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淼忽然笑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显疲惫地说:“好的,好的,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杨昭站起身,说:“你拿走东西,我就要开始休假。两个月的假期,我们之前谈好的。”
听到杨昭要休假,薛淼一删之前所有哀伤,一个打挺站了起来,“你现在就要休假?”
“没错。”
薛淼伸出三根手指,说:“过了秋拍再休怎么样,我给你加三成奖金。”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杨昭说:“不行,我们说好的。”
“噢,小昭……”薛淼长长地一叹气。
杨昭凝眉说道:“这是之前说好的,两个月的假期。”
薛淼说:“只为了你弟弟?”
杨昭一顿,没有说话。
薛淼没有注意到她的停顿,他摊开手掌,说:“小昭,过度的监管对小孩没有任何好处。”
“那是我家的事情,你不需要参与。”杨昭说着,挑了一下眉,语气清淡道,“我想你已经自顾不暇了。”
薛淼屡说未果,最后失望地去洗澡了。
杨昭把薛淼安排到客房休息,自己回到房间。
她躺在床上,回想一天的事情。陈铭生的容貌总是不知不觉地涌入她的脑海,杨昭拿来手机,找到他的号码。
她想了想,编写了一条短信——陈铭生,我是杨昭。
发完短信,杨昭把手机放到自己的枕头边。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杨昭转身把手机拿到手里,上面显示——“一条未读短信”。
杨昭点开,里面有三个字——我知道。
她看着这三个字,想象着它们从陈铭生的嘴里说出来的声调。
应该是平缓的,稍稍有些低沉的声音。
或者,杨昭想……也有可能是轻快的,那种他调侃她时所用的语气。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杨昭捧着手机,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
就像是她的期待,终于有了回应。
第二天薛淼就拿着陶碗离开了,在离开的时候,他留给杨昭一个礼物盒。
杨昭拿着盒子,问他:“这是什么?”
薛淼笑着说:“送给你的。”
薛淼走后,杨昭把盒子拆开。
里面是一套翡翠首饰——项链、耳环、手镯和戒指。杨昭估算了一下这套首饰的价格,最后把它们锁在了保险柜里。
当天晚上,她去学校接杨锦天。
杨锦天平时住校,她找老师谈妥,暂时晚上接他回家住。
高三的学生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半,而且杨昭的公寓离实验中学不算近,等杨昭带着杨锦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把你测验的试卷给我看看,你去洗个澡休息吧。”杨昭对杨锦天说。
“试卷我都没带回来。”杨锦天说。
“小天。”杨昭站在客厅中央,风衣还没有脱下,她看着杨锦天,说,“别骗我,把试卷给我,你去洗漱睡觉。”
杨锦天低头皱了一下眉,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自己头也不回地进了洗手间。
杨昭自己翻出杨锦天的试卷,拿到书房的桌子上放好。然后进厨房,热了一锅奶。
等杨锦天洗完澡出来,杨昭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小天,你把这个喝了。”
杨锦天看了一眼就转过去了,“我不喝牛奶。”
“喝牛奶有助睡眠。”
杨锦天不耐烦地说:“我都多大了还喝牛奶,要喝你自己喝。”
杨昭没办法,只有把杯子放到一边。
杨锦天坐在沙发上擦头发,对杨昭说:“我饿了。”
“什么?”
“我饿了,有吃的没?”
“我打电话帮你叫外卖,你要吃什么?”
杨锦天皱眉说:“几点了还叫外卖,你给我做点,下个面条就行。”
杨昭懵了。
“下面条?”
“嗯。”
杨昭拿起钥匙,说:“姐姐去给你买,你等着。”
“不用了。”杨锦天话音未落,杨昭已经出门了。
公寓周围有两家24小时的便利店,杨昭买了一份咖喱面,在店里热好了拿回来。
可等她到家的时候,杨锦天已经睡着了。
杨昭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杨锦天,又看了看手里快要凉了的咖喱面,站了半晌,最后把面扔进垃圾箱。
走进书房,杨昭把杨锦天的试卷按课程分好类,然后一门一门地看过去。
累了的时候,杨昭拿起桌上的手机。
她发了一条短信——陈铭生。
没过多一会儿,收到了回复——嗯。
杨昭想了想,继续发——你会做饭吗?
这次回复的时间长了一点——会,怎么了?
杨昭又发了一条——能不能教我?
杨昭把手机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接着看杨锦天的试卷。过了好一会儿,她抬头,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想了想,觉得陈铭生拒绝了她。
杨昭放下笔,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看试卷。
就在她打算把手机扔到一边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她以为短信来了,可发现震动的声音一直没有断。
是来电话了。
杨昭拿过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陈铭生”三个字,缓缓按下接听。
“喂?”
“是我。”
“我知道。”
陈铭生顿了顿,然后说:“你刚才说要学做饭?”
“嗯。”
“学做饭干什么?”
杨昭说:“我把我弟弟接回家住了,晚上想给他做饭吃。”
陈铭生说:“叫外卖好了。”
“他不喜欢外卖,而且……”杨昭说着,停了一下,接着道,“而且,我想自己给他做。你能教我吗?”
杨昭说完,听见电话那边一声轻轻的打响,像是打火机的声音。陈铭生似乎是点了一根烟。
“你家里没有人会做饭吗?怎么要我教?”
“我想跟你学。”
陈铭生没有说话,杨昭又说:“我可以付给你学费?”
陈铭生低声说:“多少钱的学费啊?”
杨昭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说:“学一道菜,两百块钱,你觉得行吗?”
