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因为一些事情我和她吵得很凶,我们就分开了。"他也做跨下,将球打在篮板上借反弹转身上篮。
"你的私事我不关心!"我把球又投出,球滑筐而出向中线滚去。
"我很爱她,她也爱我,这点我很清楚。"他停下来,沉思着,用食指把球转得很漂亮。
"关我屁事。"我转身向中线走去。
"她和你在一起只是和我赌气,我不相信你几个来月的相处能抵得过我们几年的感情。还有,你惹的那些事你也知道,如果你想在这个学校没麻烦,我劝你离开她吧。她只是开不了口,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我用脚翘起球,使尽浑身上下全部的力气将球掷向篮筐,球打板入网,整个篮球场随之一震。
"好球。"他还是那欠打的笑容,我一直觉的他像个什么人,我终于想了起来,像连环画里的西门庆。
"我不明白的是……"我低下头向寝室走去,忽然转过头,"你他妈怎么这么狗屁?"想象他放大的瞳孔,我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却又无比空虚。
我觉得鼻子发酸,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欺骗了我,我觉得无辜委屈愤怒悲伤不知所措,我觉得有股东西往上涌,很快眼睛酸涩疼痛,我不知觉咬住了牙齿,我不知觉握紧了拳头。
回到寝室看见罗天在收拾床铺。
"哟,你早来了?打球去了?"
我想开句玩笑,我想至少我该吭一声,我是准备吭一声的,不知道怎么一吭眼泪就自顾自的掉起来。
"哟,佳贤,你别吓人呀?"
我爬到自己床上,他妈的报应,该怎么就怎么样吧,爱都爱了是吧,就忍了吧。我这么想,不一会儿枕头湿了一片,像我和阿函亲热后汗水在卡通骨枕上浸出的一大片漂亮的轮廓。我想哭得惊天动地,却又像个痨种似的咬紧了嘴唇。我想我和阿函就这样了,这个世界够虚伪了,就让自己的失败真切一把好了。
"你们俩来了呀,佳贤,我带了卤味,绝对巴实!"刘立爬到我床上。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我一看是阿函的电话。我没多想就接了起来。
"阿函……我们分了吧……"我以为我的声音会气势十足,会排山倒海,结果哽咽得就像吃了一个滚烫的汤圆。
然后刘立手上的卤鸡翅膀落到了地上。
80
也就是在这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康狼和周敬利用洪申和青明这帮少年,牛刀小试的做成了第一笔生意。一千颗摇头丸,六百包K粉,交货地点定在南桥头旁的一家简陋餐馆,双方看好货后在签单上签字,洪申打电话给彭东,彭东马上把剩下百分之六十的钱拨过去。
交易很成功。
康狼请洪申一起吃饭以示嘉奖,席间洪申提到了洪叔的状况。
"洪叔他身体很好,隔三岔五的还去河边钓钓鱼。"
"嗯,身体还好就行。"康狼点点头,洪申全然没有看出老大的态度不冷不热,自己反而兴致大起。
"我想我赚够了钱,我就把洪叔接回城里住,让他老人家风风光光的过几天好日子!"洪申在康狼面前从没像今天这么兴奋过,兴奋得甚至有些失态。
"嗯……"康狼本没怎么注意听,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劲,猛把筷子一放,"不行!洪申我警告你一点,永远,永远不许把洪叔接回来!听到没有!"
"为……为什么?"洪申被康狼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这盆冷水泼得他坐立不安。
"为什么?你敢跟我问为什么?"康狼睁大了眼睛,猛把筷子掀到地上。旁边的几个服务生和康狼的贴身保镖都吓了一跳,康狼自从建立了自己的帮派和公司,位居老大后就很少这样莫名的发脾气了。门外的手下也因为听到里面的动静冲了进来。
"老板,没事吧?"
