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了镜尘夜和未央。
未央的脸色苍白如纸,紧紧咬着下嘴唇,脸上满是汗,头发看起来也湿淋淋的。她乌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似乎是一种思索。
又似乎是一种怀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云知画有过什么?当初我初初来到云中国,建立万花楼的时候,有一家老小想要投靠我。他们家似乎是被什么仇人追杀,落得家破人亡,仅存几个老老小小,见着我抓着不放。可是你要知道,我开万花楼,是经商,而不是行善。我拒绝帮助她们,只留下刚刚满十四岁的二女儿,让她改名叫云知画留在了万花楼。”
“我记得很清楚,她上头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几个弟弟,但是只有她的年龄和容貌让我满意。我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安顿家人,本以为解决了那件事,但不久之后却听到消息,在我救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都被仇人杀死。那时我才知道他们向我求救并不是要钱,而是找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翠儿是她的妹妹,她什么时候入的万花楼我是从夜姬找给我的本子上发现的。她不过比云知画稍微晚一点,也就是说,她起码在这有五年,为何五年我都不认识她?只有一个可能,她一直在刻意的躲避我,在把她的籍贯联系起来,我就发现她与云知画的渊源了。”
“可是我还是不确定。我告诉她我知道这四个人中有一个是她姐姐,但是我很珍惜这四个人,不想杀她们,只要她写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就当作是她自首认罪,我就免那个人一死。接过她果然写的是除了她姐姐以外的名字。”
“她不可能写梵天音和宛天香,因为她们俩本就和她有联系,反而会欲盖弥彰。所以她写了风飘絮。”
镜尘夜顿了顿,“还有她下的毒,我发现破绽是在她给你的茶杯上。你的茶杯喜欢用固定的那一个,却没有发现茶杯的盖子颜色比杯身要略深一些,我用手指试过,那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把毒药放在盖子上,每次你合上盖子暖茶的时候水蒸气就把盖子上的毒药融化,所以我们才会在昨天发现不了下毒的人。”
未央听完,脸上却仍就没什么表情,反而是抖的更加厉害。
镜尘夜走上前去轻轻把她拥在怀里,掏出手巾一点点擦拭她面上冰冷的汗珠子,柔声,“吓到了?”
她一下扑在他怀里,颤声,“我不要再住这!”
他低首吻她的发丝,喃喃,“我们搬回吊脚楼去住。我也不想让你再和这些恐怖的女人住在一起了。”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花魁大赛的事,他们几乎就在万花楼住了下来。
她动也不动,他伏下身把她横抱在怀里,慢慢地走下楼去。
片刻功夫,两人就到了吊脚楼。那儿清新的空气好歹让未央心情放松些,但却自始至终搂着镜尘夜的脖颈不肯放开,眸子里扑闪的都是惧怕的光芒。
连自己的房间也有些恐怖了,未央一进去就抱着镜尘夜叫了起来,把脸拼命的缩到他的脖颈里,哆嗦着,“夜,怎么办……我好像,耳边总听见翠儿在叫!”
镜尘夜温柔的拍拍她的背,细声安慰,“未央,不要怕,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们都怕你,让她们不敢对你有任何邪念,明白么?杀鸡儆猴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又何必存那一丝善念?”
她突然哭了起来。
“镜尘夜,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这样,我就不是未央了!”
仅仅是这一句话,麻木了一整天、疯狂了一整天的镜尘夜心却突然一颤。
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残忍而轻易的下令剥下一个女人的皮,我就不再是未央。
他低首看怀里的人,一脸的惊恐和惧怕,嘴里含混不清的似乎在念着翠儿的名字,浑身抖个不停,眼里的视线茫然又空洞,没有任何的焦点。
他心生生的疼起来。
也许是他错了。
他如何能用他的标准来要求未央?他在皇宫里早见惯了那些杀人、血腥、刑法,对肉体上痛苦的折磨近乎一种麻木的态度。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底是有某些阴暗面的存在。但是也正是那些阴暗和灰色调的东西,教他在这个世道、在阴谋诡计中自保和成长。
而未央不曾需要……她一直蒙受她父皇和曾经恋人的庇佑,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她看来,他的行为一定都是残忍而血腥,甚至沦丧人性的罢?
他叹口气,不知怎地,心里有些沉重。
把她放到床铺上,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轻盈的吻,“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再过三四天就要举行花魁大赛了。”
她的眼眸仍旧空空荡荡的,他叹息一声,转身就要走,她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瑟瑟的望着他,“你不陪我么?”
他头也不回,微微勾首,低声,“你不是讨厌我了吗。”
“我没有!”她惊慌的抓着他,一手撑着坐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不是这样,以后她们还不知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夜,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微微回过头,等着她的下半句。
她也不由低下了头,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只是突然觉得今天的你好陌生。”
他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她根本没有察觉,“未央,这样的镜尘夜只是你不曾见过的一面罢了……若是以后你愿意与我一同去风煌国,跟我进入皇宫,你就会知道我做的一切多么多么的微不足道。未央,你这样天真和单纯,我真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