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玉真单听着这名字,已是痴了。眼前只觉闪过烟波浩渺,笛声如碧,烟波亦然如碧,粼粼荡荡,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奔到她眼前来。
“真是好听。”她仰头,望他一身白衣的出尘清逸,“那是不是说,你的家就在水畔?我想那里应该有海,只有海的广博才会生出这番碧海潮生的气度来。而且——你的家一定满目苍翠,像是碧色云天……”
重莲不由动容,她竟然由一首曲子便猜出了请求的大概来。便似,心有灵犀。
他自己也不知怎地便说出句话来,“他日,我带你去看。”
说罢,他自己也是惊住。青丘之国,哪里是一个女道士能去得的?再说,如果带了她去青丘,便自然是他的身份再无隐瞒……
下意识里,难道他已经想过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已经想过要带了她回青丘么?
玉真却甜美地笑着,完全没留意到重莲的怔忡,“阿九,你先给我讲一点,好么?我好奇死了!”
他便笑了,最禁受不住她软糯的嗓音,“那里是在东方的海滨,是——这片大地上,最靠近日出的地方。每当日出日落,海面之上一碧万顷,却也会因为太阳而带来漫天漫地的嫣然红霞。很美,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地方。”
玉真眸子里闪过憧憬的星光,遥遥望着东方,“我生长在蜀地,又是在山中,我心中便最是欣羡那大海之滨的博大与浩淼。阿九,你能生在那样的地方,真好。你用来做名字的‘重莲’二字倒也不委屈了你,莲花本就该生在水中;想想如果海面绽重重清莲,那该是多美的景色……”
重莲便笑了,白衣扶风,静静望着那面颊红透的女子。纵然绀衣莲冠素雅清淡,她却仍旧美得惊人。
一路向前走着,玉真这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个重要的问题去,“阿九,刚刚你怎么做到的?他们的戏法分明是被你的笛声给带出了神奇之色的!”
重莲便笑,没有停下脚步,“幻术耳。不然你以为我还真的能有呼风唤雨的能耐么?”他转眸,笑得狡猾,“不然,你以为我是你们的天尊么?都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
玉真忍不住撅嘴,“原来都是假的?”
重莲大笑,“你不是也睁着眼睛被我骗过数次了?”
玉真咬了咬唇,紧走几步追上重莲,“才不是!你是骗过我,但是这一遭,你却定然不是骗人的——那不是幻术,更不是障眼法,我看见了你的笛声引动九天风云,看见了那股子清气吹开了漫天迷障……重莲,你定然还在对我隐瞒着身份。你自谦,这才是在继续骗我!”
见她认真起来,他调皮地向前跑去,顽童般地回眸眨眼,“玉真,你又被我骗过了!真的只是幻术,你是个小傻瓜……哈哈……”
却在转头之时,神色郁窒下来——果然是他错了的。他以凡身来人间,本是做那最后的修炼,以便长全九尾,正式继承青丘。
他不该跟人间有任何的沾染,更不该如同刚才一般炫耀术法……
须知,周围若有手段高明的道士在,一眼便能看破他的真身了,那么他将面临的就是杀身之祸……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了,就想在玉真面前卖弄一下似的。想要看着重重的人影里,她高高扬起明净的下颌,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定定地独独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因为他而闪亮……
卖弄,他柏弧竟然也已经流俗到在一群凡人面前卖弄了。真是的,这消息如果传了回青丘去,定然被人笑掉大牙了。
尤其——玉真虽然道行还浅,还不足以窥破他的真身,可是玉真灵性通透,这一次已经让她起了疑心。如果真的有一天被她窥破了一切去,是不是再不会允他与她同行?一想到终究有一日要离开她身畔,他便只觉心头一团烦乱,不敢去捋清。
他懊恼地大步抢先穿行在风里,不让玉真有机会看见他面上真实的神色。
玉真急了,“阿九你慢些,你到底要到哪里去啊?”
他抿了嘴笑,“天色暮了,我手里又有了五十两银子的巨资,如果不去好好地大吃一顿,再舒舒服服睡上一个好觉,岂不是辜负了这一场青春年少?”
玉真有点急了,“你,你要去哪里!这些银子如果仔细算计着,足够花用到长安了,你可别给浪费了!”
重莲忍不住又是大笑。她那小模样,哪儿像个女道士呢,分明是个勤俭持家的小媳妇儿……他心神一荡,忍不住逗她,“那还不快点跟着我来?你若迟了,我花光了银子可不负责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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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这,这是……”玉真没想到,重莲竟然首先拉着她进了家成衣铺子,问都不问过她便直接要店家去找合适她穿着的衣裳。玉真便脸红了,“你不必因为我的银子都给你买了衣裳,你有银子便要立时给我买回来。我是修道之人,简朴本是必备的,所以我对穿着没有任何的挑剔的,所以这些银子还是省下来吧。”
他却一挑眉,凤目邪邪掠来,“罗嗦什么呢?我给你买衣裳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的眼睛——让我看着你整天就这一套衣裳,我的眼睛都累了!”
她掌心忍不住握了握剑柄。刚刚那一瞬她真的动了杀机——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就不会说一句中听的话么?
店家为难地望着这两位只顾着拌嘴的客人,“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店男女老幼各种衣裳齐全,只是,只是却没有适合这位女官穿的道袍啊……”
玉真脸一红,急忙扯了重莲的衣袖向外,向店家尴尬地微笑,“是啊,辛苦老板了。”
重莲却不依了,“那便取了你店里最好的女式衣裳给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