不走音。”每回约会前她都要全城血拼,力求次次给他优雅且俏皮的新鲜感;下巴上长一粒痘痘她就不肯见他,直到出租车停在他身边的前三秒还在洒香水;与他出门旅行她一定开两间房——她不想使他看见她早起时的苍白模样,虽然那其实别有一种韵致……
然而他却一日日疏离起来,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太优秀,我这样一个俗人消受不起。”其实不过是这可怜的女孩太紧张了!幸好那男人抽身得早,不然不是女孩得手后不禁松懈下来,令男人大惊而跌悔,就是女孩终于疯掉——谁经得起时时扮仙子?
我年轻的时候,衡量一段爱情好不好的标准是够不够惊心动魄,有没有如煎相思、雨中痴等、千里奔涉只为对上个眼波,听见那人变心登时如抽了脊梁的癞皮狗,按我爸的话说,我没去演戏分明是我国演艺事业的重大损失。
还好人会长大。如今我判定一段爱情的良莠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不能使人放松。真正的好爱情应当是:有他在,我吃得更香睡得更足心情更靓人更美;就是他要走,我的难过也不过是因为惯性带来的不便,并保证在一个月内消逝殆尽。要做到这些说难其实也不难,不过是彻底自立。
有人疑问这还叫恋爱?当然。他的前途他的体重他的高尔夫球技他的小狗名字和饮食习惯……尽在我心,一息一动都牵动着我的悲喜。而之所以我心始终悠然,不过是因为他如何反馈,已不再是我计较得失的筹码,我的付出已是我的收获了。我因此愈加神采飞扬气度灵动,他不爱我只能说是他傻。
真高兴近日听见,一个女孩在男友第一次上门前夕,将本来就乱的屋子搞得雪上加霜。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揉着惺忪睡眼去给男朋友开门——因为睡得踏实,清水肌肤发着晶莹的光,趁她进浴室的工夫,心下欢喜的男友已将屋子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我一直是老话的信仰者,觉得那是智慧的结晶,但对“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一句,一直以为说的不过是宿命,聊博无奈一笑罢了,直到最近听说了上面两个故事才豁然开朗。其实万物皆有其生长规律及求生本能,只要遵循个大概齐,想不要枝繁叶茂都难——放松才是硬道理,人生诸事,莫不如此。
一叶情
张伯权/文
又是落叶的季节了。
还有什么季节,比这个时候更适合叙说有关叶子的故事?
红尘十里,不知几世几劫。一片片叶子的生生灭灭,正如人之一生扰攘来去的不断,还有许多起起落落的无常。
千片叶万片叶平凡习见的芸芸众叶,芸芸众生。
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树木比人还多。有些叫得出名字,有的叫不出。
走在街道上,仿佛穿过森林,连街道的名字都是那么绿气十足,青意盎然。刚才走过的是冷杉、浆果鹃,现在是水松,转个弯就是木樨,再过去则是山月桂,还有白桦、赤杨、铁木、橡树等着我。
这个城市,叶子是四季理所当然的发言人。随时不忘提醒匆匆而过的路人,现在节气究竟是早春残夏抑或麦秋深冬,平日则是忙碌着四处打点的化妆师。终年无休地为这座朴素的乡城扑粉打扮。东抹一笔淡黄,西点一簇嫣红。有时雅致。有时摩登。
小时候,出现在我的文字或图画中的叶子,一直只是覆盖在树木头顶上的一丛绿色头发,属树身的一部分。渐渐长大后才看出来,每片叶子都有它自己的脸孔,也慢慢体会出它们其实是活生生的大地绿色小生灵。
平常叶子栖息在枝丫上遮着树身,扶扶疏疏,造就了大自然不可或缺的绿意。只不过一种绿,却有难计其数不一样的深浅。到了后来,这些不一样深浅的绿。竟可以千变万化,变化成许许多多其他令人意想不到的色调。譬如常见的鹅黄、绛红、绀青与铜红,以及较罕见的葡萄酒色。或类似炒过的咖啡豆那般的深褐,还有说不出来的红黄绿三色交杂的斑驳。
叶子在树上的日子,可以说是多彩多姿,热闹缤纷。眺望远方,群山亘古不变的沉默,永远衬托着眼前叶子的忙碌与喧哗。然而近看,每片叶子却都是孤独的一片。这件事情,藏在群山里的森林最了然不过。
放眼所及,每棵树上的每片叶子,从新鲜阳光下诞生的第一片到风雨前最后坠下的一片,都有一个自己的故事,而那故事也许只有它自己最知道。叶子从嫩芽新抽,到叶脉缓缓伸张的神奇生命过程,固然令人惊讶赞叹,叶子的枯萎陨落也让许多人黯然伤悲。而我独喜欢静静观看叶子落下时飘飘荡荡的模样,无论有风无风的时刻。每次看见一片叶子的凋落,仿佛我的心底也有一片在落下,但那种感觉也不尽然是伤悲的。我知道,有一片叶子掉落。就有一片叶子等待生出。不能不说,再蒹蒹的柔情都蕰涵几分令人惊异的顽固与坚持,叶子并非人们所认为的那般理所当然的“羸弱不经风”。
大叶子飘落姿态最美,从从容容,不忙也不慌。
常常走在森林里不经意抬起头来,但见一片老叶忽然离枝,时左时右,乍滑乍划。从高高的树端悠悠荡落。秋天的太阳,无声地从树缝叶隙间投射下一道道晶莹澄黄的光束,飘落的叶身偶然从中穿梭而过,显得忽暗忽明,仿佛要说些什么,然而面对相识而又那般熟悉的森林的岑寂,以及周遭一向沉默的阳光的注视,毕竟欲言又止。终于,嗒然一声轻轻落了地,画下了一生暂时的休止符号。说它“暂时”,只因为我以为那刚刚脱窍的灵魂尚未完全离开人间。
叶子落地,于我而言并非死亡,不过暂时凋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