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应该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可偏偏这个社会却不让我们存活,我们只有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医院的病床上,叶筱媚低声的诉说中,带着几分痛心疾首,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她所经历的一切,秦逸风即使离她这么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会懂么?我们的生活你们会懂么?”叶筱媚笑了笑,笑容有些冰冷,更多的却是苦涩,“或许我们不该怪你们,因为你们永远都不能想象,当一个人生活得不堪重负,却还是要硬撑着走下去的感觉……你们永远不会知道……”
的确,在秦逸风的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缺过钱,也没有为生计而愁苦过。虽然他并不算出手阔绰的纨绔子弟,但孤儿院的资助与自己打临工所赚来的钱完全足够任何方面的开销。更何况,之后由于协助破案,警局多少会有一些“表示”,更使得他衣食无忧。
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也从来不懂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对,也许我可以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倒也清清白白。”叶筱媚继续说着,她似乎要把心中郁结的情绪全部迸发出来,心扉啥时间宛如被击溃的堤坝,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前尘往事还是如今的遭遇,似奔流的洪水,倾泻直下。
“可是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
秦逸风不敢否认,却还是说不出半句话。也许,他潜意识里仍然对某些事情带着一种“卫道士”一般的态度,即便知道那种特殊的观念与信仰即将崩塌,也还是自欺欺人的不肯去触及,害怕在触碰那脆弱心墙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便会从此改变,变出一个连自己也不曾见过的内在世界。
到那时,秦逸风觉得,他或许会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你还是不能理解吧?”叶筱媚见秦逸风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忽然开口问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逸风连忙摇头,敷衍般地回答。
叶筱媚淡淡笑了笑,由于工作的关系,她早已经习惯了应酬各种人,当然也了解各式各样的人,从秦逸风的举止神情,她早已经得出了确切的答案,只是并不说破而已。
“我……我去帮你叫医生,药水好像快要打完了。”秦逸风望了一眼挂在一旁架子上的输液瓶。
“还早,”叶筱媚似乎还有话没说完,“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那你呢?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雨诗的,她可是很少这样信任一个人的哦!”
“很少?”秦逸风有些疑惑,自己似乎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是啊,很多事情她都要亲力亲为,如果自己做不了甚至干脆不做,我自认为……应该是她比较重要的朋友吧,如果不是特别信任你,她怎么可能把我交给你来照顾。”叶筱媚说,“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因为一个案件……”秦逸风掂量着自己的话语,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案件……其实……雨诗对我说,她,身上背了案子……是不是,真的?”
秦逸风有些惊讶,他完全不理解何雨诗为什么能把这种事也看得稀松平常,如果是他,他绝对不敢再杀人保释之后还告诉别人自己有过这样的前科。
“她……”
“你?没听说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开玩笑。”叶筱媚似乎以为自己的好奇心造成了言语上的事物,连忙掩饰道。
秦逸风摇了摇头,说:“你不用担心,她的案子,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是么……”
“没错。”秦逸风说,“她杀了人,但是因为警方的工作需要而被保释,目前在警局充当顾问,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是这样……”叶筱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说,“如果不是误会,那雨诗一定是被逼无奈才会去杀人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秦逸风惊奇地望着她。
“难道不是么?雨诗那么信任你,你应该很了解她吧?她虽然性格刚强,甚至有些冷淡,但绝对不会随意伤害无辜。”叶筱媚说,“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甚至都很少对人动手——当然,如果她真的动起手来,几个男人也不见得打得过她。”
“那个时候,就是因为有男人欺负我,硬要我陪侍,还要过夜,她才发火动怒,把那些人打得满地乱爬……”叶筱媚说,“之后我们都被老板狠狠骂了一顿,差点被开除,还好那几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主顾……”
“可惜,即使她这样护着我,最后我还是没能清清白白的走下去,这,都是命……”叶筱媚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那种发自肺腑的惋惜令人动容,“我不是她值得去保护的人……其实,她自己才更需要人来呵护,她比谁都坚强,却过得比谁都苦,即使累了也绝不会说出来……”
秦逸风咬了咬嘴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来去天父圣徒慈善会执行监视任务前的何雨诗,那个时候,她的脸上明显带着疲惫之色,却依然用冷漠的言语回答秦逸风的关心。
冷漠,似乎成了她自我保护的一件外衣,层层裹缚着躯体,也捆绑着灵魂。
她,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秦逸风一时有些迷惑,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叶筱媚的话,他明白,由于叶筱媚与何雨诗关系非常好,说话难免带有倾向性。可她所说的一切,却似乎都是那样合理、令人信服。
难道,只是自己不肯相信而已么?
