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风将纸张叠好,轻轻夹在笔记本中,三张照片也小心翼翼地插在封面一侧的透明朔料套里。他躺在床上,忽然感到十分为难与焦虑。
这件事,看起来是瞒不住了,他必须告诉史正天,对于他来说,如果没有史正天和警探们的帮助,调查这件案子一定会变得举步维艰、困难重重;而对于那些警察们来说,没有秦逸风手上的情报,他们连调查的方向都找不到。
“你的事情瞒不住了。”他拨通了男子的电话。
“你果然还是准备告诉那些警察。”男子冷笑一声。
秦逸风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能力自己去调查。”
“看来,那位凶手的目的达到了。”男子说,同时挂断了电话。
秦逸风冷哼了一声,他已经想好,决不能让这个家伙一直躲在暗处,而自己与朋友们不断地承受危险,他不会做任何人的挡箭牌,在这种时候,也绝不会让任何人随便占便宜。
闭上双眼,他要先好好睡上一觉,他明白,只要黑衣男子出现在明处,这场战斗的结局很快就会来临,甚至不用他多做什么调查,那位“杀手”,又或者说“探员”,就一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次日清晨,警察局办公室。
秦逸风将纸条与照片交给了史正天。
“这就是我最近的调查结果,实际上,那家伙并不能算我的线人。我们的关系只能说是合作,或者互相利用,他的身份非常神秘,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由于我在调查过程中,多次与他碰面,所以我们断定对方所查的事情一定与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关联……”
“所以你们就约定暗中分头调查,而他出于某些目的,就利用警局里的警探作为帮手,是吗?”史正天还未打开纸条,问。
秦逸风点了点头,说:“没错。”
“那就没错了,据我调查,这死去的六个人,虽然都是普通警员,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人际关系非常好,上至政府官员、下至地痞无赖,与这些人都有些交集,你的那位‘线人’,会利用他们也不无道理。”
秦逸风笑了笑,转而说:“前辈还是好好看看这张纸条上的资料吧,由于这次刺杀行动是针对我的那位‘线人’,所以他也一直在调查凶手的身份,字条上就是嫌疑人的资料。”
史正天缓缓打开纸条,将照片分开摊放在一边。
“岛田绿子……山口凉子……伊娃……”他不紧不慢地念出几个人的名字,保持着那份镇定与从容,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身份。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淡然一笑,说:“看起来,你的这位线人不简单啊,能惹上这样的人。”
秦逸风并不言语。
“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大?”
“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我觉得他判断的方向应该没错,他并不是东方人,而且,据我了解,他的枪法和伸手应该也完全够格当一名探员或特种兵,只是已经失忆了。”秦逸风说。
史正天沉思了片刻,忽然说:“我听说过一件事。”
秦逸风疑惑地望着对方。
“我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警界有几个老朋友为我接风、去除晦气。当时,在坐的一名退休警员对我说过一件事。”史正天说,“他说到,就在我坐牢的那段时间里,有几位美国探员来到本省,秘密接见过省公安厅的代表,实际上,这种跨国合作调查的情况并不少见,加上那位说话的警员平时就爱夸大其词,所以我并没有在意这些。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件事发生的时间,与你父亲失踪的时间几乎吻合,如果他所说的属实,我看,现在我们遇上这些异国的高手,也并非不可能。”
秦逸风有些震惊,这一次,自己果然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恶魔、纷争、灾祸已经不可遏制地接踵而来,毫不留情。
“如果这件事上升到国际争端,可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史正天说,“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我们有能力抓到凶手,也绝对没有能力处决她,即使是最高人民法院,恐怕都无法宣判她们。”
“前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想清楚,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史正天的声音依然平稳镇定。
“我没有退路了。”秦逸风说。
史正天说:“或许我可以帮你,依靠我的人脉,我完全能让你离开滨海市,甚至离开本国,找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去过新的生活,你可以继续读大学,可以找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你觉得这样不好?”
“但我却要一辈子活在疑惑、彷徨、愧疚和担惊受怕里吧?或者一辈子受人监视,获得一份不完美的自由。”秦逸风说,“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一查到底,即便是死,也能死得明明白白。”
史正天笑了笑,说:“即便你查下去,也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秦逸风摇了摇头,说:“那至少我已经尽力了。我现在走到了这一步,就像已经打开了一扇关满恶魔的大门,恶魔已经被我放了出来,我还有理由退却吗?”
