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寄希吗?我洪申。"洪申拨通了寄希家的电话,"对,我们是在去北区的路上。恩……月滴还好吗?……恩,谢谢你了。你们那边没什么动静吧?……没有就好,有什么马上给我打电话。哦,你找到蛮狗让他给我打电话,这次我不骂死他……好,你们都早点休息,青明他暂时还不会惊动他们帮会的人,毕竟这对他来说也是丢人现眼的事。叫他们放心,也不用担心我们。"
"佳贤,你也给哓嫒打个电话呀。"洪申转过头给我说。
"没事,不管她。烂葱和赖皮都在观音路呢,你还是叫他们打听一下那杂种的死活吧。"
"我知道……这次总算为川三出了口气。"洪申做了个深呼吸,点上烟,将座椅往后放一些,闭上眼睛。
46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我才从睡梦中醒来,推开窗户,阳光显得有些刺眼,但草木青绿还是给我带来一阵轻松。
"佳贤你醒了啊?"小安抱着枕头坐起来,十足一个小屁孩儿样。
"恩,怎么?睡不着了?"我穿上衣服。
"我昨晚做恶梦了……梦见我们都被抓所里去了,我妈妈坐在台阶上哭晕过去了……真希望没出人命。"
"动都动了,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原来洪申也已经醒了。"现在先去填饱肚子吧,小灵通也没钱了。佳贤,你手机呢?"
"没电了。"
"小安,你的呢?"
"我的?哎呀!我的小灵通不见了!"
"你真白痴啊你!"
"呵呵,算了,去拿影子的吧。"我们走出房门,按响了影子和阿旦他们的门铃。
"赖皮给我来了电话了。"这是影子开门的第一句话。
"怎么说?"洪申和我们显然都很紧张。
"青明那杂种命大,只是重伤,也没有对外宣扬,龙哥的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他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
"呼……真不错啊。"小安长出一口气。其实大家都在心里出了一口气。
"还有蛮狗的消息……"说到这里,影子低下了头。
"那小子在干嘛?"洪申全然没有感到事情会是他万料不到的那样。
"李婆婆她……"影子颓然靠在墙上。
47
连续几日没有下一滴雨,终于在这天下午看到了乌云。
医院的门口坐着三三两两闲聊的棒棒,稀稀拉拉的匆匆走过几个路人,进进出出的只有焦躁不安的病人家属。蛮狗挪动着艰难的脚步走到了大门前的阶梯,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他无法再去想医生遗憾的表情与劝慰的话语,也无法再去想外婆安详的面庞与皱纹的触感,他也无法再挤出一滴泪水,无法对着医生咆哮,他只能这样无力的走出医院,一个人。他不知道应该拨通哪个亲戚的电话,在桥城他已经举目无亲了。他心中充满着悲伤、愧疚与孤独,就仿佛是夏日黄昏时分桥城天空中划过的闪电般迷惘。
何去何从,蛮狗问着自己。他坐在台阶上发着呆,一直到雨水哗哗的落下,真真切切打在自己身上,他才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拖着疲倦的身体穿行在街道上,他没有方向,他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蛮狗一直走到体育馆他才停下又脚步。雨停了,路上已没有几个行人。小面摊搭在公共厕所旁已有十来年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在水蒸气与两盏一百瓦的灯光下清洗着碗。
"小伙子,来碗面?"老伯看见了全身湿透的蛮狗。
蛮狗坐在有些油腻的板凳上,看着老人烧水,打作料,煮面,再把煮熟的面捞在碗里,将锅里的面汤喝掉一口后,倒向墙角肮脏的垃圾桶,再关掉一盏灯,集于一点的光源成千万条射线微微照亮班驳的墙壁和破旧的煤炉,有一丝淡淡的倦怠与落寞。
桥城,夜深了。
48
时间是用来抹掉浮在事物表面最浓烈感情的工具。一切仿佛是在一瞬间淡化,假期已经过去一大半,烦恼却一发不可收拾地弥漫在38度高温的大街小巷。
蛮狗剃了个光头,也开始在脸上带着一丝善良的微笑。他不再嗑药,甚至开始戒烟。为了帮助他,大家也都不在他的面前抽烟。突然间,他好像学会了感动。他总是静静地坐在酒吧里和我们聊起美好的初中时光,聊起他的年少轻狂与不知所谓。他似乎在忧伤与内疚中成熟不少。关于未来,他似乎也开始打算。在收拾外婆的遗物时翻到一个电话本,上面留有一个深圳的电话,打过去居然是自己的姑妈,也许是外婆在天庇佑吧,那位远在他乡的姑妈竟然与蛮狗相认,还让他去深圳和他们一起生活。
蛮狗决定去那边读技校边打工,我们开学的时候,就是他南下的时候。
我们都不禁感叹一件事对一个人的改变是那么的迅雷不及掩耳。
与青明的冲突也在桥城最热的时候戛然而止了,仿佛一时间再也没了他的消息,大家也渐渐忘了关于他的事。
