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只是个顾问,在查案的时候,实在不会去想什么叫诱供。”秦逸风也站起身来,绕过桌子,箭步来到叶彬身前,死死盯住那张脸,那张脸上的神情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扭曲,他的浑身,都在不住颤抖。
“我想说的是。”秦逸风大声说,“余溯根本没有晕倒,他进入柯德山庄帮你进行调查,正好落入我们的全套之中,被我们的人抓了个正着,今天早上,他已经交代清楚了所有的案情,包括你所在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不……”叶彬整个人跌坐会凳子上,说,“不,不可能,你们没有证据……为什么……”
“我们没有证据?”秦逸风说,“本来也许没有,不过现在我们的对话,无论拿给谁,都应该会听出蹊跷吧?你们在柯德山庄附近根本没有帮扶对象,你为什么要骗人?你根本不是派余溯前去访老,你又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叶彬默默低着头。
秦逸风在屋子里缓缓踱步,说:“不如我来告诉你吧,实际上,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场博弈而已,是一场赌局,赌的,就是你们是否能沉住气。那天我对你和顾政飞说的一切,本生存在很大的水分,实际上,案情应该是这样的:“我与另一名这里的探员,由于调查其他的案件,授命夜访柯德山庄,当然,那时候我们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了山庄的终端系统,我们进入山庄之后,很不巧,正好发现了从楼上奔跑下来,并且死在大厅中的杨琳,当时我们便折返出门决定联系了我们的上司,当它们赶到时,同样是很巧合的,死者张倩仪从楼顶跌落,死在了我们的面前。”
秦逸风顿了顿,的确,这个说法,要比先前的那个更显戏剧化、更显偶然,可偏偏这就是事实,这世界上,我们的惯性思维中所认为的合理,很多时候并不成立,反而是那些看似令人惊奇的巧合,构造出了这万千世事的变化。
“发现这两具尸体之后,警方就全面控制了柯德山庄,而我们经过检测之后,确定了‘埃博拉’病毒的存在,并且再访山庄内部,进行调查。我们发现了山庄顶层的阁楼,但很遗憾的是,阁楼是由于山庄年久失修,顶层自然塌陷才展露在外的,我们只找到了进去的开关,但并没有找到进去的方法。”
“在阁楼内,我们发现了沈叶冰的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秦逸风说,“而经过对阁楼内部及整个山庄的查验,我们确定了调查的方向,并开始对你们进行全面的调查与监控,这些,你应该也是了解的。”
“我们让技术人员控制了整个山庄的防御系统,并且拆卸了阁楼入口的开关。之后,在将人员全部撤走,造成阁楼并没有被发现,这里已经勘察完毕的假象。”
“由于这起案件涉及‘埃博拉’病毒,所以,无论警方还是政府机关,保密工作都做的相当好,你们绝对不可能完全了解到案情。”秦逸风说,“一开始,你们由于害怕——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下意识地拒绝询问案情,倒令我有些头疼,但后来却借着何雨诗被你们抓住的机会,将我所编造的所谓‘案情’告之你们,当时,我在赌,赌的就是你们的忍耐力,那个阁楼,对你们来说相当重要,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想要再去一探究竟,确定那里是否已被涉足,从而采取相应的措施。”
“果然,你沉不住气了,派出了余溯,余溯全副武装,穿上了防疫服,进入山庄。他当然不会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们安排好的,我们先让技术人员进去,将防御机制的指纹验证系统恢复如常,使能够不起疑心,正常进入山庄,并任由他展开调查。之后技术人员再将防御机制内的指纹系统破坏,只输入自己的指纹。这样,这个山庄就成了一座紧闭‘死城’,余溯准备进入顶层阁楼时,发现了情况的不对,逃窜之时被我们的人抓住。”
秦逸风说,“实际上,他已经交代了大部分的罪行,之所以要骗你,也是想要看你自己路出马脚。”
此时,叶彬的脸上,竟挂着一丝苦笑,他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竟恢复了平静,似乎已经开始坦然接受了一切,说:“好吧,很好……也难怪,难怪顾先生会说为太嫩了,缺乏经验,无论是在‘慈善工作’、‘与人交涉’还是其他方面,都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秦逸风坐回到位置上,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真相了吧,你们作案的全过程,你们,是由何人指使。”
叶彬似乎并没有听到秦逸风说的话,忽然抬起头,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忙?”秦逸风有些惊异。
“没错。”叶彬说,“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那件事,一旦确认,我会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
