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观念中,医院是阴气很重的地方;而如果这家医院又恰好设在荒郊野外,那就更令人胆寒了。而当你进入这样一家本就看起来邪门无比的医院时,恰好天色阴郁压抑,欲雨而不雨,那大概很多人心中都会生出种种不祥的预感。
风一鸣不禁拉了拉自己的衣领,似乎秋日的寒气随时会如无孔不入的蚯蚓一般钻入他的上衣之内,侵蚀身体。何雨诗则无所顾忌,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依然穿的略显单薄,毫不掩饰性感健美的身材,只是那神情,却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亲近。
她的双眼扫过医院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对一切都非常关注,但似乎,对一切又都满不在乎,跟在风一鸣的身后,纯粹是为了看热闹而已。
二人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联系上了这家医院的负责人,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看来像一位有着多年临床经验的老中医。他自称沈浩风,待人热情而和善,两名前来调查的探员,似乎被他当成了久未谋面的老友,竭尽全力地招待着。
在香茶与一盘蜜饯后的沙发上,甚至连风一鸣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尽量做出公事公办的神情,对老中医说:“沈老先生,我们并不是来喝茶吃点心的……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还有很重要的案子要办,只是过来寻找线索,了解情况,就别忙了!”
沈浩风听出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关注那些待客之道,迅速在风一鸣与何雨诗前方坐下,说:“好的好的,是我失礼了,两位有什么话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答。”
风一鸣点了点头,说:“最近,本市出现了以为专杀‘小姐’的变态杀人魔,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件事,您应该了解吧。”
“哦!略有耳闻,略有耳闻,我虽然不常看新闻,但本市发生的大事还算知道一些。”
风一鸣又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答复比较满意,说:“好,那老先生,我不妨跟你直说吧,在距离这里大约三十分钟路程的开发区荒野上的一座废屋之中,我们发现了几具尸体,目前,初步估计就是几天前在滨海市区内失踪的几位受害人。”
风一鸣顿了顿,轻咳一声,说:“这些尸体都已经被肢解与焚烧,据我们调查,肢解死者的手法十分娴熟,很可能是外科大夫或是屠户等拥有此类经验的人所为。而另一面,由于案发地点处于高速公路附近,考虑到搬运尸体困难、过路关卡难以通过,我们只能把凶手定位在离案发地点较近的地方……”
他看着对方,似乎在观察沈浩风神情的变化,接着说:“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只有这一家,而且附近没有屠宰场之类……所以……当然,我并不是刻意去怀疑你们,只是需要了解清楚情况,这是对本案负责,也是对民众负责。”
“我理解,我理解!”沈浩风扶了扶老花眼镜,说,“说实话,就算是我,遇到这种事也会有类似的怀疑,何况是警察了。”
“哦?最近这里,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又或者有什么人行踪诡秘么?”风一鸣问。
沈浩风说:“实际上,这里是中医院,中医讲究的是调元补气,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动用手术刀的,外科方面,也大多是顺势而为,推拿按摩治疗。而且,以我们这些人的医术,也根本不敢去接手大型的手术,当然患者也不可能到我们这里来。”
“不过后来,由于旁边公路上经常出现一些事故……大的交通事故通常是车毁人亡,连个全尸都找不到,但小的事故,那些人可能还有救。经常有家属或者是路边的人将鲜血淋漓的伤者抬进医院里来……我一个老中医,根本不太懂外科的知识,只能用早年师傅教的一些止血、阵痛的方法为他们治疗,然后联系大医院前来抢救。我想,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动了外聘外科大夫的念头。”
“这么说,这地方真的有外科医生。”风一鸣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嗯,有,有三个人。”沈浩风说,“一个是医科大学的硕士毕业生,临床经验不是很丰富,但理论没得说……做顾问和指导完全合适。另外两个则是从市医院请来的帮手,都是很有经验的医生,在这里也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些的确都是事实,但是,如果您要说他们是变态杀人魔,我真的不太相信……”
风一鸣见过很多类似的场面,也听过很多类似的言语,面对熟悉的人时,人们往往感情用事,尤其是在熟悉的人、甚至至亲挚友犯错误时,偏袒包庇都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他并不打算追问沈浩风的看法,因为在他这里,他觉得自己绝对得不到理性的答案。
