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其实料得的确不差,只是这男女之事本就是干柴烈火的东西,从古至今不管礼教多森严,可人只要动了情心里生了欢喜又哪里还管得了那些个,脑子一热就容易行错事。
上次在南苑,沈萃跟齐正虽有卿卿我我之事,但最多也就是拉拉手、亲亲香之类。偏有一日沈萃提及在南郡王府夜菊宴那日看见的楚得他们行那不检点之事,语多不屑,又拉着齐正的衣襟,叮嘱他出去和人应酬时,可不许去那烟花之地,否则她绝不轻饶。
男人听到这种事的时候,反应和姑娘家自然又不一样。齐正顺着沈萃的话就开始调笑起来。
一来二去,齐正本就有心使那手段,沈萃半推半就的,也强不过齐正,竟然被他在外头就行了事。那样的事,既然已经叫他得了手,接下来再发生就是极其自然的了,姑娘家总是难免顺着自己的心上人行事,她心疼他渴得慌,她的心上人却未必心疼她。
“你确定自己有身孕了吗?”纪澄也是个没经验的,沈萃自然更没有经验,“你怎么知晓自己有身孕的?”
沈萃哽咽道:“这半个月来我一直觉得不舒服,胃里一直冒气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日晚上我吃饭时,闻着肉味儿就难受,我娘以为我是伤着脾胃了,要请大夫,可是我害怕,澄姐姐万一我是有了身孕,可怎么办?”
纪澄安抚沈萃道:“你自己先别吓唬自己,也许真就是伤着脾胃了呢?这件事还得先找个大夫把把脉才行。”
“不行,绝对不行。”沈萃尖叫出声。
纪澄一把拉住沈萃:“你小声点儿行不行?我家有个长春堂,里头的大夫我能让他把嘴巴闭得严严的,明日你同我一起去,戴着帷帽,他也不会知道是你。让他替你把把脉,万一不是喜脉,岂不大好?”
沈萃此刻也是六神无主,听纪澄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
“那万一是真的有了身孕怎么办?”沈萃问纪澄。
纪澄道:“那就只能吃药打掉。”
沈萃连连摇头:“不行。齐家本就只有齐大哥一个儿子,若我能生下儿子,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纪澄道:“那你想过自己没有。即使姑母立即同意你们成亲,三书六礼走下来也需要大半年,那时候你的肚子可还遮得住?若是叫人发现了,别说嫁入齐家了,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澄姐姐,你说我娘会不会同意我和齐大哥的亲事?”沈萃问纪澄。
纪澄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原本以姑母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同意你嫁进齐家的,但如今你有了身孕,木已成舟,她不同意只怕也不行了,但姑母一定会很伤心的。”
“你是说娘若知道我有了身子就会同意我和齐大哥的亲事?”沈萃这会儿也不哭了,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她刚才只是吓得六神无主才失了思考的余地,这会儿一听纪澄跟她分析,她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纪澄看着沈萃的眼睛,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她担忧。说不定沈萃有孕这件事根本就是齐正算计好的,若是不这样,他也知道肯定是娶不到沈萃的。
“澄姐姐,那你说我该如何告诉我娘啊?”沈萃乞求地看着纪澄,显见是有想让纪澄陪她一道去说的意思。
可纪澄哪里敢应承啊,纪兰不会怪她的女儿不检点,指不定反过来还觉得是纪澄教唆的也未为可知。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我其实也不懂,可你是姑母的女儿,她肯定不会害你,如今也只有她才保得了你了。”纪澄道。
沈萃点了点头,可还是鼓不起勇气去纪兰屋里说话:“澄姐姐,我还是等明日把了脉再告诉我娘吧。”
纪澄“嗯”了一声。
沈萃又央求道:“澄姐姐,这件事齐大哥还不知情,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我娘管我管得紧。澄姐姐,你能不能让丫头给齐大哥传个话,让他明日去长春堂见我?”
