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最终将给予世人大灾。
大天使米迦勒将与撒旦决战——撒旦本是他的兄弟路西法。
天启的骑士,将持着他们的权柄,为世间降下苦难。
饥荒、瘟疫、战争、死亡。
世界被倾覆,不再有方舟与诺亚的救护。
皈依者,随着神的胜利,站在父的身侧,永世荣光。
行恶的,受到神的最后审判,投入火焰翻腾的炼狱。
一切,将支离破碎。
一切,将重新组合。
一切,将结束。
一切,将重生。
重生,成为新的世界。
荣耀的城市里,生命的河水将从圣灵的宝座中流淌。
医治万民,直到永远。
秦逸风举起手的刹那,秦洛云开始发出惨淡的大小,他将凌笑推向一边,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得悲怆、笑得苍凉,宛若末世的枭雄,宛若乌江边的霸王。
“可惜,真是可惜。”秦洛云大声说,“你们这些愚昧的人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不会理解‘天启社’所做的一切。”
秦逸风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准备进攻的手臂,只是神情依然冰冷。
“你看!”秦洛云张开双臂,如吟哦的诗篇的哲人,说,“你看吧!这一切,这里的一切,这些伟大的实验、伟大的如同艺术一般的实验,他们足以改变人类,你懂吗?改变整个人类!”
秦逸风退了几步。
秦洛云望着秦逸风,说:“你根本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你所看到的,只是破坏、只是死亡、只是罪恶,因为你的心早已经被蒙蔽,早已经看不清这个世界。”
“你在说什么?!”秦逸风厉声质问。
“你知道么?就在这个实验室里,谢云舟老教授工作到最后一刻,在这里,无数世界的科学精英日以继夜,你以为,我们为的是什么?”秦洛云说,“称霸全人类?天真!毁灭整个世界?无知!我们要改变这个世界,从根本上改变!”
他忽然单手直指秦逸风,说:“你不是没有感觉,你体内现在充满了能量,你如同获得新生一般,你恨透的那个孱弱的躯体,如今变得强大、变得意想不到的强大,对不对!”
秦逸风并不敢否认,他的眼光落在凌笑身上。
凌笑点了点头,她的身体显得很虚弱,腿部、腹部有几处明显的伤痕,但却依然站立:“这是我们实验的一部分,我一直在对你的身体用药,看你是否会产生排异反应,很幸运,你的体质与洛云差不多。”
“在你们的试验中,到底死了多少人,你们计算过没有?”秦逸风愤恨地问,“我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你却……将我也当做试验品!”
“你根本不懂!”秦洛云说,“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世界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里,你想过吗?这个世界,没有信仰、没有善恶、没有实质上的竞争、没有真正的感情。有的,只是金钱、权利、物质与欲望。人们变得冷漠、精神眼中空虚匮乏,整天无所事事,做着相同的工作,用没有意义的重复劳动来维系自己与世界的运转。”
“你知道吗?面对自然,我们有多渺小?一场地震,可以死成千上万的人,一次海啸,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甚至是,一场鼠疫、一种病毒、一只野兽,都足以杀死任何一个、或一群人类!人类自诩是万物的灵长,世界的主宰。却不敢正视自己的残缺。人类没有发达的肌腱,无法快速奔跑、弹跳力极差,与其他哺乳动物相差许多,而现代生活更是让人类从肉体到精神上都发生了质的退化与异化。”
“我们总是生病,我们要摄入各种高纯度的养分来维持身体的正常运作,我们空虚寂寞,即便是站在人群里,也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秦洛云激动地说:“不是吗?你认为不是吗?”
秦逸风陷入了对世界的哲思之中,一时根本答不上来。
的确,他口中的,正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阴暗的部分。
“既然如此,我们就对人类进行最本质的改造!”秦洛云说,“你真的以为‘埃博拉’病毒是用来杀人的吗?不是!‘埃博拉’病毒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病毒之一,它比我们要优秀地多,它比我们更懂生命,更懂地球!它进入人类身体之后,能够通过自身的基因信息来控制人类的器官,使其完全性自毁,变种的病毒更是能够演变成细胞粉碎者,让人灰飞烟灭!人类,做的到吗?”