只有川三还沉浸在对严序的思念中无法自拔,忧伤和疼痛日益消遁,取而代之的是思念与守侯。他每一日都折一颗星星放进玻璃罐里,严序曾经为他折了三罐星星。
"每一颗星星,都代表我想她的一天。"
我们说他痴情,也许我们真的不懂爱情。
我爸爸给我来了电话,说月末就要回桥城了。他告诉我,我的中考成绩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透顶,所以决定将我送入W中读书,是市内的重点学校之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这些话时会有一种空虚的感觉,但我还是很感激晓嫒,如果没有她在读书这个问题上的帮助,我想我早已堕落得不成人形。
而晓嫒她自己顺利的考入了市重点第三中学,那是她去追求梦想的地方,她的父母也万分欣慰的带着她去了北京旅游。
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像桥城难得一见的蓝天般晴朗无云,她骄傲的走向自己的未来和梦想。
我告诉我爸想出去走走,他也万分慷慨的汇过来三千块钱让我和同学一起出去。刚好影子决定大出血带陈萤去海南玩,于是我也死皮赖脸的要求加入。
"你就这么想当电灯泡?"影子一脸痛苦的看着我。
"我又不和你们睡一个房间,电得到谁嘛?"
"那要不你再叫个人。"
"晓嫒和他爸妈一路呢,果冻说她没空。"
"那……反正你得再找一个人,我出一行的饭钱都成!"
"好吧!"于是,百般无奈的我开始到处找人同行。
49
临近出发的前一个星期,我也没找到一个愿意与我同行的伙伴。就在我已经开始打消去海南的主意时,上苍眷顾了我。
那天,一群人在操场上踢球,照惯例又是我去买水。走到小卖部时,我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倚在柜台边。很酷的吊带衫,牛仔裤,帆布鞋还有一头些许凌乱的头发。她转过身,似笑非笑的茫然表情。
"哟?耍酷小子!"她看到我,眯起眼睛,嘴角扬起。
"你是……李函!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你不是说不是这个学校的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有这个学校的人才能在这里买东西?"
"我们的谈话真无聊。"
"我也觉得。"她点点头,用手理了理头发。
"老板,来十瓶可乐。"我转头对老板说。
"你请我吃可爱多好吗?"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她的手指很长。
"为什么?"
"喂!上次那十瓶可乐可是我掏的钱,三十块啊!四块的东西都用那么小气吗?"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嗓子很好,当然嗓门也很大。
"是的,我觉得没问题。"老板在旁边看得很开心,"再帮我拿包七星。"我附在柜台上看李函吃着草莓味的可爱多。听到我买烟,老板显然更开心了。
"再要包MM豆!"李函笑嘻嘻的看着我。老板也看着我,我点了下头,这下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嘿!你有空嘛?"她突然靠到我身边。
"怎么?"
"我无聊得很,刚刚和男朋友分手,郁闷中,所以想痛痛快快玩一下。"
"然后呢?"
"我选中了你陪我玩。"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不熟。而且我的那些同学都没劲透了,除了逛街就只知道唱歌,根本找不到别的地方玩。和陌生人一起玩才刺激。"
"你不怕我是坏人?"
"不怕,因为我就是坏人。"
"那不行,我是好人。"
"哎呀,算我请客好啦!"
"我的感觉怎么像我是鸭子似的。"
"有你那么丑的鸭子吗?"
"好好,我去给我兄弟说一声,你等着。"我提着可乐向操场跑去。
"申子,我有点事先走了,水我放这里,呆会儿自己来拿!"我说完后立即转身跑回小卖部。
"你要怎么玩?"
"现在我们去蹦迪,然后吃饭,然后去唱歌!如何?"她一脸兴趣盎然。
"我还以为你玩多刺激呢,还不是这些唱歌什么的……"
"不一样,是和陌生人。"
"你是哪个学校的?"
"W中的,高中还在那里读。"
"我下学期也会到那里读书。"我大吃一惊,但是表情还是故作平静。
"你不会喜欢那个鬼地方的。"
到了迪吧,李函奋勇冲进舞池,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我只好一个人找地方坐下,要了两瓶啤酒等她。我一向不适应迪吧这种嘈杂的环境,一到这里我就觉得头晕。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李函在我面前冒了出来,她在我身边坐下,拿着我的啤酒就开始喝。
"不行了不行了,我跳得太累了……你怎么不跳?"
