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一个动荡的夜。
皇家金吾卫的蹄声踏碎了长安的夜,盛世繁华的大唐也遭遇了立朝以来最大的一次动荡。
长安宵禁,民不张灯、夜不出户。但是薄薄的门户却根本挡不住空气中寒凉撞击而起的甲胄和兵戈之声。
这种声音长安的百姓都记得。两年前,临淄王李隆基曾与太平公主联合发动宫廷政变,诛杀韦后与安乐公主,扶保睿宗李旦复位,这才避免了大唐再出现第二个武后,确保了李家江山的安稳。
可是李家的女人,跟武后和韦后同样拥有坐拥天下的野心,太平公主渐渐步其母后尘,开始了登上皇位的积极运作。而身为太子的李隆基自然也并非池中之物,两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整个长安再度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太平公主府邸。华美雍容的女子望着使女怀中抱着的小小女娃,冷冷一笑,“这个,就是那生而便能说话的神奇女婴?”
使女点头称是。
太平公主笑,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捏住女娃的下颌,“乖孩子,待会儿你就这么说……”
同样的夜色里,太子府也是灯影幢幢。
已是英年的李隆基正面对着眼前的一盘棋苦苦沉吟。他对坐,一个白衣的男子风姿飘然,长眉斜裁,眉间嫣红妖异。纵然面对当朝太子,他的风骨只在其上而毫不逊色。
李隆基沉吟良久终于落下一子。那白衣的男子便笑了,“殿下,此乃稳妥,却——不一定足够应变。此时的太平公主,早已孤注一掷。”
李隆基微微紧张,“何出此言?”
那白衣男子笑,狂气凛然,“太平公主当年曾为了避吐蕃求婚而入太平观为女道士,所以她现在依旧还是太平观的观主。听闻她近来观中收了不少望日子时出生的孩子……”
李隆基皱眉,“这是?”
白衣男子一推棋盘,桀骜而立,“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年号为‘太极’,殿下想来也能猜到陛下之心。那么如果有人假天意而威胁皇上,殿下想皇上又如何能拒绝?身为天子,自然不能违反天意,故此,望日子时出生的孩子便有了特别的意义……”
李隆基大惊,“没想到,她竟然连这样的办法都用的出!”
白衣男子笑,“莫急。如果上天真有此意,倒也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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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夜里,红灯如血,有白衣的男子独独飘逸行走在夜色里。
纵然有金吾卫铁蹄奔过他身畔,却也不敢停下来盘查。
他腰上一枚盘龙金佩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平观。一众女道士早已入眠。独独她睁着眼睛望着这寂静而叵测的夜色。
门棂轻响,雕花窗棂筛了一片明净的月光进来。却有一人比清风更飘逸、比月光更皎洁而来,他立在她的摇篮边,望着她笑。
他真好看。她便也笑了。
他伸手抱起她,让她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小娃儿,我们走吧。宫廷杀戮、血腥太重,不适合你这样粉嫩的玉也似的娃娃。”
她微笑,伸出小手捉住了他纯白的衣襟。
她信他。
无论他要带她去哪里,她都跟着他去。
与他的笑容相比,太平公主的嘱咐与威吓实在都算不得什么。
她甜甜地望着他笑,“重莲……”
他惊讶地挑眉,“莫非你真的与道家有缘?罢了,便如此吧。”
他抱着走入夜色,披一身皎洁月光清逸而去。她在他的怀抱里,睡得很沉。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第一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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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朝堂大乱。
太平公主携一名据说是生而能吐人言的女婴上了大殿,当着皇上李旦的面说太子李隆基有弑君篡位之图谋!太平公主说此乃天授神机,可是当文武百官都等着那小小的女婴口吐人言的时候,小女婴却被惊吓得只会大哭!
更让人惊讶的是,皇上李旦只是静静一笑,“既然太子想要早早替朕分忧,那朕索性便让位于太子……”
太平公主勃然变色,所有的设计全都被她这个看似窝囊、一辈子已经两让了皇位的哥哥给轻巧废掉!
太极,他的年号取的真好,他真是太善于推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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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道教“第五洞天”青城山的山门,在薄薄缭绕的纯白轻舞里吱嘎嘎打开。开门的小道士惊见山门前有一个襁褓,襁褓中正有粉嫩婴儿睡得香甜。
小道士抱着婴儿出门喊了数声,声音穿林过云,却除了山壑之间游荡的回声再无回应。小道士无奈只能抱着小婴儿回转道观中。
方丈无尘道长看了那女婴便是微微皱眉,“这孩子背着孽缘而来,恐未来跌入魔障。”(“方丈”本是本土道教的称谓,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引用了这个称谓,所以大家表奇怪哟。)
小道士一惊,“可是方丈,她毕竟是一条性命。”
无尘道长叹息,伸出手指盖住了女婴的眼睛,“孩子,忘掉你不该记得的事情吧。从此青城山中,若你能潜心修道,他日若得了正果,倒也是善缘一场。”
女婴咯咯笑着,兀自扯着无尘道长的袍袖,口中喃喃有声,“重莲,重莲……”
无尘道长叹息声起,“这孩子,执念太重!”遂长指封玉符,符咒没入女婴眉心,她跌入了梦乡。
无尘道长一甩拂尘,轻颂道号,“便赐你道名玉真吧……望你清净如玉、心向太真,莫要再记挂前尘执念,今生亦勿堕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