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洪亮的嗓音:“新娘子到了!”
玉真急忙奔到窗前去,扒着窗沿望窗外。果然有一乘大红喜轿摇曳而来,轿子前后唢呐吹鼓手震天价吹吹打打着。轿子旁喜婆扶着喜轿,一张涂得铅白的面孔上堆满了虚浮的笑。
“怎么,修道之人也终究凡心未泯,梦想当新娘子么?”耳畔有琴弦一般的嗓音响起,玉真一抖,回眸望去,重莲已经从后方围着她,双手绕过来同样拄在窗沿上。看上去,几乎是环抱着她的。
玉真刚想推开他,却只见他狭长的凤目一挑,“哦?这新娘子,似有古怪……”
玉真连忙回眸去望——新娘子不是自己下了轿,而是被新郎打横抱着走入客栈中。虽然也有舅爷背新娘入门的规矩,或者是新郎横抱也不算过分,但是玉真就是敏感地发现了那新娘的双手双脚似被捆缚,她整个人在新郎的怀中一直在拼命扭动挣扎!
“有古怪!”她转身推开重莲,奔到门前去。
新郎正横抱着新娘走上楼来。巧的是,新房正在他们隔壁!
门外欢天喜地的锣鼓吹打之声更是炽烈,玉真却隔着墙壁听得见新娘子嘤嘤的哭泣!
这实在是太过古怪的一场婚事。三更半夜地在客栈里举行不说,这新娘分明是被绑来,分明是不甘不愿!
玉真正侧耳倾听着,忽地听见隔壁的新郎砰地推开门大喊,“隔壁是谁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生人气?!”
玉真大惊。重莲凤目一眯,急掠而来将玉真拥进怀中!
玉真惊得不敢动。这多年来何曾与陌生男子有过这般的亲近?用力推拒,却被重莲按住了双手。玉真此时才惊觉,重莲看似文弱的手指竟然充满了力量,纵然是她也挣脱不得。
重莲的气息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地传进她鼻息,玉真的心跳在宁谧的夜色里激烈鼓荡。玉真仰头,“你,你先放开我……”
重莲凑近她耳边,“嘘,别说话……这‘缭绫轻雪’的衣裳,我当初要来是有用的。不单是因为它好看,更因为它上面有阴阳双纹,阳则可避生人,阴则能避鬼怪……让我抱着你,便能掩了你身周的太虚之气。你是修道之人,你身周的清气便是它们格外忌讳的。”
玉真一抖,心中不由得诧异这重莲究竟是何样的身份。他竟然识得“缭绫轻雪”的阴阳双纹,而且既然他能察知这场婚礼的主人定非凡人,那么他之前在树林之中怎么会被那女妖给害了?就算他打不过,他终究也不该往那林子里去才是啊!
可是现在终究不是详细询问的时机,玉真只能压下心头的疑云,乖乖地被重莲拥在怀里,眼睛却还谨慎地望向门外。
看来“缭绫轻雪”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门外那新郎的喊声停了下来,只听得他闷声的自语,“嗯?难道是我错了?我刚刚分明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啊!”
玉真所处房间另外的隔壁有人说话,“骊玄啊,是老身在你隔壁房间里啊,有何不妥吗?”
原来那新郎名“骊玄”。只听得骊玄敬声,“原来是舅母啊。没事,方才外甥嗅得生人气息,还以为隔壁房间里有了生人。既然是舅母,那是外甥唐突了。”
玉真这才舒了口气。看来“缭绫轻雪”那衣裳果然是帮他们躲过了骊玄的鼻子,而她事先使出的“止字符”让骊玄以为他们所处的这件房间不存在了。
这一吵一闹,客栈的楼下可就有人喊了起来,“新郎官,先别急着入洞房,先来陪大家伙喝上几杯啊!”
骊玄似乎便也不好意思推辞,腾腾的脚步声下了楼去。整个楼下喧哗声大起。
玉真起身,轻抬脚跨过窗棂,站在了客栈外翘的飞檐上。重莲惊,“玉真你要干嘛去?”
玉真指了指隔壁的新房,“我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妖精害人,我要去救人!”
重莲大惊,“玉真去不得,危险!你是修道之人,你身上的气息它们格外敏感!”
飞檐之上,玉真含笑而立。头顶一轮明月清辉洒落,仿佛一层银纱罩着她周身,“重莲,正如你所说,我乃修道之人,所以才更要救人性命。就算妖孽可怖,也必须仗剑前行!”
重莲叹息,凤目潋过丝丝流光。玉真一笑,已经转身悄然地跨入了新房的窗棂。
新房里,那新娘子还被盖着大红的盖头,数盏红烛之下,却是她被捆缚住的双手和双脚。玉真皱眉,果然是有问题的。
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那新娘紧张得缩紧了身子,口中“呜呜”有声,显然就是口中也是被堵住了的。
玉真趋前,轻声劝慰,“姑娘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手指轻抬,挑去新娘头上喜帕。玉真和那新娘同时一怔——竟然那喜帕之下的女子也是一个修道的女冠!只不过道袍全都被喜服代替,只留她发髻上还戴着莲花冠。
玉真大惊,急忙低声问,“这位师姐是如何被抢来当了新娘?”
那女道士的口中被玉真扯下了堵住口的丝帕,这才低低一声哭出来,“都是那该死的妖物,他,他要采我身子真气以助他修炼!”
门外还在交杯换盏着喧哗声大作,玉真皱眉,“师姐你先别急,我这就带你出去。”
玉真望向墙壁犹豫了一下。她一人之力只能带着一个人出去,此时情形之下恐怕只能先将重莲留在房间里。她放心不下,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打定主意,尽快回来接走重莲。唯愿,房间里的咒符还能多抵挡片刻,还有重莲身上的“缭绫轻雪”能帮他掩住周身生气。
玉真咬牙,将那女道士背上身子,跨出窗棂去。
力道一个没拿捏好,哗啦啦飞檐上几片碎竹沿着倾斜的檐面滚落地面去。惊动了饮酒的那些人,门外便是一阵大哗,“檐上有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