“你真的以为‘僵尸真菌’是用来控制死人的吗?愚昧!‘僵尸真菌’能够驾驭已经死亡的生物,甚至让他们的力量更加强大,这些生物除了没有灵魂,什么都完好无损,因为僵尸真菌足以驾驭他们体内最基本的东西,甚至足以骗过他们的大脑、心脏,让他们继续‘生存’下去。”
“这两样东西,完全可以用来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的基因!让人类变得更强!你懂不懂——重塑一样东西,就必须先行毁灭!而且,依据‘埃博拉’与‘僵尸真菌’的特质,他们可以使人类的肉体变得更强。”
秦逸风从来没有想过,‘天启社’的研究,竟会是这样。
“只是,很多人承受不了这种破坏到重塑的过程,甚至在这段时间丧失心智,最终痛苦死亡。”秦洛云说,“这就是竞争!”
“竞争……”
“没错!人类已经安逸太久。”秦洛云说,“不如就由我们来代替上帝,向世界发起审判,来彻底更新这个世界,只有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人类才有可能大彻大悟,这个世界才有可能有新的改变。而那些熬过了‘天启’的人们,在精神层面上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体质弱的人呢?你想过他们吗?”
“他们应该死。”秦洛云说,“一个人的潜能有多大,你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生活在只注重物质的世界里,你们,早已经忽略了人类最为可贵的灵魂,忽略了你的精神!”
秦逸风竟有些无言以对。
“唯有在‘天启审判’中熬过最可怕的痛苦,人类才会有提升,才会明白这一次生命的可贵,才会明白精神力量的无穷!同时,人类的整体素质也得到改变,变得更加强大,无论精神或肉体……这,难道不好吗?”秦洛云说。
秦逸风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难道不是《圣经》中形容的新世界?这难道不是天启之后所该有的景象?”秦洛云说。
秦逸风狠狠反驳:“你简直是个疯子,你竟把自己当做上帝、当做圣人,任意划定人类的优劣,裁断人类的生死,简直荒谬、不可理喻!”
“是啊,不可理喻,没有人会理解。”秦洛云说,“所以我败了!如果不是叶天赐的出走,‘埃博拉’病毒的不断泄露,我又怎么会败,我又怎么需要站在这里,等待你来对我发落,呵呵,真是可笑!”
“无论如何,你终究会失败。”秦逸风再次伸出右手,“你们的计划、你们的药品,是改良人类也好,杀死人类也好,你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血腥,洗不掉了。
“很好。”秦洛云说,“既然如此,那或许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知道么,《圣经》之中,末日天启时,决战的两位天使,路西法与米迦勒,也是两兄弟。”
秦逸风并不理会他的话,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在你死之前。”
秦洛云说:“只有一个要求,谁活下来,谁带着凌笑,立刻离开这里。”
“不用了。”一旁的凌笑竟挥手拒绝,“这几年来,我永远都是你的傀儡,这一次,我会自己选择,我只会和自己爱的那一个在一起,无论是走,是留。”
“好。”秦洛云沉思了片刻,最终回答。
话音犹在,他已经开始向秦逸风冲去……
季飞捂着咽喉处,发出阵阵尖锐嘶哑的声音,鲜血横流,染红了衣襟。
他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完全说不出来。
“这也是你的命吧。”何雨诗站在他的身旁,“你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你也活不下去,所以,只有我来送你走。”
何雨诗拔下插在左肩上的飞刀,任由血不断流淌,说:“你为了不要腰里的枪?你为什么执着于你的飞刀?如果你用枪,现在倒在这里的就是我。”
季飞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何雨诗竟看懂了他的动作,将手伸进他的外衣之中。
尚存一丝体温的身躯,不深不浅的口袋,那其中竟放着一块金属制的奖牌。
季岳峰,省特警飞刀大赛,冠军。
“你的父亲?”何雨诗疑惑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季飞。
这一刻,他看见季飞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这笑容,也花费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烈焰,在空间内肆意燃烧窜动,滚烫而灼热,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空间变得混沌不堪。
秦洛云的嘴角带着血迹,竟靠在试验台的一侧,他已经浑身是伤,腿骨也早已骨折。对面的秦逸风,半闭着一只眼睛,他的眉骨似乎已经被打裂,一只手也早已脱臼,身上的伤痕不计其数。
