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刚刚摔碎的玻璃杯碎片,而离桑仿佛毫无痛觉般,跌坐在碎片里,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如一朵滴血的白玉兰,哀怨静婉,无悔无怨……
“余姗姗!你闹够了没有?”就在大家都为离桑心疼不已的时候,一个满身充斥着暴躁气息的男子,倏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余姗姗看到来者是何人,顿时喜出望外,不顾肿的跟猪头一样的脸,还装出千娇百媚的样子,“锦程!你终于…….”可话还未说完,别被高锦程一个大力就往外拖着走。
“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高锦程穿着走访基层的劳动服,因此没被在场围观的人认出来,看着跌坐在血污中的离桑,还有一旁失神的夏藤,高锦程眉头揪的更紧。
韩学读出高锦程表情的含义,边要去搀扶失神的离桑,边对他暗暗的递了一个眼色。高锦程领会,动作更是不再迟疑,拖着依旧聒噪不已的余姗姗,穿过人群,快速的向门口消失。
而车里的晏璟南,却对刚刚离桑乍一见到韩学时候的神情,没有任何疏漏的都记在脑海里。
那女人,何时又跟韩学有了“非比寻常”的关系?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诈死,而韩学……会是先于自己就知道了这个事情吗?
余姗姗被高锦程带走,夏藤也被自己的同事搀扶着去员工休息室,走时临别一眼,夏藤的脑海里倏然闪现过一副奇怪的画面。可能是最近太累,打击又太大,轻轻的对离桑说了句谢谢,就此别过。
而离桑,仿佛被人抽离了生命一般,微微撑地蜷起的葱白手指,越收越紧,即使碎片已经嵌进皮肉里,可离桑仿佛要抓住些什么,仍是不撒手。
“小姐,你还好吧?”韩学微微俯身,眉头略蹙,这个女人怎么能像毫无知觉般的这样对待自己呢?见她没有反应,便要弯身将她扶起。
离桑却倏然抬头,眼神微晃,目光迷惘,“学谦,我是离桑,是你本要迎娶的妻……”语气里尽是情不自禁的颤抖,渐浓的水色,缓缓爬上幽深的瞳孔,直至将它完全笼罩包围。
终于蔓延、倾泻而出。
韩学始料不及,这女人怎么会突然对他产生了这么强烈的爱恋?“小姐,我不是”,“秦可莎!你是不是看到一个男人,不是你前世的仇人,就是你刻骨的恋人?”
晏璟南带着一副无框水晶镜片的眼镜,纯粹是为了乔装,有些气愤的来到离桑面前,这女人“死去活来”以后,说话奇怪就算了,还妄自臆测的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冠上了一个前世今生?
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古国昏君,又杀她妹妹,虐她身心;而韩学,更是匪夷所思的就成了她的什么昔日前夫?
愠怒的面容,有些森然,晏璟南一把将离桑从地上拽起,离桑一个始料不及,踉跄几步,险些后脑着地。
“璟南,你轻一点。”韩学及时出手拖住了离桑欲后倒斜的身子,这身下可都是利屑碎瓦,这要是脑袋磕在上面,可想而知。
周围的服务员忙着清理混乱的现场,也不好上前多说什么,尤其是韩书记还在这儿,她们可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搞的店里乌烟瘴气,声名远扬。
“璟南,别冲动,我们先出去。”韩学将离桑轻轻一带,想要搀扶着向车里走去,可晏璟南却倏然抓住离桑的胳膊,“韩学,你去忙吧。我带她还有点事儿,晚上给你电话。”
粗鲁的没有松手,甚至离桑已经受伤的地方,又被晏璟南重新大力的压出鲜红,离桑微微一吭声,立刻被晏璟南投以一记鄙视的眼神。
“哼!现在知道疼了?嗯?不去给你那前世的夫君秀可怜装柔弱了?嗯?”晏璟南每质问一句,手下的力道就加大了一分。离桑忍不住抽气,“你放开我!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
晏璟南大步的向车子走去,终于穿过马路之后,大力的拉开车后门,把离桑猛的一推,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我一点也不想管你,你也没资格让我管!”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晏璟南绕过车头,径直坐到驾驶座里。
还捯饬什么?这女人就会惹是生非!启动车子,甚至不给车子运行的准备时间,一脚油门就向马路中间的车道上飞去。
离桑跌爬在“轿子”内的椅座上,尻骨根部以及腰上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双手下意识的往后探去,不料手掌心里也是一片濡红。
晏璟南从后视镜里看向一脸惨白的离桑,嘴角蔑视的挑起,“韩学可不是你这种女人能挑逗的对象,你还是省省吧!”将视线收回,可眸子里的狠绝和愤怒,却是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离桑颤栗的挪蹭着身子,“轿子”每颠簸一下,身上受伤的地方,都像要裂开一样,可离桑却觉得这样的疼痛不要人命,反倒是让人很清醒。