"我脚指头断了。"我吼着告诉她。
"吹吧你,脚指头断了还踢球?是跳不来怕丢人吧?"她笑得很放肆,以至于身旁的几个看起来很视觉系的哥们姐们都频频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在我耳中李函无比爽快的笑声无疑是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所以我叫来服务生结帐。
"对,我渴了,走吧。"她自言自语的就走了出去,我在想她不会一口啤酒就醉了吧。
接着我们到肯德基吃了些东西,我比她能吃多了,她只是每样食物"浅尝辄止",还逼我吃她吃剩的,就这样我们也吃了八十多块。结果她说她没吃饱,又跑到好吃街去吃了十串的串串香和一碗桥城小汤圆。每样她都只是吃一两口,剩下的都进了我的腹中。当我们将两杯珍珠奶茶搞定的时候,已是十一点过。
"走,唱歌去吧。"李函拉着我,精神十足,而我撑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一脸痛苦。
"今晚你不准备回家了?"我看着她。
"我家里没人,回家干嘛。你要回家吗?"我掏出电话,给外婆说今晚在洪申家住,叫他们别担心,早点休息。挂了电话,我笑笑看着李函。
"搞定了?"李函拉着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的手臂挽在了我的手臂上,她的手指扣在了我的指缝中。我说过,她的手指很长,冰冰凉凉的,让我觉得舒服。
我牵着她走进一家KTV,要了一个迷你包房,她靠在我的肩头不停的唱着。说实话,她的歌唱得很棒。
我大概喝了三瓶啤酒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眼泪,当时应该是一点过了吧,我想。我看着她默默地流着泪,后来她没唱了,她键入原声播放,是一首老狼的歌。
把烟熄灭了吧,
对身体会好一点,
虽然这样很难度过想你的夜;
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
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
把它藏在像框的后面;
把窗户打开吧,
对心情会好一点,
这样我还能微笑着和你分别;
这是我最喜欢的唱片,
你说这只是一段音乐,
却会让我在以后想念;
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
回头看看繁华的世界,
爱你的每个瞬间象飞驰而过的地铁,
说过不会掉下的泪水,
现在沸腾着我的双眼,
爱你的虎口,
我脱离了危险.
我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湿湿暖暖的液体划过了我的脸旁。我总是觉得这首歌更适合我,那是后来的事了。
这首歌叫《虎口脱险》。
50
大概是深夜四点的时候我们离开了KTV,当时我们都筋疲力尽了。我们打了辆出租车去了李函家。
"柜子里面有件纪念短袖衫很大你能穿,去洗澡,不然不许和我一起睡!"到她家后,李函边说边冲向卧室,一倒在床上就再没了动静。
"谁说我要和你一起睡。"我自言自语说。
我想我是酒喝得有点多了,头晕呼呼的,得赶快洗个热水澡醒醒神。热水"哗"一下冲到身上,顿时疲惫沉重的身体觉得轻松不少,发生的事情在我脑海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想起今天握在我手中的李函纤长冰凉的手,有些凌乱却柔顺的发丝,天真的微笑和静默的眼泪。
我不想说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这种所谓的缘分显得不真实,我只是知道我喜欢看她大大方方微笑,喜欢她倚靠在我肩头时发丝搔得我脖子痒痒,喜欢她闯进我生活中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她,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她。
我又想到了晓嫒,我远在北京的陪伴我三年的女孩,我是否还喜欢她,我是否就要和她分手了。我和很多女孩子单独在一起过,但她们都无法替代晓嫒在我心中的地位。李函不一样,她没有晓嫒漂亮,却让我无法移开注视她的目光。
我洗完澡,穿上那件短袖衫,站在阳台边抽了一根烟。天边已经微微有些亮了,我努力望向远方,太阳将在那里升起来,然后人们将开始新的一天。地理老师说,其实新的一天是从零点开始的,生活在这里,我们崭新的一天总是从黑夜开始,我们可以逃避最黑暗的开始,但并不表示我们没有经历。
我胡思乱想一阵后,钻进李函的卧室里,她的房间比她的头发凌乱多了,到处都是散落的CD和图书,乱七八糟堆放着的衣服和乐谱。李函弓躺在堆满公仔娃娃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我轻轻走到她的床头,蹲下来,看着她安静的表情,我慢慢凑近她,鼻尖快顶到了她的额头,我把缠在一旁的被子拉起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我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起伏,我感受到她微微有些急促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