秦逸风有些呆然,转而想到的却是尽快岔开话题,说:“不说这些……关于案件,你似乎还没有跟我说清楚……”
叶筱媚的身体微微一震,每一次提起那件案子,她似乎都要回归一次内心深处的那个黑暗地狱。
“其实……”声音有些颤抖,“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家伙,无非就是我们那里的常客,否则,又怎么会专挑我们的姐妹来杀……还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说什么为民除害……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些交易之中,他们到底受了什么害,明明我们才是无奈的受害者!”
“专挑你们的姐妹?!”秦逸风微微一惊。
“对啊,都是海天夜总会的人,我们这里失踪了四五个了,虽然我并没有……看清那些……人的碎片。”叶筱媚说,“但我想,失踪了,就八九不离十了吧……”她的言语有些断续,而且委婉隐晦,似乎不愿提及身边同伴的死亡,更不愿再去触及那“地狱”中的一切,这种回避心理秦逸风完全可以理解,当然也同样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海天夜总会同时有五个人失踪——包括叶筱媚则是六个人,这样说来,他们六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这种联系,警方为什么没有着手去调查?
事实上,关于整件案子的大概情况,在秦逸风决定来照顾叶筱媚的时候,就已经从何雨诗的口中了解了不少,但对方始终没有提及这一联系,这说明警方根本没有在意,也根本没有去调查。
“这个情况,警方没有去调查么?”秦逸风问。
叶筱媚摇了摇头,说:“没有,可能是不敢吧,海天是老牌的夜总会的,老板在‘上面’有人,如果不征得同意,相信警方是不敢随便前去调查的。”
“原来如此。”这就好解释了——秦逸风暗暗想道,但心中却泛起一丝浓重的厌恶感。这个社会,很多时候果然还是强权至上吧?即便如风一鸣、史正天那样的人,也不敢轻易去调查一个‘有后台’的老板——既然警方没有仔细调查此事,自然无法完全确认这些人之间的联系。
加上,凶手频频在网络上“发动群众”,成功的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是警方断定这件案子是不定象杀人案,目的在于对社会进行报复。但事实上,凶手的屠杀目标十分明确!
“或许这就是关键了。”秦逸风不禁说道。
“关键?什么关键?”叶筱媚疑惑地问道。
秦逸风摆了摆手,似乎不想让对方打断自己的思路。
既然……凶手目标如此明确,又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高智商罪犯,那么他一定不会半途而废,也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猎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可是?!
秦逸风盯着眼前的叶筱媚。
“怎……怎么了……”叶筱媚不禁向后挪了挪身子,显然秦逸风的神情让她心中有些发毛。
“您可以……再仔细重复一遍当时的情况么?就是你从那个‘变态杀人魔’那里逃出来的情况。”秦逸风说。
几乎是同一时刻,警局的走廊上,风一鸣与莫展飞对话结束,何雨诗故作漫不经心地离开二人身旁,来到另一侧的窗前,悄悄拿出手机,拨通的秦逸风的电话。
案子并没有结束,而且离结束似乎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何雨诗默默地想着。
她所站的位置离史正天“坐镇”的办公室不远,风一鸣很快就会过去向那位前辈报告审讯的情况。
希望那位前辈不至于糊涂地随意结案。
她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虽然自己并不是救世主,但也不希望眼睁睁地看到无辜的人被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