康狼没说话,站起来走到窗边,将落地窗帘拉开,脚下是一片灯火辉煌。他点了根烟吸几口,使自己平静下来,他重重的叹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吧……洪申留下。"最后一位服务员退出去带上了门。
"洪申。"
"康狼大哥,对不起。"洪申吓得满身冷汗,他低下头,百感交集。
"你知道吗?洪叔曾经杀过人。"
"我知道。"洪申轻声说。
"当时我刚到这个城市不久,人生地不熟,认识了洪辉良、阮寅还有几个在码头瞎混的青年。他们没什么本事,整天游手好闲,但他们每个人都重情重义,又很能打。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们结拜成兄弟,我是最小的,他们都很照顾我,但我脑子还算厉害,所以他们几个什么都听我的。"康狼重新坐下,指指凳子示意洪申也坐,他又点了支烟接着说,"后来我们一起加入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帮派,混了没几天那个土包老大捅了篓子,携款走路了。我们几个控制了帮派,为了树立威信,就到处联系'生意'。而第一单生意,就是有人出十万取一个大帮派老大的人头……"康狼说着又站了起来,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他很久没说这么多的话了。
"那后来……"洪申吞一口口水。
"后来……帮派急需这笔钱,我接了这单生意,而提着刀去砍那老大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洪叔和另外一个叫苗明的兄弟。我记得……我记得那天大雨好像要把天都下塌了,辉良他跌跌撞撞的走进我们住的平房。他带上两件衣服就往外冲,他说他得马上跑。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就消失在大雨中了。"
"那……那个叫苗明的呢?"洪申忍不住问。
"死了……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尸体被醉汉在江边发现,全身被砍得稀烂……
洪叔幸运的活了下来,但年少干的错事留下的阴影却是一辈子的,后来的洪叔甘于贫穷,只要能生活就够了,他结婚生子,后来又有了小月滴,不幸的是小月滴才两岁父母却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洪叔知道这是报应,而报应还会再降临到他头上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幸福,他愿意受一辈子的苦。老天也许被他的忏悔感动了,让洪申来带给他垂暮之年意外的安慰,圆他孙女有人照顾的心愿。
康狼说不下去了,他双眼通红,身子颤抖不止,他努力使自己平静。
洪申如坐针毡,过了良久,康狼才平静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洪叔会收留你吗?"康狼呼一口气,笑笑问洪申。
"知道……不知道……"
"呵,那是因为在二十多年前,我也是饿晕在了他的屋门口,跟你的遭遇……跟你的遭遇很像。"
"康狼大哥……"
"好了好了。"康狼闭上眼睛,"你小子知道得够多了,害我忍不住告诉你这么多。你给我记住,如果你把我今天给你说的话透了半个字出去,我会杀了你的。还有,死了让辉良回来这条心。"
"是,我知道了,康狼大哥。"
"自己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这是我欠他的,我就该还。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下。"康狼轻轻挥挥手。
洪申退了出去,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兀自离开。走到街上,回到家中,他的脑子里都像是塞满了东西,明明又是一片空白。
81
最近小安爱上了听张学友的歌,他想可能是上次听到寄希说她喜欢听张学友的一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的原故。他跑去买了一盘张学友的CD,一下子就被那充满穿透力的声音吸引。现在小安一天就抱着他心爱的CD听个不停,上课就趴在桌上听,还时不时的打打拍子。有一次还在上数学的时候哼了起来,没把数学老师当场气晕。
"什么叫天籁!"小安得意的在川三面前挥舞着那张CD。
"什么叫天籁?"川三无意的问。
"什么叫天籁!"小安又感叹了一遍,川三懒得理他。
"什么叫……"
"你够了啊!"川三瞪一眼小安。
"我想去学吉他。"小安突然把住川三的肩膀。
"你有那细胞吗?"川三觉得小安最近有点神经质。
"我决定了,义无反顾!我这里有四百,你那里有多少,快拿来,下次运货钱归你得。"
"晕,我这里只有两百,我得留五十吃饭。"川三很勉强的掏出两百块,把钱拿给小安去做这种不搭调的事跟被扒手摸掉没什么区别。
而此时的小安完全沉浸在幻想之中,他怀抱着吉他,坐在寄希对面,琴声像流水淌过,寄希甜甜的笑,他们双目相对,微风穿过发丝,响起在耳边的是最熟悉的《想和你去吹吹风》,他放下吉他,轻轻的抱住寄希,他嘟起嘴,笨拙的亲吻寄希羞红的脸……
川三惊异的看着小安那如痴如醉的表情,接着把右手伸到了小安的额头上。
寄希踩着走远的清洁工刚刚扫到一起的落叶,牵着月滴的手,嘴里呼出一团白气,大声唱着《她来听我的演唱会》,觉得喉咙被风割得有点痛。月滴背着画板看着寄希又蹦又跳。
月滴越来越少看到洪申,只有寄希陪伴着她。
"你知道……"寄希气喘吁吁,她忽然停下来,看着月滴干净明亮的双眼,"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寄希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啊?呵呵。我也喜欢你啊。"月滴的笑容像冬日午后的阳光。
"不是。"寄希继续向前走,"是不一样的喜欢啦!"
