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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七夕佳节(1)

沈萃躲在衣架后面,险些吓得哭起来,好在这里是舞姬的更衣之所,东西杂乱,方便藏人。

“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沈萃六神无主地问纪澄。

当然是继续逃,可惜时运不济,纪澄二人还没来得及出门,就闻见一阵浓郁的香风飘了进来:“你们怎么还没换好衣裳,赶紧的,客人已经到了。”

幸亏纪澄和沈萃脸上罩着面纱,没被认出来,可是她们这也就脱不了身了,只得跟着那刚才开门而入的着波斯服饰的舞娘往外走。

谁知刚走了两步,那舞娘转过头来扫了纪澄和沈萃两眼:“等等。”

纪澄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眼睛已经往烛台的方向瞥去,预备着万一有个不对,就要再给这舞姬来一下。

“哎,该怎么说你们两个?每次都慢吞吞的,又忘记戴花钿了吧?”那舞姬快速往回走了几步,打开首饰盒子,用手指捻了一片薄薄的红宝石花钿,不知蘸了点什么,就往纪澄的肚脐摸去。

纪澄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害怕,任她将花钿贴在自己的肚脐处。

等弄好了这些,那舞姬才不耐地道:“赶紧走吧,若是惹恼了贵客,吃不了你们只有兜着走。”

纪澄忙跟了上去,沈萃则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堂堂沈家五姑娘居然要去学舞姬给人跳舞?沈萃恨不能自己死了才好。

这波斯舞服,简直就是衣不蔽体,束脚裤的腰都开到肚脐以下了,稍有不慎简直连半个屁股都能露出去,那上衣就更是不堪,比那兜肚还露得多,只能堪堪裹住那胸脯肉儿,一个不小心就有晃出去的危险。

沈萃伸手去拉纪澄的手,纪澄对她做了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可沈萃还是紧张得哆嗦。

尽管纪澄自己也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还是果断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轻轻握住沈萃的手。沈萃看着纪澄那冷静的眼睛,心不知怎么的也就稍稍平静了下来,她想纪澄一定能有法子救她们的。

进得那贵客所在的九莲厅,饶是沈萃和纪澄这样见惯了富丽堂皇之地的人也被晃花了眼睛。

果然不愧是销金窟,纪澄心想只怕宫里头的椒房殿之华丽也比不上此处。

九莲厅十分宽敞,金箔贴莲的地砖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顶上吊着九盏九重烛山灯,映得整个厅堂恍如白昼。

梁柱皆是金箔贴花,还有椒香之气,帘幔俱为百两银子一匹的曼莲金纱,莲纹在灯光里时隐时现,将这人间的繁华世界烘托得仿佛天上的瑶池盛景。

纪澄和沈萃低着头随着众舞姬给贵客行了礼,抬起头时,一眼就望见了坐在上首的沈彻。

沈萃立即激动起来,当时就要跑过去找她二哥求救,还好纪澄手疾眼快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沈萃又惊又怒地看着纪澄,她什么意思啊,不想被救吗?

纪澄低声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家五姑娘被卖入了天香阁吗?”

沈萃闻言仿佛被雷击了一般立时就委顿下去。

是啊,但凡被人知晓她曾被卖入这里,哪怕她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可是外头那些人会怎么编派?王家姐妹又会如何奚落她?这就是落入了泥塘的藕,哪怕外头干干净净的,别人也会怀疑你那孔眼里早有黑泥进去了。

“那怎么办?”沈萃求助地望着纪澄。

“别怕。”纪澄捏了捏沈萃的手心,“我有法子。”她们已经是千幸万幸了,不仅遇到了熟人,而且这人还是自家的兄弟,后顾之忧就少了许多。

此时乐鼓之声已经响起,扮作波斯胡女的舞姬已经开始站位,纪澄和沈萃细细观察着她们的动作,也摆出了姿势,她二人都习过舞,还算有一定功底,跟着舞起来,虽然动作比其他人慢了半拍,但还算蒙混得过去。

只是她二人总归是自矜身份,跳起这扭腰摆臀的舞来总有些别扭,但好在这群舞姬那纤腰扭得如美人蛇,座上贵客的眼神都集中到了她们肚脐下两寸之地,倒也不关心她们跳得如何了。

可惜世事总是一波三折,那鼓点一阵急促地敲击之后,一众舞姬向外一散,围成了一个大圈,纪澄原本也是要往后散的,却被那给她贴花钿的舞姬瞪了一眼:“你做什么?还不往中间去?”

纪澄心中暗道不好,怎么这么歹运,竟然是她独舞。而周遭的舞姬可都在羡慕她呢。若非纪澄扮的那舞姬生得窈窕纤细,腰肢最是灵活,这独舞的份儿也轮不着素日散漫的她。

偏偏纪澄也算运气好,那舞姬跟她身段儿差不多,所以她也没被刚才那人认出来,这就是时也运也,否则若是老天不帮她,哪怕她心思再缜密又如何?