纪澄没答话。
在纪澄看来,这时候见齐正没有任何好处。因为纪澄就没觉得齐正对沈萃是真心喜爱,若是真喜欢怎么可能引诱小姑娘还没成亲就做下这等事,一旦事发,被人唾骂死的必定是不检点的沈萃。
纪澄易地而处,若她是齐正,知晓沈萃有孕,肯定会以此事来拿捏沈家三房乃至沈家,其中的好处可是不胜枚举的。只有沈萃这个蠢货,还以为齐正会是她的救命稻草。
“澄姐姐!”沈萃双手摇晃着纪澄的手臂。
“我觉得这时候见他未必合适,万一被旁人看见了,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况且难道你不告诉他你有身孕的事儿,他就不娶你了?现在你正该跟他表明态度,若是他无心娶你,就别再来缠着你。”纪澄道。
“他当然有心娶我的呀。”沈萃一时间又拔高了声音,“他只是害怕我娘不同意。”
纪澄道:“若是连这点儿困难都不肯克服,你就能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
沈萃放开握住纪澄手臂的手,冷声道:“澄姐姐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齐大哥对我是不是真心的,难道我会不知道?你不肯帮我,是不是觉得我轻浮,怕我连累了你的名声吧?”
沈萃求人的时候一向是这个德行,好似别人不帮她就是天大的不该,帮她那是理所当然的。
纪澄不语。
沈萃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每年元宵的时候,你往那树后、桥下去看,多的是那些个事儿,自古就有的风俗。”
有情男女元宵钻桥洞的风俗的确一直沿袭至今,可大家闺秀行此事的却是不多的,何况也没听人闹出过有孕的丑事来。
纪澄道:“我没有看轻你。”
纪澄的想法也是极奇怪的。她在晋地,看过胡人的幕天席地崇尚自然,兴致来了解了腰带以马遮掩一下就行,读史时那上头的人也是够乱的,所以她自己没将这样的事情看得多稀奇。本就是传宗接代的本能,只不过礼教束缚人,教人成亲后就能行的事,成亲前却视之为不贞,不就是拜不拜天地的区别吗?
可为何拜一下天和地,就能如此扭转?纪澄没想明白过。她自己都没想明白,又如何会去评断这件事?
所以纪澄真没看轻沈萃,只是觉得她蠢得居然不知道后果,避子汤难道没听说过?
你还别说,沈萃对避子汤的事儿最多就是听过一两句,甚至可能没听过。长辈屋子里的私事儿,纪兰又怎么会对沈萃讲,这些小姑娘都是被保护得极好的,但凡污糟事儿都不入她们耳朵的。
至于纪澄,她就是个操心的命,她那母亲云娘又是个立不起的,她父亲房中的事情,云娘也是不吝于告诉纪澄的,只求着她拿个主意。所以纪澄对这里头的道道知道得不少。
“只是我还是觉得这不是见齐正的时候,他若是知道了,让你生下孩子来,你难道就真的生下?肚子大的时候别人瞧见了怎么办?若是不生下来,他知道的话将来对你也会心存芥蒂。”纪澄道。
纪澄这番话就分析得很有道理了,沈萃想了想,也明白她的好意:“澄姐姐,刚才是我失言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纪澄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看你精神十分不好,明日咱们一同出门,就说去书画铺子。”
沈萃却道:“澄姐姐我害怕,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纪澄抬了抬眼皮,沈萃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纪澄心里冷笑,这是怕自己走漏风声吗?
纪澄也没点破,只让沈萃的丫头将她的枕头、被褥搬来小跨院,两人一同歇了。
次日纪澄同沈萃一道出门,先去了书画铺子,再转道去了长春堂,纪澄没让沈萃下马,而是叫柳叶儿去请了邓大夫过来给沈萃把脉。
沈萃将手腕伸出马车的帘子外,邓大夫也看不见人,只低头仔细切脉,待收了脉枕后,低声说了一句:“应是喜脉。”
坐在马车里的沈萃,那眼泪立时止不住地滚了出来,一下就歪倒在纪澄的怀里:“澄姐姐,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按纪澄的意思,这会儿就该一碗药下去,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将来该成亲成亲,该嫁人嫁人。
但显然沈萃不太可能接受如此干净利落的方式。纪澄心里琢磨着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件事告诉纪兰,不过只怕纪兰又要怪罪于她了。
其实纪澄该做的事情是昨日就应当把沈萃的事情告知纪兰,而不是自己带沈萃到长春堂来诊脉,可是沈萃将她守得太紧,她实在走不开。
“如今只能告诉姑母了,她一定能想法子帮到你的。你也不用怕,姑母那样疼你,哪怕暂时生你的气,过了也就了了。”纪澄道。
纪澄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沈萃却知道她母亲肯定失望得想杀死她的,然而沈萃也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瞒过她母亲的。
“澄姐姐,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和我娘说好不好?”沈萃问。
纪澄难道还能说不?她若是不去,沈萃难道就不会供出她来?到时候只怕沈萃为了避责,反而会将一切怪在她头上,那她才是冤枉。
“我会陪着你的。”纪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