“你,说吧。”秦逸风回答。
“我只是想听听,另一个审讯室里,顾先生的说法。”叶彬说,“我想知道,他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样。”
秦逸风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随即站起身来,说:“我现在就帮你去确认一下。”说完转身推门离开。
不过几分钟之后,秦逸风回到叶彬面前,将一份审讯记录交给对方。
叶彬阅读着那份记录的片刻,秦逸风说:“他一直强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是你们这些下属的个人行为,并不代表他也参与其中,他更没有指使你们的可能。他否认对‘埃博拉’一事知情。所说的话,都在这份记录上面,你可以自己看看。”
“呵呵。”叶彬惨然一笑,说,“说得滴水不漏……果然,顾先生就是顾先生,比我们要强得多,也比我们疯狂得多。”
“放心,只要有证据,他一样跑不了,”秦逸风宽慰叶彬,说,“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不会放走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我会将一切告诉你们的,”叶彬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这件事,我劝你们,最好到此为止,即使你们继续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退一万步说,即使你们有证据证明顾政飞有罪,他也绝对不可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是你们,很可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麻烦……这些,是我给你们的忠告,真心的忠告。”
秦逸风一言不发,眉目深锁,过了良久,才缓缓站前身来,打开“审讯室”的门,说:“叶先生,请吧。”
叶彬无奈地笑了笑,径自走出门去,与秦逸风擦身而过,门外,两名警察正左右战力,叶彬双脚重新踏在走廊上的片刻,也轻轻抬起了双手,并拢向前。
警察们会意,迅速给他戴上了手铐。
叶彬回过头,又意味深长地望了秦逸风一眼,说:“愿我主的荣光,永远赐福与你,阿门。”
秦逸风不知该说什么,现在的他,心情无比沉重。既没有抓到嫌犯的激动,也没有解决案件的轻松,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惑,与不断袭来的阵阵无力感。仿佛有一个从天外传来的声音,正不断告诉他:你,做不到!你一定做不到!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这个无法扭转,早已病入膏肓的世界。
“走了,发什么呆?”何雨诗从他身边走过,轻拍他的肩。这个女人,还是一脸冷漠与平静,刚才的审讯,从头到尾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坐着聆听者。此刻,她也不曾做下任何结论。她似乎早已打定主意,站在一边旁观。
往往,旁观者,才是最为理性的一位。
“何雨诗,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秦逸风忽然想要听听她的看法,他很少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一次,他却着实问出了口。
何雨诗转过脸来,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看法,就算我有什么看法,你有什么想法,结果也都还是一样,余溯、叶彬会受到制裁,但他们背后的组织将纹丝不动。我们的调查看似圆满,实际上,也不过是触到一些皮毛而已。”
秦逸风不敢否认。
“不过,你与史正天、艾利克斯设局抓余溯的手法,倒是挺令人佩服的。”何雨诗说,“没想到,你也是一个优秀的欺诈者。”
“我并没有想骗人。”秦逸风纠正道,显然,他对“欺诈者”这一说法并不满意。
“可惜,如果不用欺诈的手段,我想,你根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何雨诗说,“你发现了么?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探求真相,可是探求的过程,却用谎言作为依托。这是为什么?你想过吗?”
秦逸风一阵惶惑。
“呵呵……”何雨诗转过身,背向秦逸风,说,“这种充满哲理的问题,就留给你这个探案者兼哲学家去考虑吧,我并不关心这些。”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世界上,会如此缺失信任,即便是真相,也要靠撒谎才能得到。他想到了史正天,想到他无情地丢弃何雨诗这枚“棋子”以求大局稳定的做法;他却也想到了何雨诗,这个少女,这二十年来,似乎一直在被遗弃,她所做的一切,似乎没有哪一样的出发点不是好的,但偏偏,她却被斥为卑贱的所在、恶魔的化身。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这世界,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