于是,继续问:“您能给我们提供更详细的资料么?关于他们三人,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可以,这个当然可以。”沈浩风说,“我们绝对全力配合工作。”
风一鸣很快如愿得到了三人的资料,而且,此刻三人都在医院之中,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一切可谓十分顺利。
张绍恭,男,二十五岁,省医科大硕士毕业生,外聘来此处作为外科顾问,临床经验稍显欠缺,但理论基础扎实,获得院长沈浩风的赞赏,且常常代理院长事务,暗地里很多人都认为他很可能接替沈浩风的位置——这家地理位置偏僻的医院,虽然平日来的人并不特别多,但由于是老字号的“中医院”,根基非常雄厚,沈浩风看似一个平凡而热情的老人,实际上人脉却很广,若不是因为出生于滨海市,为了还父母临终前所托“回归故里”的遗志,也绝不会放弃大好前程来到这个地方。
而且,沈浩风膝下无子,这一点,虽然原因不详,但风一鸣也并不在意。
张绍恭此人,是一个十足的医学爱好者。他此刻虽然并没有太多实践经验,但却一直努力专研,几乎每一次手术他都会出席,就算不能主导,也会一直站在旁边,甘当一个见习生。
连继尧,男,三十一岁,滨海市医院外聘外科专家,此人不修边幅,不但对外科知识甚为了解,而且对解剖、法医等方面也有涉猎,可以说是本医院的首席外科大夫,由于这老牌中医院外科大夫很少,故而他极其受人尊敬,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甚至经常由于不会打理自己而出尽洋相,但在医院仍然很有威信。
刘静钰,女,三十六岁,为人严谨,不苟言笑,长相较为出众,即使人到中年依然被医院赋予“冰山美人”的称号,此人无论做什么都一板一眼,偶尔缺少变通,但人缘并不坏,而且对身边的人也算和善有礼,甚至也曾帮助身边一些年轻的医生护士解决了不少问题,在医院中颇受欢迎。
有人说,如果不是有一个学历极高的张绍恭,这医院的继承人一定会是她,因为她有一样最可贵的特点,那就是她不仅精通西医外科,而且在中医方面也造诣颇高,这一点沈浩风极其赞赏,时常忍不住在人前当面提出。
“三个人都不好惹,而且,三个人都看不出任何疑点。”风一鸣叹了口气,“看来如果不正面接触,是不太可能抓到什么把柄了。”
何雨诗笑了笑,一言不发。
她要当看客的时候,谁也套不出她半句话来。
“我们先去试探试探这三个优秀医生吧!”风一鸣说。
同一时刻,案发现场,莫展飞仔细地对几具尸体进行着研究调查,由于情况特殊,他甚至不准备把这焦黑破碎的尸体带回警局的验尸房内。
他想让尸体保持现状,也就是维持死亡、或是被焚烧时那种最原始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发现更多的线索,甚至“设身处地”地从“尸体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去获得更多的答案。
有时候,探案也是一个激发灵感的过程,和艺术、文学一样,只不过文学艺术探求的是美,而查案发掘的是真相,真相比美更实际、更令人顿悟,但往往并不美。
这世上,有人陶醉在美中无法自拔,也有人沉迷与寻求真相里,永不回头。
“这个凶手也够变态的了,这些尸体不但都面目全非、支离破碎,而且几乎所有人的内脏都残缺不全,有的少了心脏和肺部,有的切除了消化道,有的拿走了胆囊和胃……切除的手法极其精细专业,一般人根本无法做到。而且,他所使用的器具也都是手术及解剖用具。”莫展飞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却更像是在对旁边忙着现场记录的警员们说话,“这些内脏他到底用来干什么?贩卖器官……似乎不太可能,按照现在掌握的情况,凶手应该纯粹是一个对社会极度不满的‘愤青’,他凶杀的目的也不过是所谓的‘惩恶扬善’……专杀小姐……难道真的是一个吃人的变态……但是,他既然决定这些‘失足妇女’肮脏、恶心,又怎么可能切除他们的内脏来食用……除了警局受到的那个包裹,其他的内脏,又去了哪里?”
莫展飞忽然站起身来,说:“哎,要是老师在就好了……”
“老师?”身旁的一个小警员不禁多嘴,问道,“莫展飞法医的老师,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吧?”
“他当然很厉害……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莫展飞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对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身旁的警员,说,“风队他们去了哪里?”
“莫法医是不是工作累坏了,糊涂啦。”小警员笑着说,“他们去附近的医院做调查了。”
“哦……附近的医院……是,一家中医院吧?”莫展飞忽然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莫法医可以等风队回来问他呀!”小警员说。
“嗯……说的也是……”忽然,莫展飞的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怀念,只是,此刻没有人能够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