原来,真的是斗转星移,万物皆变幻其中。在大良的时候,她从没想过韩学谦会变心,就算天下男人都配得上负心二字,韩学谦也一定配当的起那株“濯清涟而不妖”的青莲。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是学谦,我们是不是都忘了这句话的前半句,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韩学坐在车里,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刚刚那个女人,虽然已经达到了“克隆”秦可莎的程度,可那样的眼神,却不是秦可莎的。
太过犀利,太过隽永,讳莫如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拥有一副那样的深眸,仿佛如阅尽百年沧桑的沉浮和淡定。
她不是秦可莎,这是韩学可以十分肯定的事情。可看晏璟南对她的态度,还有那句愤怒至极的呐喊,叫的名字却是秦可莎。韩学有些糊涂,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都透露着蹊跷和没有章法的千头万绪。
只是那双看着他,包含了太多太多情绪的水色双眸,却像一个挥之不去的烙印,深深刻在韩学的脑海里,总是引得他,不经意的想起……
这一路上,只有偶尔灌进车内的微风,吹起的簌簌声音,时不时的吟唱在离桑耳侧。追逐风的方向,两颊的一些碎发,零星的撩动出刺痒,离桑随意的捋了捋,却是此消彼长。
索性,就这样随风而舞。
如果说遇见晏璟南,是一个偶然中的必然,那么遇见韩学,还会是无心的巧合吗?离桑微微仰头,让整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容,迎风而醒。
是啊,她也该清醒清醒了,晏璟南说的那句话很对,她不能因为遇见一个容貌极度吻合的人,就囫囵的给人家冠上一个前世今生。
这不是良国,是鞍城。是一个跟她所在的时间、空间都完全不同的地方。可是……离桑凝视着天际的遥月……皓月如昨,而人已非人,时过境迁……
离桑抿唇淡淡一笑,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她现在还分辨不出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她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漩涡的深渊。
看来,在鞍城呆的这几日,她的适应能力倒是退化了不少。曾经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离桑哪去了?那个即使在众口铄金、人云亦云环境下,依然吾存故吾在的淡然离桑,哪去了?
“我真有一种冲动,把你的脑袋打开,看看是不是里面写着‘古人’两个字。”晏璟南无意中瞥见时而迷惘,时而淡笑的离桑,仿佛她的世界是一张全新的白纸,忘了所有的一切,只有她自己按她的意识,构建的蓝图。
如果说她是失忆了,那么晏璟南也认了!可偏偏她没有!说话举止虽然怪诞,却并不像失忆的样子,晏璟南现在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饶是他发怒也好,凌辱也好,甚至是羞耻,可这个女人就是按照她的方式,去实行,去操纵。
离桑对晏璟南的话语,置若罔闻。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思考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许等她到那个“格子”里居住时,若是那个阿美的姑娘还在,她必要好好询问一番。
车子行驶了将近半个小时,离桑也欣赏了半个小时的风景。她除了慨叹还是慨叹,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桃源境地。
虽然光怪陆离的建筑物,绽放出璀璨斑斓的光芒;阡陌交错的官路街道,也跟她曾经所见的市井小巷不同;甚至连她乘坐的这种“轿子”,随处可见!可离桑却能感受得到这个国家的祥和和安定……还有生机勃勃。
这是个没有战乱、没有饥寒交迫、没有兵荒马乱的国家,这是曾经的良国和莫国的子民,一生最大的祝祷和夙愿。
这里的黎民百姓,很幸福。
“下车了。”晏璟南将车子停在一处小区旁边,离马路对面的丽晶酒店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晏璟南本想将车开过去的,可实在是车牌号太过醒目,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徒步一段距离比较好。
离桑茫然的看着晏璟南下“轿”,她也想像他那样子,步出“轿子”。可是这个“轿门”要怎么掀开?
晏璟南站在车后门处,等待着车里的女人下车,却发现她磨磨蹭蹭的手足无措!又搞什么花招?正要用遥控器按下车窗玻璃时,离桑却可怜兮兮的将脸贴在玻璃上。
一脸焦急又无措,伴随着凌乱的敲打,嘴唇翕合之间,有断断续续的音节,却听不真切。晏璟南皱眉摇下车窗,“帮我打开轿门好吗?我……我不会……”
晏璟南的双眸再一次进入脱窗模式,这女人说什么?轿门?哪里来的轿子?可肢体却已经有了动作,轻轻一带,车门就被打开。
离桑赶紧从车里出来,脸色泛起一阵晕红,有些局促和羞赧,她……她竟然连开门这样的事情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