陈铭生没忍住,在那边轻笑出声。杨昭听着那低低的、短促的笑声,觉得贴着手机的脸越发的热了起来。
“陈铭生,你别笑。”
陈铭生吸了一口烟,说:“好,不笑。”
“那你同意吗?”
陈铭生淡淡地说:“同意什么?”
“教做饭。”
杨昭本来打算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硬是卡住了。她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羞耻,深呼吸,还是没有任何改观。
“嗯?”陈铭生没有听到杨昭的回话,问了一句,“同意什么?”
杨昭清楚地听出陈铭生的放松,这种放松与她目前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杨昭觉得自己处于下风。
她推了一下书桌,站了起来,来到窗台边。
窗外是浓浓的夜,偶尔几家灯火,低述着未眠人的故事。
“陈铭生。”杨昭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窗外,“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陈铭生在那边毫无迟疑地嗯了一声。
杨昭觉得自己的脸瞬间就像是烧着了一样,热到发烫。
“陈铭生!”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陈铭生开口说:“杨小姐,别发火。”
杨昭缓和了一会儿,说:“叫我杨昭。”
“你这个时候都不忘……”陈铭生简直是认了,说,“嗯,杨昭。”
杨昭没说话,她看着窗户外面的一只小虫子,沿着玻璃缝没有方向地爬来爬去,好像入了迷。
“你……”杨昭许久没说话,陈铭生犹豫地说,“你生气了?”
杨昭目光移开,陈铭生又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杨昭听着他的话,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好像从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不利位置爬出来了。她换了一只手拿电话,依旧没吭声。
“杨昭?”陈铭生叫她,“怎么不说话……真的生气了?”
杨昭仔细地听着。
陈铭生又等了一会儿,还没见杨昭回话,开口道:“那就先这样了,我挂了。”
杨昭忽然说:“我没生气。”
陈铭生忍着笑,“嗯。”
那一刹那,杨昭知道自己又掉回了刚刚那个不利的大坑里,这次再也爬不出来了。
“你想学做什么菜?”
“什么都行,适合孩子吃的。”
“你弟弟就是上次那个?”
“没错,就是被你打了的那个。”
陈铭生低笑一声,说:“我可没动他。”
杨昭皱眉,说:“没动他?要不要给你看看验伤证明,软组织损伤,我完全可以告你。”
陈铭生没有说话。
杨昭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重了,她微低下头,说:“我……”
“我真的没有动他。”陈铭生低声说,“当时我只是扣住他的手腕,他自己挣脱时磕在车上了。”
“不说这个了。”杨昭说。
陈铭生嗯了一声,说:“下次……我是说等你想学做菜了,就联系我。”
杨昭说:“你都什么时间上班?”
陈铭生说:“车是我自己的,什么时间都可以。”
“那,那明晚行吗?”
“可以,具体什么时间?”
“小天晚上九点半放学,我晚上八点多要去接他。”
“那就晚上六点好了,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这四个字让杨昭有了一股奇妙的感触,她莫名弯了弯嘴角。
“好。”
“那……我先挂了。”
“嗯。”
“晚安。”
杨昭放下电话,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桌边接着改试卷。
第二天早上,杨昭五点钟爬起来去给杨锦天买早餐。杨锦天醒来后,看见客厅摆放好的餐具,没有说话。
杨昭说:“小天,坐下吃饭。”
杨锦天说:“我早上吃不下……”
杨昭买了豆浆油条、米饼和咸豆花,她看着杨锦天干巴巴地坐在凳子上,也没动筷子,说:“为什么不吃,不喜欢?”
杨锦天摇摇头,夹起一根油条,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杨昭送杨锦天上学。
车上,杨昭同杨锦天说:“小天,把每天学校的试卷拿回家。”
杨锦天说:“干什么?”
杨昭说:“我要看。”
杨锦天皱着眉头,看着窗外。杨昭侧眼:“小天,姐姐昨天看了你的试卷,你的基础是有的,只是解题的技巧和方法没有掌握,想要补的话会很快。”
杨锦天嘴巴紧闭成一条线,杨昭又说:“补习课程从数学入手,你的数学基础最……”
“我考不上大学就这么丢你的人吗!”
杨昭的话被杨锦天打断了。杨锦天转过头瞪杨昭,说:“我知道,咱们家都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现在出了我这么个不长脸的,给你们丢人了是不是?”
杨昭没有回话,车里死一样的沉寂。
一到学校,杨锦天像逃一样地推开车门,杨昭才淡淡地开口:“小天,人生是你自己的,没有人会给别人丢人。”
杨锦天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进了校园。
杨昭把车开回家,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些困了,躺到床上补觉。结果一觉睡到下午,电话把她叫醒了。
杨昭接电话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喂?”
“你在睡觉?”
杨昭听出陈铭生的声音,她从床上坐起来,“没有。”
陈铭生说:“我已经到了。”
杨昭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的约定,她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六点了。
杨昭难得的有些慌乱,“你……你到哪了?”
陈铭生说:“你家楼下。”
杨昭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边。
夕阳下,一个人影靠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旁。
离得有些远,杨昭看不清陈铭生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顶,还有黑色的外套。他一手拿着手机,拐杖靠在一边。
蓦地,陈铭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
杨昭看着他的面容,直直地落进眼帘,她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往后撤了一步,躲到了角落里。
手机里传来低笑,陈铭生说:“你躲什么呢?”
杨昭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说:“你等下我,五分钟。”
“好。”
杨昭放下电话,冲到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一看就是刚刚睡醒,头发蓬蓬的,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杨昭揉了揉脸,又拍打几下,洗好脸,然后从洗手台上的第一个瓶子开始,一罐一罐地用过去。
整理得差不多了,杨昭去衣帽间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