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风依然没有忘记那天的一路狂飙,晦暗的天色与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一切晕染地迷离而险恶,仿佛那空中正有一只魔爪,随时准备遮天蔽日的一击,将自己打得粉身碎骨。
史正天在市中心商贸大厦车站等着他,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所在。上车之后,史正天直接将车开回了滨海市公安局,并向那里的刑警们说明了一切。
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还敢对秦逸风不利,他们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急忙临时组成小队赶往了北郊路,参与三省联合的其他警探们也迅速赶到了现场,秦逸风与史正天自然不得同行。
再次见到穆子璇,他已经被雨水浸泡地浑身苍白。秦逸风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大雨适时地清洗了所有血迹,但却无法清洗已经生成的罪恶,那一颗子弹,还嵌在穆子璇的头颅之中,留下一个宛若深渊的弹洞,释放出鲜血与灵魂。
秦逸风看到,所有人都露出惋惜或哀伤的神色,他们之中,有一些甚至与穆子璇根本只是一面之缘,而那神情,在秦逸风眼中异常虚伪。
即使他自己,与穆子璇的交情也并不很深,然而多少算是一起出生入死,但此刻,他更多的哀伤,却并不是穆子璇被杀这件事本生,而是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于非命。
欧阳乐、徐天铮,现在到了穆子璇,那些曾经靠近他,帮助他,引导他的人们,为何会痛痛惨遭毒手?他无法忘记欧阳乐永远略带忧伤的脸庞,无法无掉徐天铮铿锵有力的声音,也无法忘掉穆子璇对他无条件的帮助与关怀……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灾星么?这一切,到底与自己有什么样的关联。
大雨仿佛帮了罪犯一个很大的忙,现场勘查草草结束,几天下来,似乎毫无线索,秦逸风也早有预想,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有什么发现,也会被暂且压下——作案者有心不让这一切闹大;查案者觉得事关重大,又不敢轻易下结论。
更令秦逸风感到不安的是,自穆子璇死去之后,风一鸣便暂时接管了滨海市公安局的刑侦事务,与此同时,秦逸风感觉自己完全陷入了被监视的状态。再没有人会告知他任何有关案情的进展,也没有人会去帮他调查父亲失踪的真相,而且,无论他走到哪里,他总能感到一双或数双奇怪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他。
某天,夜幕降临之际,校外不远处的街角,秦逸风被迅速拉上了一辆老旧的别克车。
惊魂未定之际,忽然出现的脸庞,却给秦逸风带来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虽然那神情严厉而不近人情,那张脸,也并不太好看。
“最近,你被人监视了。”史正天直截了当地说。
秦逸风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他不敢肯定,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此感觉。
“三省联合的那群人当中也许有‘机械杀人狂’的狗,”史正天摇下半边车窗,眼睛向外投射出猎鹰般的光芒,他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似乎很少人比他看得清,看得透,“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别的原因。”
“你觉得,会和我父亲有关么。”秦逸风问。
“不好说。”车窗被重新关上,“不过可能性很大。”
“前辈是有什么想法么?”秦逸风问,“否则又怎么会忽然把我拉上车?”
“我的确要给你指一条路。”史正天说。
“嗯?”
“跟我合作。”史正天说,“放弃那些不靠谱的警察。”
“跟你合作?你……”
“我自然不跟他们一路,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史正天说,“不过你要想清楚,我的办事方式,恐怕你接受不了。”
史正天,在警界号称独眼神枪手,滨海市赫赫有名的大律师秦书渊曾经的“战友”。秦书渊在作为律师的同时,也帮助警局破获了不少悬案、奇案,而史正天,在十几年前,曾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与秦书渊几乎形影不离。史正天早年是边防特种兵,多年与恐怖分子及毒贩打交道,为了完成任务,还奉献了一只眼睛。
他的枪法极其准确,传说七百码以内的移动目标,无论跑得多快,他都能精准射击,修正不会超过两次。
在几次危难时刻,他都用自己出神入化的枪法救秦书渊与枪下,两人曾一度是莫逆之交。
但在秦书渊失踪前,由于某种原因,史正天被关进了监狱,而秦书渊失踪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为人们所知的事,就是多方奔走,将史正天保释出来。但随后史正天不再在警界活动,而是在滨海市郊深居简出,靠打零工得来的微薄收入维持生计。
由于早年工作的关系,他没有妻子儿女,因此,一个人的生活得以勉强维持。
“我答应过你,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我就会告诉你一些我和你父亲的事情。”史正天说,“现在也许正是时候。”
狭小的空间里,秦逸风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的急速跳动。
“除了你已经知道的那些,我有用的情报也许不多。”史正天说,“我只知道,你的父亲在奔走保释我的那段时间里,的确也在经手一件案子,而且案子与毒品有关。”
“毒品?”
