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知识！我在弘忍和尚那里，一听闻他说法，言下即便开悟，顿时见到真如本性，所以将此顿教法门流传广布，让学道的人顿悟菩提，各自观照自心，见到自己的本性。如果自己不能领悟，必须寻访大善知识，也就是理解最上乘法的人，直接指示正路。这善知识有大事因缘，就是所谓‘教化示导，令众生得见自性’，因为一切善法能够由善知识发起的原故。在我人的自性中，本来就具足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如果愚迷而不能自悟，必须请求善知识的指示方能得见。如果能自悟见性的人，自然不须向心外求觅；如果一味执著‘必须靠善知识，以期得到解脱’，那是错误的。为什么呢？众生自心内原有般若智能可以自悟。如果另起邪见，迷自本心，颠倒妄想，心外的善知识虽然给予教导，也是无法得救。如果能够生起真正的般若观照，刹那间，妄念即能完全熄灭；如果能识得自性，这一悟便可以直入佛地。
善知识！用智能观照，就能里外光明澄澈，认识自己本来的真心。如果认识了自己本来的真心，即是得到本来无碍的自在解脱，若得解脱自在，即是入于般若正定。般若正定就是一念不生，也就是对于所知所见的一切诸法，心不染着。这个‘一念不生’，应用时能遍及一切处，却又不滞着于一切处。只要清净本心，使六识出六根门头，于六尘境中不起丝毫杂染妄念，出入来去自由自在，通畅自如，运用万端，无滞无碍，这就是般若三昧，就是自在解脱，这就叫做无念行。如果一味执著什么都不去思考，当使心念断绝，这就是法缚，也叫做边见。
善知识！悟得无念法的人，万法都能通达，无有障碍；悟得无念法的人，即已亲见诸佛的境界；悟得无念法的人，已到达佛地的果位。
善知识！后代得到我这个法门的人，能将这个顿教法门，与见解相同、心行相同的人共同发愿信受奉持，如同事奉佛陀，终生精进而不退转的人，必定能达到圣人的境地。但是，传此法门必须传授历代祖师以来默传心印的咐嘱，不可隐匿宗门正法。如果不是同一见地、同一心行，而在其他宗派法门中修行的人，不得妄传，以免有损他原修宗派的传承，究竟是没有益处的，尤其更怕有些愚痴的人不能了解，诽谤这个法门，将使百劫千生断绝佛的种性。
善知识！我有一首无相颂，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要记诵，无论在家出家，只要依照这首无相颂去修行就好了。如果不能自己修行，只是记诵我的话，也是没有什么益处的。
听我说偈：
‘说法通及自心通，犹如大日处虚空。唯有传授见性法，出世度众破邪宗。法本不分顿与渐，迷悟时间有快慢。只有此见性法门，庸愚的人不能知。说法即使万般异，合则理体仍归一。烦恼黑暗住宅中，时常须要慧日照。邪念来时烦恼到，正念来时烦恼除。邪正二相都不用，清净极至无余境。菩提本是自性觉，若起心念就是妄。净心处在妄心中，但正心念无三障。世人着要修佛道，一切法门都不妨。常见己过勤反省，就能与道相应和。众生各自有其道，各自修行不相妨。自离其道别求道，终身无法得见道。风尘波波度一生，到头还是自懊恼。想要得见真实道，行为正直就是道。自己如果无道心，暗行不能得见道。若是真正修道人，不见世间的过非。果只见他人过，自己有过就是错。他人有过我无过，我责怪人自有过。只要自止责人心，就能破除烦恼障。憎怒喜爱不关心，长伸两脚自在卧。
想要教导感化人，自己须有方便法。不使他人生疑惑，就是自性的显现。佛法本就在世间，觉悟不离开世间；离开世间寻菩提，正如费心求兔角。正见名为出世智，邪见名为世间惑；
邪正二见尽扫净，菩提自性分明现。这首颂是顿教法，也称做是大法船。迷人闻法历多劫，顿悟只在刹那间。
今天我在大梵寺说的这个顿教法门，普愿世间所有的众生听了之后都能即时见性成佛。
当时，韦刺史与官僚、僧俗弟子听了六祖所说的法后，都有所省悟。于是大家同时向六祖大师顶礼，并且赞叹道：‘太好了！想不到岭南有佛出世！’
智慧的来由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坛经》的第二章，主要讲智慧。般若即智慧的意思。这一品坛经，实际上是慧能对《金刚经》的讲解，只是在讲解的过程里，加入了自己的体会和悟到的智慧，把《金刚经》的智慧转化为《坛经》的智慧。
不要看慧能的文字水平不高，他虽然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一个文盲，但却有博士和教授所不能拥有的先天智慧和感悟能力。很多博士教授只是书本贩子，自己没有任何见解和新的建树，只抄书、搬运书本而已。
在《坛经》的第一品里我们看到了慧能的人生与《金刚经》密不可分，金刚经启发了他，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一本书开启人生，对命运有重大影响，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弘忍在一个晚上，秘密地把《金刚经》给慧能讲解一遍，顶多就是读一遍，在关键的地方进行解释，《金刚经》的篇幅很短，只有几千字，一个晚上讲完，很正常，加上慧能的超级接受能力和悟性，一下子悟透《金刚经》，实在很容易。而愚笨者一生也不会读懂《金刚经》。