“喂……”秦洛云率先开口,双方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继续争斗下去了。
“说……”秦逸风咬了咬牙。
“你还能走吗?”秦洛云问道。
“勉强还行。”秦逸风说,“我腿没断。”
“很好,看来,果然是你赢了。”秦洛云说。
“哼……可恶,我背你出去……”秦逸风说。
“不用了。”秦洛云说,“我不会在意你的怜悯。”他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凌笑,凌笑没有动,她一直静静望着二人,即使是在刚才,二人厮杀争斗的时候,她也没有动一下。
她,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失神地盯着这窜动的身影。
直到,两败俱伤。
“我们,总有一个人要出去的。”秦洛云说。
“是啊,总得出去一个。”秦逸风回答。
“还有半分钟。”秦洛云说,“这里的防御机制已经启动,还有半分钟,这里就会完全被炸毁,所有的一切,都会付之一炬。”
“你甘心吗?”秦逸风忽然问道。
“不甘心,又有什么用?”秦洛云,苦笑。
命运的大幕,仿佛在这一刻沉沉落下,所有的一切都定格,颜色变得暗淡、继续暗淡……模糊、不断模糊,最终,形成了一片浮雕、幻化成了铅笔勾勒的老旧素描,没有了感情,没有了色彩。
这便是沉淀在记忆中的往事吧。
一切,终究会变成往事。
无论是火焰、鲜血、杀戮还是鲜花、爱情与幸福,一切的一切,终究消散,消散在记忆里,消散在时光中,消散在看不到边际的宇宙边缘,消散在尘封紧锁的心灵深处。
一切,告于段落。
四年后。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闭,久违的阳光与空气,浸入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
四角形的天空,终于被抛在了脑后。
眼前,是一刻梧桐树,树叶静静飘落,传达着秋天的一丝凉意。
她舒展着身体,感受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世界。
她在监狱里表现地很不错,加上那段不平凡的经历,最终居然减刑。
她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幸运,她甚至有些感激这段生命旅程。
这四年来,她变了许多,真的变了许多。
或许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有她这样的变化。
梧桐树的一侧,男子缓步上前,他的脸,越发地显得沧桑,甚至还有了白发。
“骆水寒,真没想到,出狱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你。”何雨诗笑着说,轻轻理了理一头短发。
“呵呵。”似笑非笑,笑容中,永远带着一丝苦涩,“我只是一个信使。”
“信使,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何雨诗有些疑惑。
骆水寒礼貌地微笑,递给她一个厚重的包裹。
“这是什么?”
“谢云舟教授的研究成果,所有的研究成果。”骆水寒说。
“这,为什么要给我?”
“这是在‘战火’中保存下来,最珍贵的东西。”骆水寒说,“不过,或许这也是害死你妹妹的东西,当年情况特殊,他没能给你一个最后的交代,所以现在,我替他将这个转交给你,任由你来处置。”
“是‘他’给你的吗?”何雨诗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
“是。”骆水寒点了点头,“在我这里,已经保存了四年,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将它转交给你。”
何雨诗将包裹紧紧抱在胸前,问:“当年,他没有说过什么吗?”
“他说过,他说,这是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东西,它或许可以缔造人类,同时,也可以毁灭人类。”骆水寒回答,“这些年,我没敢拆开它,因为我想用它来向你和你的妹妹赔罪,我爱我的导师,我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安宁。”
“其实你错了。”何雨诗笑了笑,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冷漠与玩世不恭,“死人其实永远是最安宁的,只是活人总要承受痛苦……无论是谁,都一样。”
双方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但不管怎样……”许久,骆水寒终于再次开口,“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希望,我们还能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不是吗?”
“是啊……”何雨诗望着初秋柔和的阳光,说,“至少我们还有生命、还有希望、还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