鼓点渐渐慢了下去,纪澄心里急得发慌,脚下的步子却仿佛自己能思考一般动了起来。

这波斯舞纪澄虽然没跳过,但是胡旋舞她还是会的,其他西域之舞她也见识过一些,这番糅杂一下也不管会不会穿帮,先跳了再说,反正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独舞来得正是时候。

心里有了盘算,纪澄就平静了下来,只见她的腰胯随着那缓慢的鼓点十分有节奏地往右一耸,再往左一摆,她的腰肢本就纤细如柳,那肚脐上的红宝石花钿在灯光下反射出的能催人摄魂的光,更是摇得人心魂儿都丢了。

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人的腰简直没法儿跟上那节奏了,纪澄只得抖起臀来。

这臀要抖起来,全靠大腿发力,若无一双紧实有力的腿,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动作的。随着纪澄的动作,她腰上系着的那串金片也迅速抖动旋舞起来,叮当作响,晃得人的眼睛都缭乱了。

那座上客定力不够的,当即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恨不能当场就扑上去,伸出舌头舔一舔她那肚脐上红艳艳的宝石,心中更是暗骂这小娘皮的腰臀实在太销魂了,简直要人命。

还有那眼睛,什么叫明眸含波,什么叫秋水潋滟,简直叫人一望进去,就恨不能随着那秋波的旋涡沉入她身子骨里去一探香髓。

而纪澄这一番舞动下来也是香汗淋淋,可那鼓点仿佛要跟她作对似的,丝毫没有减弱的意向,纪澄一扭腰,迅速地旋转起来,她那脚点得极快,简直快转出一朵莲花来,让人眼睛都跟不上了。

而纪澄在这一旋一转里已经往沈彻舞了过去,在场已经有人开始怪笑:“哎哟,每回有二公子在场,咱们这些人就只能捡些汤水喝咯。”

“快,转到爷这里来,这一百两就是你的了。”在座那位最胖的客官当众就拍了百两银票出来。要知道五两银子就够普通四口人家一年的嚼用了,百两银票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胖子纪澄虽不认识,沈萃却是知道的,他是平亲王的小儿子,从小就不学好,性子粗鄙至极,家里妻妾都快赶上后宫了。

纪澄哪里顾得上那胖子,随着鼓点仿佛一团风似的到了沈彻跟前,然而那鼓点偏偏就是不停,只是渐渐缓下,纪澄也不能心急地就扑入沈彻的怀里,只得在沈彻面前随着节律缓缓款动着腰肢。

这扭腰舞快了十分考功底,慢了却是极端考功底,且此番沈彻是坐着,纪澄是站着,他的眼睛平视时就正好是她那露在外头的肚脐之处。纪澄想死的心都有了,却还得故作烟媚地款款摆动那杨柳枝似的腰肢和翘臀,她实在不想去看沈彻的眼睛,就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哪知这厢可好了,这背对而舞,腰扭得仿佛水蛇一般,别说沈彻了,那些旁观的人都已经口干舌燥,眼珠子随着纪澄腰肢上垂下的金片晃动,恨不能变成那金片去一亲芳泽。

好在那鼓点终于渐渐停歇,纪澄腰肢一弯,准确地倒入了沈彻的怀里,她那腰肢再匍匐着往前一送,周遭的起哄声就更热烈了。

纪澄飞速地取下左耳面纱的挂钩,对着沈彻无声地做了个“救我们”的口型,然后又飞快地戴上面纱,重新跑回了舞姬群里,随着众人摆了个舞蹈终结的姿势。

可谁人还能顾得上看她们跳舞啊?

那平亲王的小儿子楚得垂涎三尺地看向沈彻:“那小娘子长得怎么样?”

“不错。”沈彻淡笑着抿了一口酒,然后站起身,朝正在陆续退场的舞姬走去。

到门边时,只听见沈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欲望的沙哑道:“怎么,这就想走?”

“哟哟哟!”场内又发出哄笑,他们乃欢场常客,自然也都明白沈彻的意思,沈家二公子可是很久没这么急不可耐过了。

纪澄朝沈彻抛去一个媚眼,随手一带将沈萃拉到跟前,拿捏着嗓音道:“这是我妹妹。”

“哎哟哟,二哥这真是艳福不浅啊,左拥右抱好不快哉,还是姐妹花哪。”场内又是一番打趣。

那场中伺候贵客的管事早练出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一个眼神使过去,就有人来引着沈彻和纪澄两人往那香闺去了。

纪澄和沈萃跟着沈彻进门后,一见没人了,沈萃立即一把拉下面纱,泪珠子接着就滚了下来:“二哥……”

此时沈彻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暧昧之色,只冷着一张脸道:“别说话,我安排人带你们走。”

纪澄连忙道:“彻表哥,我和五妹妹的衣裳还落在那西北转角第二间屋子里,就藏在进门左手边的第三个箱子里。”

闻得此言,沈彻不由得多看了纪澄两眼,然后点了点头。

也不知沈彻怎么吩咐的,很快就有人来带了纪澄和沈萃离开,她们依旧穿着波斯舞服戴着面纱,就像是被哪家贵客看上要带出楼去玩乐一般,也没人不长眼地上来过问。

纪澄和沈萃上得马车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很快又有人将一个包袱递进来,里面装的正是纪澄和沈萃的衣裳。她们赶紧换了起来,那马车也驶出了天香阁。

纪澄她们换好衣服之后,就听见车窗被人敲了敲,然后沈彻的声音传了进来:“衣服换好了吗?”