"啊?"月滴跟上她,脸上漏出淡淡的惊骇。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啊。"寄希转过身,她拉起月滴的手,看着她羞涩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洪申,我早就要你当我女朋友了。"
"啊!"月滴显得有些慌张,眉头微蹙,"但是我没有……"
"呵呵,没那倾向是吧?"寄希捏月滴的鼻子,大笑起来。
她牵着月滴的手向前走,"其实我也开始动摇了。"她自顾自的笑。
"嘿,月滴,你觉得陈进安那小子怎么样?"
"他啊,什么怎么样?"
"就是……"寄希被搞得发窘,她咬咬嘴唇想该用什么词汇表达,不过急性子的她一下子就想烦了,"哎呀,就是他……他怎么样嘛?"
"啊。"月滴今天算是被这小拉拉搞懵了,"他很好啊,很……很可爱。"
"是吗?"寄希吃起了指头,"我觉得我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啊!"月滴惊叫出来,她的心脏还行,还能挺得住。
"我他妈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几十公里之外,小安突然在放学的人群上大喊一声,引来无数侧目。
川三不得不再一次把右手放到了小安的额头上,以确定他的确没有发烧。
82
我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成天抱着一本数学教辅书呆坐在那里,我一道也做不来,就像晓嫒原来说我的,一个目录也会看上几个小时。我使劲回想那天阿函说的话,我忘记了我们最后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反正我们又有两天没说话了,这样真累。
我无比想发条短信给她,我想讽刺她并嘲笑自己傻,我又想道个歉和好算了,只要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好。我对阿函的感情优柔寡断,我舍不得放开,又觉得已无法维系。
这几天我也搞得室友们很不习惯,通常中午最晚回到寝室的我,端着一碗方便面早早就窝在罗天挂满衣服的下铺角落里。晚上一群人聊天时也再看不到我手舞足蹈与罗天打闹的情形,睡觉时也听不到我手机短信来时震动的响声。他们看到的是黑暗中忽明忽暗的荧光屏,也许还映着我犹豫不绝又失魂落魄的表情。
下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了,寝室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紧张的复习,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整个一个伤兵营似的。看着他们忘我的抱拂脚精神,虽然多少有些不屑,但还是入乡随俗,装模作样的把一本英语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翻回来。
正在我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之时,手机响了,一个熟悉的头像出现在我闪动的荧光屏上。
"喂……"我有些不知所措。
"喂,我李函。"
"哦……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你睡了吗?那算了,再见。"
"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奋力叫住她,我也揣摩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嗯?"
"你……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期末快到了,自己好好复习。"
"哦……谢谢。"一下子,肚子里的怨气被一股暖烘烘的气流驱散,那感觉来自于心底。
"那晚安吧。"
"喂……!"我又叫住了她,我在猜她在那头是不是真的想挂上电话,"阿函,我那天,我那天是喝多了。"
"不用说了,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很轻松,如果我让你觉得累了,那么我们还是分开吧。"阿函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我不确定的是,她是否真的像我那样拿起过。
"阿函,我爱你。我们和好好吗?"我想,我真没出息呀。
"但我不知道我是否爱你,你还愿意和我和好吗?"
"我……"我被刺了一下,血慢慢浸出,但我却咬了牙,"我愿意,怎么样都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懦弱了,在这一点上,我输得很彻底。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合适的。"阿函的言语透出淡淡的忧伤,我想她一丁点的情绪波动都会让我的情感像做云霄飞车般忽上忽下。
"我也不知道我属于哪个世界,但我想进入你的世界,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想知道事实。"
"佳贤,感情不是侦探游戏,往往事实会相冲突,比如我爱着另一个人,但我偏偏又愿意和你在一起!"她有些激动,言辞有些颤抖,我想她想哭了,我想我的决定应该坚定,应该再给彼此一次机会。我想我能允许她爱别人,这在我后来听到一首叫《低等动物》的歌时,自嘲的笑个不停。
"阿函,我们聊聊别的吧,我们很久没打电话聊天了。"
"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