“没错,他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即使是我,他也不肯多说几个字。”史正天说,“只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来,那件案子和毒品有着莫大的联系,这种有组织有计划的贩毒案件,以我的经验,很可能一查就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所以,在‘机械杀人狂’的案件出来之前,我由于发现了司徒微雨和白马龙之介他们贩毒的蛛丝马迹,重新出山展开调查,为的就是试图找出失踪多年的秦书渊……之后,就莫名其妙地被抓入了那个所谓的‘异空间立方’。”
“怪不得,前辈那么轻易就看出了死者之间的关联。”秦逸风说。
“在地下密室之中我已经有此怀疑,只可惜那时我们自身难保,我也没办法救那几个人。”秦书渊说。
“那前辈,是否方便告诉我,您当初为什么会被关进监狱。”秦逸风忽然问。
“我知道你回对此事有兴趣。”史正天笑了笑,说,“我刚才说过,我的办事手法你可能会受不了……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秦逸风微微一惊。
“我和秦律师曾经一起经手过一起案件,那时候我还是滨海市临市的公安局副局长,”史正天说,“案件的主谋叫齐一心,当时是个小混混,偷盗、抢劫、吸毒、赌博、****,可谓是五毒俱全,他酒后驾车,撞倒了一名在校大学女生,这个畜生非但没有将受害者送往医院,还将她先奸后杀,抛尸郊野。”
秦逸风咬了咬牙,这显然这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这原本是很简单的案件吧……警察局很快立案侦查,并且也很快就有了结果,但就要结案的时候,重案组组长忽然又被人毒死在了办公室内,下毒的手法极其高明,现场不留痕迹。”
“秦律师就是在这时介入了调查,并判断出了凶手利用惯性心理,让死者自己喝下下毒茶水的手法,由此破获了这桩案件,凶手是警局内部人员,交代自己是被齐一心收买的,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原来,这位齐一心,是市人大常委一位代表的亲属……”
“当时由于事情已经激起了民愤,齐一心最终还是被立案抓捕,关进了监狱,但不过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就又被放了出来。之后,齐一心利用自家亲属给的一笔安置费开始创业,竟靠投机房地产发家,成了滨海市小有名气的人物,但这家伙劣性不改,坏事做尽——北郊路拆迁的事情,他就曾参与其中。”
秦逸风默默听着,心中正燃着无名之火。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多行不义必自毙,或许真是上天报应,后来,这位害人无数的齐老板,竟被一位讨债不成的农民工绑架了。”
不知为何,秦逸风听到这里,竟觉得振奋人心。
“由于齐一心身份的关系,那天解救人质的任务由我负责,而又由于我‘独眼神枪手’的称号,狙击工作我也一手扛下,我想了很多办法与那位农民工谈判,实际上,他没有任何要求,只是需要自己应得的工钱,给女儿治病……但齐一心却不断叫嚣,一度激怒农民工……我看得出,那位工人根本不想杀人,他不断大喊:我不想杀你,你不要逼我,我要为我生病的女儿积德,不能杀人,但我需要钱!”
“僵持了一个小时之后,上头忽然下命令,说要我们在十五分钟内击毙歹徒……”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么?”这时,史正天的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或许别人会认为这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但我却觉得这是我平生做的最值得、最大快人心的事情之一。”
“前辈……你……”秦逸风似乎已经猜到答案了。
“齐一心那个畜生,到死也不会想到,会是我一枪结果了他。”史正天说,“既然连法律也不能制裁他,干脆,就经由我的双手,送他下地狱!”
秦逸风浑身一怔,虽然这答案他早已猜到,但听到的片刻还是被震惊了,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一时间竟不知史正天所做的是对是错。
“所以我说,你要想清楚,这就是我的办事风格。”史正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