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3年,上海开埠之年,一批英国商人跟随着他们的首任领事巴富尔来到上海。当时的外滩不过是上海县郊外一片不起眼的荒滩。经过与上海道台宫慕久的反复交涉,英资的8家洋行最先得以在外滩落户,由北向南依次是:怡和洋行、和记洋行、仁记洋行、义记洋行、森和洋行、裕记洋行、李百里洋行和宝顺洋行。
当怡和洋行在上海设立分行时,十三行总商伍秉鉴随即前往开辟。由于广东人与洋商在十三行时代结下的历史渊源,最初的上海洋行买办,“半皆粤人为之”。粤商也跟随洋行一同转移,成为第一代买办和上海的开拓者。
也是在1843年,巴富尔“刚到上海,就立刻注意到广州的一些人已经纷纷来到这个口岸”,他抱怨说,这些人把广州流行的许多最坏的习惯和观念——非常普遍地倾向于结成行帮来和外国人进行贸易——也带了进来。
1845年11月,在洋泾浜以北、李家场以南,产生了第一块外国人居留地,上海英租界开始设立。1848年和1849年,美租界和法租界先后设立。与此同时,1846年,美国开设旗昌洋行;1848年,法国开设利名洋行;1855年和1856年,德国开设鲁麟洋行和禅臣洋行;英商的三家银行丽如银行(东方银行)、麦加利银行和汇丰银行也先后在1848年、1857年和1865年进入上海。
1867年1月1日,太古洋行在上海营业。至此,对上海影响最大的四大洋行怡和、宝顺、旗昌、太古悉数进入上海。
就连刚刚经历过明治维新的日本商人,也在1870年到上海开设了吉隆洋行和东如洋行。葡萄牙、比利时、瑞典、挪威、英属帕栖(即印度)等国也先后要求与中国通商贸易。由于华人不准入住租界,到1853年,租界的外国常驻人口也不过300人左右,中国人却仅500人左右。
到19世纪50年代,广州就已经被新生的上海所超越。上海的出口贸易额占到全国的一半以上,成为全国对外贸易中心。1844年时,上海出口茶叶比重仅占全国2%,广州占98%。
6年后,上海跃升到44%,广州陡降至23%。到19世纪50年代末,上海的进口商船已是广州的3.5倍,上海的外贸关税银收入也从开埠初期的17万两猛升至180万两,跃居五口之首。
一些浙江丝商也尾随洋行到了上海,湖州发迹最早的丝商顾福昌,就是在这时率先到达上海的。宁波郑氏家族的郑熙(1813~1858)在1844年来到上海,开设了钱庄,并于1848年在上海小东门方浜路创办了凤祥银楼。继外商、广州商民、湖州丝商等率先进驻上海后,更多的江浙商人接踵而至。不过,他们多是在太平天国运动过程中仓皇背井离乡而进入上海的。
1853年,也是太平军定都南京转而北上、西征和东进的第一年。在绵延十余年的内战烽火洗礼下,作为江南地区唯一的安全区域,上海租界非常自然地成了首选的避难所。最初的难民主要是上海周边的男女老少,有的还牵着水牛和黄牛,之后,江、浙、粤、徽等各省绅商士庶及难民涌向租界。
1853年,苏州人席天甫的哥哥席嘏卿来到上海,在一家钱庄做起了学徒。湖州丝商陈熙元、邱仙槎、张颂贤也在这时到达上海。
从1853年9月到1854年7月,在短短10个月里,租界内的广东路、福州路一带就建起了800多幢木板房屋,这些房屋一时成为外商租赁土地上最抢眼的建筑群。
当江浙人都竞相往上海避难时,徽州茶商江有科父子的北上南下贩茶之路,也因战火肆意而受阻。1854年,江有科带着两房姨太太,走上了从广州到歙县的返乡之路,同年11月他一病不起,不久便与世长辞。他的儿子江文缵继续从事茶叶贸易,但把目标改在了上海。
中国近代史上的四大买办也是在这个时期到达上海的。最早到达的是徐润,1853年他15岁,他随叔父徐荣村一块儿来到这块散发着开发味道的土地。徐荣村参加过首届世博会,也是第一位参加世博会的中国商人。之后是席正甫,1857年随长兄而来,次年唐廷枢和郑观应到达。
19世纪60年代初,太平军挥师东进,杀向江南,江浙官绅士庶丛集沪上。在太平军进军湖州时,更有大批丝商避难上海租界,经营丝业。后被称为南浔“四象”之首的刘镛,在1860年6月南浔被太平军占领前,携家并“尽运资装于上海”。“四象”之一的庞家,“八牛”之一的周家,也是如此。
来自无锡的14岁的荣熙泰,经人介绍比刘家早两个月来到了上海。他就是荣氏兄弟的父亲,起初他在一家铁器作坊里当学徒。他的家人大多在战争中死去,他因到上海做工才躲过一劫。
当其他人都在逃避战争时,38岁的徽商胡雪岩却抓住机会,直接介入战争。1861年年底,太平军进攻杭州时,他成为给清军购运军火、粮米的官商。
在太平军三次进攻上海时,有外国武装保护的租界一时人满为患,外商乘机大肆兴建房屋,高价出租给中国人居住,转瞬间一排排崭新的被称为石库门的民居建筑,如森林般崛起。2010年,石库门作为上海世博会的形象被推向世界,这里承载着近代上海最早的历史。房地产成为这个新兴城市,继鸦片贸易之后,率先突出的产业。
第二次鸦片战争节骨眼上的1860年,上海租界人口数量增至30万,1862年又激增至50万,一度还曾达到70余万。也就是在这一年,租界的地价由1852年平均每亩不过50磅左右,炒到了每亩1万磅白银,涨幅高达200倍。据最保守的估计,在1860~1862年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至少有650万银元的华人资本流入租界。
当时的作家姚公鹤感慨地写道:“上海兵事凡经三次,第一次道光时英人之役,为上海开埠之造因。第二次咸丰初刘丽川之役(小刀会——编者注),为华界人民聚居租界之造因。第三次咸丰末太平军之役,为江浙及长江一带人民聚居上海租界之造因。经一次兵事,则租界繁荣一次……租界一隅,平时为大商埠,乱时为极乐园。”
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上海迅速走向繁荣,并取代苏州和杭州,成为江南新的中心城市和长江三角洲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龙头。这种取代,是现代城市对传统城市的取代。广州、苏州、杭州的衰落和上海的崛起,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上海的《北华捷报》在19世纪60年代后期甚至声称:“(中国)对外贸易的心脏是上海,其他口岸只是血管而已。”从1865年起,上海已牢固地确立了国内外贸易的首席地位。这一年,上海承担了对外贸易总额的63%,广州仅占13%。
于是,上海滩上演了一个世纪的传奇。这里既有茶馆、戏园、园林式家园,也有鸦片馆、妓院、跑马场、赌场及西洋建筑。中国历史上的城市,还没有哪座城市像这时的上海那样,充满欲望,又不失性感。这里的不确定性以及由此发酵出的诱惑,让这座城市具有了一种朦胧美。
这里交织着各国口音、情报战和商战,这里也诞生了中国最早的产业工人——船工、纱厂工人等。最为重要的是,这里充满着各种机会,让每一人都有可能重新定位和塑造自己,以找回自我的憧憬。这里成为各色人等的竞技场,也成为梦想家和野心家的舞台。有胆有识者,在这里用诚信和智慧收获名利;有家有业者,在这里继承演绎着家业传承的财富故事;无亲无故者,如宁波人叶澄衷、无锡人祝大椿等穷小子,也在这里通过打拼收获了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