《金刚经》成为佛教推崇的至高经典，与慧能有关。在慧能之前，在五祖时代，北方佛教流行的是《楞伽经》，这本经书流传了几代以后，就走了样，人们在研习它的时候本来要得意忘言，而人们后来确实被文字束缚，得言忘意，在搞本本主义。这个时候，《金刚经》在南方很受欢迎，因为篇幅短小而能量很大，顺应了佛教的发展变化。慧能创立顿教，提倡不立文字，与他不是科班出身有一定的关系。《金刚经》，在很短的文字篇幅里把问题讲清楚，把思想体系建立，不啰唆，简明扼要，但不失深刻。顿教也走这一条路子。文字篇幅太长，对于不是读书人的慧能来说，不会吃这一套。滔滔不尽的篇幅只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失去信心。不立文字，有一个意思，即在最少的文字篇幅里说出完美，不要在漫长无用的文字世界里看不到有用的力量。
《金刚经》在很多方面都与老子的《道德经》相似。老子的《道德经》在很早以前，对周边国家有流入和影响。《金刚经》后来传入我国，老子思想在金刚经里重回故里。
《金刚经》这部核心经典，讲的是什么？它讲的是空的境界。空，不是没有，而是最高境界的无，超越了世间的一切黑暗。（张绍民写有一本《金刚经的帮助》，重庆大学出版社出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
慧能在《金刚经》的基础上进行自己的创造，他所建立的禅宗顿教，已经甩开了很多本来的佛教，与本来的佛教有本质性的不同，它更接近人心、人性。
顿悟的境界，更像一种伟大的诗歌，与汉语古代诗歌强调天人合一，大自然即天堂，顺应自然，有根本的相同。
《坛经》的核心内容，在于心性两字。
凡夫即佛，人人都有佛性，佛即众生，众生即佛。这些令人振奋的观点和思想，给多少普通人人生的信心和力量。为什么人们会信仰？因为人们试图找到支撑自己的力量，人的本质很脆弱，它需要支撑。为什么人们会信仰？因为不如意的人生，抱怨生命，抱怨是生命的本性，在抱怨中，需要找到依靠和出路。
人类的幸福来自智慧的造化。智慧到了高深境界，就超越了一切。
人类的痛苦也来自智慧。因为智慧即痛苦的种子和根。
老子的“绝学无忧”，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坛经》中慧能讲的也是这一个意思。
心口合一
《坛经》在讲到人的修行的时候，有一个简单的标准，即心口合一：“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这是慧能在讲法的时候所强调的。
心口合一的反义词是口是心非或口非心是，要做到口是心非或口非心是非常容易，很多人在日常生活中就这么做。要做到心口合一就非常艰难，很少与人这么做，所以很少有人达到这样的境界。口里怎么说，心里就怎么想、心里就怎么做，除非是做坏事，一些人就很容易做到，一直做好事就不容易坚持下去。
还有一个与之相关的意思就是言行一致，言行不一的人太多，言行一致的人就很少。看看尘世，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者比比皆是，最简单的要求做起来是最难的。其实成功就是一些最简单的要求，因为少有人做到一些最简单的要求，所以成功的人很少。
我们再引用一次苏格拉底著名的故事。苏格拉底要求他众多的学生坚持做一件简单的事情，即甩甩手，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下来的人只有一个，这个人即后来著名的柏拉图。心里做不到了，行动就难以坚持下来。
有恒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三分钟热度是大部分人的写照，恒心不仅只是开头要做好，而且要一直做下去。开头热热闹闹而后来不了了之的事情不计其数，只要我们仔细一想，我们自己，我们的周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太多太多。
心口不合一，做起事情来，就会心不在焉，没有心在场，哪里会做好一件事？生活中随便说说的事情，随便答应别人而不去实施，比比皆是。其实这就是一种社会公德的丧失，也就丧失了诚信，没有了诚信的人，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做人应该记住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要轻易许诺，许诺后就要一诺千金。可惜的是，大多数人都信口雌黄，不会想到要落实自己说过的话。尤其是酒桌上的话不可信，不过很多人有在酒桌上办公的习惯，中国人习惯了在酒桌上谈成生意做好交易。
说到一个人的修养，言行一致也是基本的要求，心口合一也是基本的要求，为什么基本的要求做起来都这么艰难呢？因为人心不古。就像老子和庄子都说到的，在尧舜禹三代就民风不古人心不古了，尧舜禹之前的时代，人们很容易就做到心口合一，因为那时候有大道，少私心。从尧舜禹三代开始一直到现在，要做到心口合一都比较艰难，只有少数的人能够做到做好，因而圣人是少数的。我们不要说做圣人，做一个好人都甚为不易。社会道德标准一降再降。
