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缠终是用尽了。
玉真愁眉苦脸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要她也学着僧家去沿街化缘么?可是她究竟该如何张开这个嘴呢?
玉真不由得抬头去望重莲。白衣的公子行走在清风里,别是一派潇洒风.流态。
他本已走到前面去,却忽地站住身形回眸来望她,“何事?”
玉真撅嘴翻出空空的兜囊,“没银子了。眼见着又是日暮了,今晚该怎办?”
重莲便笑,“是要找个地方避避雨了。”
玉真听着便是一怔。这晴空万里的,还有片片红霞映满天际,怎地就会有雨了?就算她没学会占星,可是也能大致看懂这天上没有雨云才是啊。便忍不住笑他,“哪里便有雨了?你休得乱说,别惊扰了店家的生意。”
街市上正是人来人往生意兴旺的时候,若这雨只是他的笑谈,反倒让摊贩们听着了而收摊子一顿瞎忙,那可就是罪过了。
他笑着一转手腕,手里一柄纸扇转了个扇子花儿,“打赌么?”凤目含笑望她,“别撅嘴,若是真的下雨,今晚我们自然就有银子了。”
“怎么?”她忍不住问。
他狡黠地笑,“看这满街的人都是出来寻个开心的,若是一场急雨来了,他们自是无法赶路,便只好寻个近便的店子坐下,喝杯茶,将兜囊里的银子换点有趣的事情做了才是,对不?”
玉真点头。
他笑,长睫轻垂,“所以,我们便有银子赚咯!”
玉真想了半晌没想明白大家避雨跟他们赚银子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唯一想到的可能是——她便惊得扯住他的衣袖低声叫起来,“难道,你要施那妙手空空之术?”否则还能怎么样呢?
他大笑,“嘘……亏你还是个修道之人,说这样唐突的话,小心天尊在天上也要放了电光下来劈你的舌头!”
她便囧了,满面绯红。
他大笑,望向她娇憨羞红,不觉凤目轻柔。
就在此时,毫无预警地,忽地一阵狂风扬起。湿润而又浊重,打着旋儿从长街尽头刮了过来,扯起满街上所有的旗风、布幡,更是吹落了不少货摊子上的苫布。
“哎哟,要下雨了,赶紧撤摊子!”人群便扬起了乱声。
她惊住,睁大了眼睛仰头望他。他笑,狭长的眸子笑得邪佞,“走吧,我们去赚银子了!”
雨说来就来了,众人还没等收拾停当,又大又沉的雨点子就从天际上砸了下来,漫天的霞光一刹时就被乌云给遮蔽。街上的人们便都像那没头的苍蝇一般奔进沿街的店铺里去避雨,其中一间茶肆自然成了最佳的去处。
重莲扯着玉真的手奔进了茶肆中,两人逃过大劫般地相视而笑。
茶肆里早已经座满,台子上的蜀戏也正唱得热闹。赤膊的大汉头扎着彩巾,正在卖力地表演着喷火。深深地吸气,鼓起了腮帮,猛地一口酒下去,喷出来就是一片蓬蓬勃勃的火。就像是站在舞台上就能喷溅到台下似的,惹得靠近舞台的看客全都“唔”地一片惊叫。
紧接着便换了戏码,有袅娜的女子出了太来,丈许长的水袖,漫漫地铺了满台,却能在弦乐鼓声里宛如拢着蛇般舞动起来。本是两条长布,却愣是像是赋予了灵魂一般,煞是灵动好看。
玉真哪里见过这些,一时间只觉目不暇给,两只巴掌都拍红了。重莲与她一处挤在人群后,脊背同贴在墙壁上,借着满堂的灯火看她红扑扑的面颊。
那般娇憨而又朴拙,真是好看。
重莲便笑开,垂下首去低低地说,“喷火、水袖这些都是蜀戏的绝活,不过那最好看的却还没出场。你且按捺着些,别待会儿那真正好看的除了场,你却没劲头鼓掌了呢。”
听说还有更好看的,玉真一张脸儿更是娇红,“真的?还有什么好看的没出场呢?”
重莲便笑,伸了手去指向台上,“来了,好看的这就来了!”
玉真朝台上看去,但见一个汉子戴了绒球花冠、身上披了大红的斗篷,踏着台步绕场而行。他面上一张勾勒的脸谱英武逼人。随着一声鼓响,舞台四周忽地烟火大作,烟火朦胧的光影里,但见那汉子霍地一转身,再转脸过来时已经换过了另一幅脸谱!
“好——”舞台下顿时彩声大噪。玉真也激动得一个劲儿鼓掌,抬头望重莲,“这是什么戏码?”
一众的红尘扰攘,偏只有他静静地笑着,配一袭白衣,恍若清莲不染尘埃。
他笑,垂下眼眸来,“这是变脸呢,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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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里跟着大家伙扰扰攘攘了一大阵子,玉真这才想起来,这大半天的光顾着给人家鼓掌叫好了,倒是忘了自己进得这茶肆来的初衷。便忍不住悄悄扯了重莲的衣袖,“阿九,银子,银子……”
重莲眉尖轻轻一颤。
听她软软糯糯地喊着“阿九”,他真的一颗心都要酥软了,忍不住顺势翻转了手腕来握住她的手,“好。别说是银子,此时你要了我什么,我都双手奉上。”
玉真脸儿就红了。
好在茶肆里人影幢幢着,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台上精彩的蜀戏给吸引了去,没人注意到竟然有女道士跟俊美的后生竟然敢在人流里悄然地拉起手儿来。玉真慌忙挣脱,已经是不敢再抬头去望向重莲的了,只能低低细语,“我,我肚子饿了,而且有点累。所以,阿九,需要银子啊……”
重莲轻笑,忽地长身推开身前众人,一步一生莲一般地走上舞台去。
正好光彩浓艳的蜀戏看得腻了,乍然见到这么个白衣清美的公子走上台来,台下的看客不由都是精神一振。
重莲抱拳环绕一个揖,“趁着雨,小生斗胆上台来借贵地卖个薄艺,换点散碎银子,还望各位父老多多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