“这么说,你真的打定主意要继续下去。”
“前辈,凶手的目标,是那藏在暗处的那个家伙逼出来。现在他既然已经将这一切告诉了我,那说明他其实也有所准备。”秦逸风说,“只要他能够找到凶手,我们不但可以调查清楚真相,关于我父亲的案子,与从前的种种疑惑,或许都能被解释清楚,这分明是我们最好机会!”
“凡是有机会的时候,都会有危险,越是好机会,危险性也越大。”不知什么时候,何雨诗竟已靠在办公室的门框上,静望着二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凌笑呢?”秦逸风惊讶地问。
何雨诗笑了笑,似乎在嘲讽他的过分担心:“凌笑申请出院了,现在在大厅里等你们。”
“什么?现在就……”
“那是病人自己的要求,我一个小护士可不能阻挠。”何雨诗说。
秦逸风皱了皱眉。
史正天却说:“我看也不必等待了,既然决定继续追查下去,这件事就必须现在公开,我们占用着别人的办公室,总要给别人知情权,无论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
秦逸风微微颔首。
半小时之后,负责案件的警探们与相关人员都来到了办公室中,连莫展飞也选择了一个比较偏的位置静静坐下,大家等待着史正天开口说话。
这原本是风一鸣的办公室,但此刻俨然成了史正天的“舞台”。
“各位,看来这一次,我们遇上极其麻烦的对手了。”史正天开口说,顺便将字条交给风一鸣等人传阅。
在场的警探们,远没有史正天那么平静从容。
“这……这是……”
“这三个人,是目前经过调查,我们确定的嫌疑人。”史正天说。
“这是间谍活动吧?”莫展飞忍不住开口,“这种事,以我们的力量无法处理。”
骆水寒冷冷一笑,说:“警察当然无法处理,不是警察又不要命的人,就不一定了。”
莫展飞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风一鸣叹了口气,严肃地说:“这种事,我们得向上级请示才行,毕竟这不是警察管辖的范畴,CIA特工即使杀人也不算是罪犯,只能说是间谍行动……这应该交给国家安全局。”
“但我们现在并没有这个时间,不是吗?”史正天说。
风一鸣又重重叹了口气,忽然转向一旁的凌少勋,问:“凌督查,你有什么看法吗?如果是香港警方……”
“香港的间谍机构很多,我们都觉得不出奇了。”凌少勋说,“对于这些事,只要不违反地方的安全,我们也不会去管……现在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史正天说:“其实,风一鸣警官,你完全可以对这件事采取冷处理,不是吗?只要在报告上写,那几名死者是由于参与间谍活动而被杀,接着向上级求援,我相信国安局很快就会接手这件事,这与走程序的这几天是否还会继续死人,你完全可以不管,因为只要会处理报告,这都不是你的责任。”
“史前辈!你说这种话,我就不爱听了!”风一鸣“霍”地站起身来,这是他第一次敢在史正天面前如此暴怒,“我也是一名老警察,我能当上刑警队长,靠的是努力、打拼和这么多年把头系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您的能力的确比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强,但请不要随便看轻我们的胆识!我们也是有责任的警察!”
史正天依然带着冷笑式的神情,但却息事宁人地摆了摆手,说:“好了,是我口不择言,我也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我说的也不失为解决的办法之一,难道不是吗?”
风一鸣将头转向一边,默不作声,但也不能反驳。
史正天说的话,很少人能反驳。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不如警察作为辅助吧……”莫展飞再次开口。
“你想拿我们当枪使。”骆水寒果断地接话,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时候,莫展飞也不再避让,说,“这也是权宜之计,对吧?警察无法管理这件事,呈递上级又费时间……”
“开玩笑,那我们的人生安全又谁来保障?我们即便是死了,你们也只会给我们安一个‘从事间谍活动被杀’的污名吧?谢展飞,你果然和当年一样卑鄙!”骆水寒也站起身来。
“水寒,别说了。”史正天厉声喝止。
“对不起,先生,我并不认识你,我叫莫展飞,不是谢展飞,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莫展飞的脸色十分难看,而在场的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药味惊得目瞪口呆。
“好了,都别说了!”史正天再次命令。
办公室里瞬间惊得可怕。
“我看,这件事由我们来承担,并没有什么不好。”对于莫展飞的提议,史正天竟然应允下来。
直到此刻,秦逸风都始终默默地呆在一边,观察着每一个的人神情,他知道,他的确是打开了充满仇恨、污蔑、算计、黑幕等等的地狱之门,一股奇怪的纷争之力正在暗暗酝酿,侵蚀着每一个当事人的心,大家怀着各自的目的,松散地合作着,也终有一天要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
而那一天,一切的事实也都会大白天下,接受阳光的洗礼,与公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