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垂落,夜色降临。青城山更显幽邃。层层宫观、漫漫树林全都被月色勾勒成深色的剪影,浓浓淡淡,一如泼洒开的水墨丹青。
玉真兴冲冲地沿着山间石阶奔跑着,直向月色中天,去寻那身如青云的师兄。
终于能学剑法啦,终于能如同梦想中一样,仗剑而行了!她的心里雀跃得恍似一头小鹿。
却还没到山腰的过云亭,她忽地听得路边的树丛里似有低低哀鸣。
不知道是这山间的夜色格外宁谧所致,或是从小在道观里长大的她有天生慈悲之心,总之她就觉得迈不动脚步了。看看天色尚早,她今儿因为格外兴奋,所以早早便出来了,想要抢先恭候在过云亭,也算自己跟着师兄学艺的诚意,所以她还有点时间去看看,是否有小动物受了伤。
穿过林叶,云鞋在多年的积叶上飒飒地响。刚那哀哀的鸣声忽地便听不见了。她便忍不住笑,心里说:还真是个警惕的小东西。可是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你!
山间幽暗,幸有圆月当空。玉真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她生就活泼性格,所以整座青城山,这多年来也被她大致爬了个遍。她记得这附近有个凹陷下去的山洞。初时看着小小的、没什么危险,但是却很容易在大意的时候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山壁缝子滑落深底去。
玉真扒着山洞口柔声呼唤,“你在洞里吗?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山洞里一片寂静。
玉真深深吸了吸气,抿嘴笑开。山洞中有一股子皮毛的气息与这山林的气息不同。定然是掉进山洞里的小动物。它还真是又小心又固执呢,宁愿自己独自挣扎,也不主动请求她来帮忙。
她点开火折子,缓缓扶着山壁向下,一边走还一边柔声说话,“小东西你别怕,我来了。这个火光是为了照亮,好让我能找到你,不是为了伤害你的。如果你能叫一声给我指引下你所在的位置,那我就会更快帮到你哦。我知道你受伤了,很疼,对不对?”
玉真知道,小动物天生对火光充满恐惧,所以她必须要用柔和的嗓音来消除它们的恐惧之心。人与动物之间虽然不能语言沟通,但是声音的柔软却是所有的物种都能明白的善意。
果然她的努力起了作用,山洞深处隐隐传来了“唔,唔”的轻轻叫声。
玉真笑,这小家伙还真聪明,知道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面:纵然人类意味着危险,可是这个时候它也只能相信人类。
轻盈落下,玉真终于看见了眼前的小东西——小小白白的一团,整个身子正夹在山缝之间,瞪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幽幽望着她。
玉真惊喜地轻呼,“白狐?”小手轻轻抚上白狐的皮毛。融融软软,一如轻雪,“天,青城山上竟然有白狐!真是没想到!”
小东西抬眸望了望她,忽地伸出温温软软的小舌头来舔了舔玉真的掌心。玉真高兴地抱住它的头颅,“你,信任我,对不对?”
小家伙点了点头,眸子里滑过丝丝微芒。
玉真笑,用手扒拉着白狐旁边的藤草,小心地将白狐的山崖缝隙里轻轻地扯出来。好在它不是整个身子被卡住,只是一条后腿。
唯一让玉真有点皱眉的是,似乎这样的小缝隙不至于难住一只狐狸才是,毕竟狐狸以狡黠著称嘛。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一只白狐,她真的会以为是师父种下的符咒困住了它。
青城山是道家圣山,也常有些不自量力的精怪企图来冒犯,所以师父便在周围山中全都种下符咒。可是这样一只周身笼罩轻灵之气的白狐定然不是邪佞之辈,所以想来应该不是触发了符咒才是……
玉真甩了甩头。反正跟一只白狐也没办法用人言交流,索性就不去想它是为什么被卡住的了,先想办法救它就是了。
白狐后脚上有一块显然是伤到骨头了,玉真攀着山壁出来,沿着山坡找到了药草,又以气御手刀劈开木片,这才回到洞里去,亲口嚼碎了草药敷在白狐的后脚上,再撕开自己的衣袂,将木片固定住。
玉真一边帮白狐料理着伤口,一边温柔地跟它说着话。虽然明知狐不懂人言,但是玉真相信万物皆有灵性,她的抚慰之意,白狐一定能懂的,“你叫什么名字呢?看你的皮毛这样皎白华贵,真的像披了一身的月光呢。我叫你‘小白’好不好?”
白狐仿佛怔住,抬眸望向玉真。狭长的眸子,潋滟出绯色的光华。
做完这一切,玉真知道时候不早了,连忙跃出山洞去。月华从靛蓝的天际洒下,笼罩着玉真的周身。洞里平躺在藤草之上的白狐“唔,唔”地叫了两声,声音从背后追来,钻进玉真的耳中。
玉真停住脚步,回眸轻笑,“嘿,别担心。我今晚不是扔下你不管了,我是还有重要的事情。你乖乖地躺在这里养伤,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给你拿吃的哦!”
玉真甩甩头,甩开自己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快步向前走去。这多年来她也帮了不少小动物啊,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地不舍。
到达过云亭,青云子已经等候在那里。一袭青衫在月色里,浓郁得就像山林草色。不过今晚的玉真有点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受伤的小白狐,手眼身法步都差了好多。青云子摇头叹息,“玉真,你真的是要来学剑法的么?还是,你乍然改变作息,现在正是困倦?”
玉真脸红地抱歉,“是,师兄我错了,我是有点困……”
青云子笑,无奈地摇头,“那就算了,回去吧。晚课的云板已经敲响了。”
玉真跟着青云子一起走下山,路过山洞的时候还忍不住回眸去望向那边。小家伙已经没有了哀鸣之声,或许是睡着了吧。真希望一夜过后,它的伤就好起来呢。
青云子回眸望她,“在看什么,这么出神?山林之中夜晚有游曳的精怪,你还是别多看了。”
玉真急忙掩饰,“啊,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像有树枝摇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幽邃的林叶之间,似乎有一双狭长的眸子,闪着绯色的光,幽幽地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