做人做到少说多做，但并不是不说，该说的时候，一定要清楚地表达自己，在一个口才推销自己的时代，只要不说有损心灵的话，只要不说伤害别人的话，适当的表达是必要的，因为人们处在一个通过表达才能生存的时代，不表达就不能够生存。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妄言，这也同样适合俗世的芸芸众生。为什么心藏大恶而能够轻易把恶付诸实施，而心有善念做起善事来做得艰难呢？因为人对心灵的放纵，对欲望的野兽不加管制。我心怎么想，我心怎么说，不是说心里有一个坏主意就怎么说出来，就怎么去做，而是心里的善念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去做。
首先要做到去掉心里的恶，对心里的恶要彻底进行大扫除。
把心机心计打扫干净
现在出版市场有很多告诉人们如何玩心计，如何有心机的一类所谓励志书，这一类书很受读者欢迎。这就说明了问题。一是人们在生存的重压下，在处心积虑地图谋自身的生存发展空间；二是图书的不良诱导，导致很多人在学习玩心计有心机。心向善，心地善良而光明，追寻大道才是正道。
包括历史上的三十六计，各种各样的兵法都不是高层智慧，都是一些不道德的血腥小聪明。
“善知识，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性自用。”这就是慧能强调的真正智慧。这与心机心计一类有本质的不同。
真正的智慧在于救人而不是害人，真正的智慧在于带来光明而不是带来战争的血雨腥风，真正的智慧是以善著称而不是倡导置人于死地。
那些兵法的存在，就是人性趋向黑暗的说明。那些兵法的作者为杀戮献计献策，其实际本质就是一种罪，一种恶，当时他们应该感到自己并不是什么优秀的人并不是什么光明的智慧，可是他们就是没有觉悟到，反而执迷不悟地认为自己有智慧，还要写血腥之术告诉世人去争斗，他们不会有智慧让自己觉悟。哪里比得上《圣经》、《道德经》、《金刚经》、《坛经》这些伟大的书，一门心思给世界带来善良带来爱。
一个人的前途都在心里，一个人的觉悟都在心里，一个人的觉悟都在心里，心是幸福健康的源泉，也是最好的归宿。
心有大恶就不会有福田辽阔，心有黑暗就不会点出日出之灯，心的空间狭窄就不会容纳别人，心有垃圾做人就不会干净，心有漏洞做事就不会完美。
消除心灵的黑暗就能为自己带来光，带来前途，带来善，带来成就自己的机会。一个心灵黑暗的人虽然可以耍阴谋诡计得一时之逞，但绝不会永远顺风顺水，天理昭昭，总会有落网的时候。
消除心灵的灰尘，内心干净了，做人就会光明磊落。打扫自己的心灵，做自己的清洁员，受益的最终还是自己。
有一个和尚，每天天没有亮，从寺院门口开始打扫卫生，一直打扫到街头，打扫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谁要求他怎么做，他自己在做，而且坚持了那么长的时间，他辛苦吗？在别人看来辛苦，而在他看来快乐无比。他有收获吗？他的收获可大了，不仅锻炼了身体，八九十岁还很硬朗，心灵越来越干净。原来打扫就等于一种修行养心，打扫心地。
给自己心灵一个巨大光明的空间，远比心里有几个诡计更有出息。
给自己心灵长满大树，远比心里飞满投枪匕首要有风景。
给自己心灵绿化，人生就得到绿化。
小聪明不是智慧
根本问题的解决要靠智慧，获得智慧的方法之一在于学习和修养，学习和修养要结合在一起才会学到真正的本事。读书可以开阔眼界，但要读活书，把书读活，读死书越读越愚笨，读书关键在于借鉴和悟性，读书能够受到启发，能够悟出生命的本质为自己所用，才算读通了书。很多读书的人，没有把自己读通，更有甚者，把自己读得糊涂不清醒了。
靠小聪明起家的人，始终进入不了大气的境界，始终成不了大气的人。人之所以大气，在于心的大气。心中有丘壑还是一个小世界，胸有成竹也只是有准备心里有底，更为有底气之处在于心有智慧达到觉悟的境界，觉悟了就能够用爱心容纳。
世界上耍小聪明的人很多，也流行耍小聪明，然而毕竟是雕虫小技不能成为一方人物不能成为巨人。
小聪明的境界处于小打小闹小算计的层次。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算计他。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聪明讲究眼前的得失，看不到将来，也看不到高处的风景。小聪明是一种暂时的障眼法，不能永远有效，水落石出，抛到空中的石子还会落回地上。所以小聪明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慧能在讲课传法中，把人分为小根器和大根器之人，即小智慧和大智慧之人。小聪明有时可以称之为小智慧，有时连小智慧都称不上。小聪明能够做一些小事，但过度的小聪明，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反而会害了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开悟即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