“换好了,二哥。”沈萃应道。

“那我进来了。”沈彻道。

沈彻的马车车厢原本挺宽绰的,可是他一进来,就让人有了马车十分逼仄之感。纪澄和沈萃都忍不住往角落里让了让,后来纪澄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沈彻给人的无形压力导致的,只是当时她是当局者迷,还以为只是他个子高的缘故。

“今晚是怎么回事?”沈彻看着沈萃道。

沈萃转头拉了拉纪澄的袖子,示意她来回答。虽然她这位二哥平素并不严厉,和她们说话时也时常带笑,但沈萃就是怵他,背地里虽然也编派沈彻的风流,可是当着他的面儿绝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纪澄本不想当出头椽子,但奈何沈萃拉她衣袖的动作幅度太大,纪澄想装不知道都不行。这个棒槌,到了关键时刻从来都是不顶用的。

纪澄吸了口气开口道:“今晚我同五妹妹还有芫姐姐她们到颍水畔放喜鹊灯,当时有姑娘落水,有人趁乱将我掳了,我是到了天香阁才发现五妹妹也被绑来了,只是不知道芫姐姐、荨妹妹她们几人可好?”说到这儿纪澄就有些急了,这当然不乏做戏的成分,王家姐妹绝对是不敢动沈芫和沈荨的,不然沈家肯定会和她们拼个你死我活。

沈彻没有回答纪澄的话:“你们是怎么跑到九莲厅去的?”

纪澄一点儿都没隐瞒沈彻:“我比五妹妹醒得早些,听见了外头人讲话,是个叫‘麻子’的人将我和五妹妹卖到天香阁的,只卖了二百两银子。那人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就是今晚……”纪澄脸皮再厚也没脸说了,其实要不是因为急着今晚就毁了她们,那些人也不会出去那样久,想要找个能出大价钱又不怕事儿的恩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

沈彻摆了摆手,他自然听明白了纪澄话里的意思,嘴里玩味道:“只卖了二百两银子?”

纪澄脸一红,顿时听明白了沈彻的重音,那是一个“只”字,她心里有些愤愤,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二公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捉她语气上的错儿。

沈彻追问了一句:“那澄表妹觉得该卖多少银子才好?”

绝对的恶趣味,纪澄瞪着沈彻不说话,这人嘴角含笑,简直丝毫同情心也无。他难道就不能体会一下她们劫后余生后的心惊胆战吗?

纪澄低头不语,只听沈彻又道:“通常这些地方买姑娘,也就三五两银子的事儿,当年那位向大姑娘也就卖了五十两银子。”

这潜台词的意思是她们已经卖得很贵了吗?纪澄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沈彻,敏锐地问道:“向大姑娘是谁?”

沈彻可没有闲心给纪澄讲太子太傅家的向大姑娘的遭遇,转而问道:“你们怎么会装扮成舞姬的?”

纪澄没顾得上回答,她的心思还缠绕在沈彻提到的向大姑娘身上,那是谁?为何沈彻会拿向大姑娘和她们比?

沈萃见纪澄失了神,赶紧接话道:“我们是误打误撞跑进舞姬换衣服的地方的,澄姐姐就让我赶紧换上她们的衣服,免得被人发现。”

“哦。”沈彻应了一声,那语调却十分值得人玩味,“这么巧就刚好闯进了舞姬换衣服的地方?她们也那么巧就没发现你们是假冒的?”

纪澄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听见沈彻的质疑,眉毛立即就竖了起来,他是什么意思?怀疑她和外人合伙做的这件事?她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其实在沈彻看来,纪澄在这件事里能得到的好处实在也不算少。她不仅救了她自己,还救了沈萃,看沈萃现在那模样,对纪澄那是一个依赖和佩服,想必等她回去后,她姑母也会对她感恩戴德的。在这件事里她显得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很能得人好感。外人或许不会知道内情,但是他那位大哥还有四弟肯定是会知道的,到时候……

到时候纪澄自己的名声不打紧,沈萃却是个玉瓶子,只要纪澄拿捏住这件事,想嫁给沈径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她姑母纪兰舍不舍得沈萃这个女儿了。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毕竟是到了天香阁,还在人前舞了一曲。

就连纪澄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可以在这件事情里得到这许多好处。

但是纪澄在看见沈彻的眼神后,很快也就明白他为何会怀疑了,因为纪澄也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好处,不过沈彻猜错了一点,她一点儿都不想嫁给沈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