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必读-歌德谈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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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27年(6)

1827年7月25日

(歌德接到瓦尔特·司各特的信)

歌德最近接到瓦尔特·司各特的一封信,感到很高兴。今天他把这封信拿给我看,因为英文书法他不大认得清楚,就叫我把信的内容译出来。他像是先写过信给这位著名的英国诗人,而这封信就是答复他的。司各特写道:

我感到很荣幸,我的某些作品竟有幸受到歌德的注意,我从1798年以来就是歌德的赞赏者之一。当时我对德文虽然懂得很肤浅,却够大胆地把《葛兹·封·伯利欣根》译成英文了。在这种幼稚的尝试中,我忘记了只感觉到一部天才作品的美并不够,还要精通作品所用的语文才能把作品的美显示给旁人看。不过我还是认为我的幼稚尝试有点价值,它至少可以显示出我能选择一部值得惊赞的作品来译。

我曾从我的女婿洛克哈特那里听到关于您的情况。这位年轻人有些文学才能,他在和我家结成亲属关系之前几年,就已荣幸地拜访过德国文学之父了。您不可能记得那么多向您致敬者之中的每一个人,但是我相信,我的家庭中这个年轻成员比任何人都更敬仰您。

我的朋友品克的霍浦爵士不久以前本来有访问您的荣幸,我原想通过他写信给您,我后来又想通过预定要到德国去旅行的他的两位亲戚带信给您,可是他们因病未能成行,以致过了两三个月才把信退还给我。所以老早以前,还在歌德那样友好地向我致意以前,我就已冒昧地设法结识他了。

凡是赞赏天才的人们知道一位最大的欧洲天才典范在高龄受到高度崇敬,在享受幸福而光荣的退隐生活,都会感到非常欣慰。可怜的拜伦勋爵的命运却没有让他获得这样的幸运,而是在盛年就剥夺了他的生命,使一切对他的希望和期待都落了空。他生前对您给他的荣誉曾感到荣幸,对一位诗人深怀感激,而对这位诗人,现代一切诗人都深怀感激,感到自己不得不用婴儿的崇敬心情来仰望着他。

我已冒昧地托特劳伊特尔和伍尔茨图书公司把我为一位值得注意的人物所试写的传记寄给你,这位人物多年来对他统治过的世界起过大得可怕的影响。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有应当感谢他的地方,因为他使得我拿起武器打了12年的仗,当时我在一个英国民兵团服役,尽管长期跛腿,我还是变成了一个骑马、打猎和射击的能手。这些好手艺近来有些离开我了,而风湿病这种北方天气的祸害已侵袭到我的肢腿了。不过我并不抱怨,因为我虽放弃了骑射,却看到儿子们正在从骑射中找得乐趣。

我的长子现在掌管着一个轻骑兵连,这对于一个25岁的青年人总是够高的地位了。

我的次子最近在牛津大学得了文学士的学位,在他走进世界以前,先在家里呆几个月。由于老天爷乐意要他们的母亲抛开人世,我最小的女儿在管理家务。最大的女儿结了婚,已有她自己的家庭了。

承垂询到我,我的家庭情况就是如此。此外,尽管曾遭受过巨大损失,我还有足够的家资使我生活得很称意。我承继了一座宏大的老邸宅,歌德的任何朋友来这里会随时受到欢迎。大厅里摆满了武器,这甚至配得上雅克斯特豪生,还有一只猎犬守着大门。

不过我忘记了在世时曾多方努力使人们不要忘记他的那一位。我希望您能原谅这部作品中的一些毛病,考虑到作者本意是想在他的岛国成见所能容许的范围内尽量忠诚地描述这位非凡人物。

这次一位游客提供我写信给您的机会来得很突然,也很偶然,他不能等,我没有时间再写下去了。我只能祝愿您保持健康和休养,向您表示最诚恳、最深厚的敬意!

瓦尔特·司各特

1827年7月9日,爱丁堡

我已说过,歌德看到这封信很高兴。不过他认为这封信对他表示那样高度崇敬,是由于作者的爵位和高度文化教养使他这样有礼貌。

他提到瓦尔特·司各特那样和蔼亲切地谈他的家庭情况,这显示出兄弟般的信任,使他很高兴。

他接着说,“我急于想看到他答应寄来的《拿破仑传》。我已听到许多对这部书的反驳和强烈抗议,我敢说它无论如何是值得注意的。”

我问到洛克哈特,问他是否还记得这个人。

歌德回答说,“还记得很清楚,他的风度给人不会很快就能忘掉的深刻印象。从许多英国人乃至我的儿媳谈到他的话来看,他一定是一个在文学方面有很大希望的青年人。

此外我感到有些奇怪,司各特没有一句提到卡莱尔的话,卡莱尔对德国文化有浓厚的兴趣,司各特一定知道他。

卡莱尔值得钦佩的是,在评判我们德国作家时他总是特别着眼到精神的和伦理的内核,把它看作真正起作用的因素。卡莱尔是一种有重大意义的道德力量,他有许多预兆未来的东西,现在还不能预见到他会产生什么结果或发生什么影响。”

1827年10月7日

(访耶拿;谈弗斯和席勒)

今晨天气顶好。8点钟以前我就陪歌德乘马车到耶拿去,他打算在耶拿呆到明晚。

到达耶拿还很早,我们就先到植物园。歌德浏览了园里的草木,看到一切井然有序,欣欣向荣。我们还观看了矿物馆以及其他自然科学方面的收藏,然后就应邀乘车到克涅伯尔先生家吃晚饭。

克涅伯尔先生很老了,走到门口去拥抱歌德时几乎跌倒了。席间大家都很亲热活跃,不过没有谈什么重要的话。这两位老朋友都沉浸在重逢的欢乐中。

饭后我们乘车向南走,沿着莎勒河往前行驶。我早先就熟识这个地区,但是一切都很新鲜,仿佛不曾见过似的。

回到耶拿街上时,歌德吩咐马车沿着一条小溪前行,到了一座外观不大堂皇的房子门前就停下来。

他说:“弗斯从前就住在这里,我带你来看看这个带有古典意味的场所。”我们穿过房子走进花园,里面花卉不多,名品种很少。我们在果树阴下的草地上走着。歌德指着果树说,“这是为恩涅斯丁而栽的。她老家在欧亭,到了耶拿还忘不了家乡的苹果。她曾向我夸奖这种苹果多么香甜。这是她儿时吃的苹果,原因就在此!我和弗斯夫妇在这里度过许多欢畅的良宵,现在我还爱回忆过去那种好时光。像弗斯那样的人物不易再碰到了,现在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对德国高等文化发生深广的影响。他的一切都是健康而坚实的,所以他对古希腊人的爱好并不是矫揉造作而是自然的,对我们这些人产生了顶好的结果。像我这样深知他的好处的人简直不知道怎样怀念他才够。”

到了6点钟左右,歌德想起该是到旅馆去过夜的时候了。他原已在挂着熊招牌的旅馆里预定了房间。分配给我的房间很宽敞,套间里摆着两张床。日落未久,窗户上还有亮光,我们觉得不点烛再坐一会儿是很惬意的。

歌德又谈起弗斯,说,“无论对耶拿大学还是对我自己,弗斯都很有益。我本想把他留下来,但是海德尔堡大学向他提供了很优厚的条件,凭我们这里不宽裕的经济情况无法和它竞争。我让弗斯走了,心里很难过,幸好我得到了席勒。我和席勒的性格尽管不同,志向却是一致的。所以我们结成了亲密的友谊,彼此都觉得没有对方就根本无法过活。”

歌德接着向我谈了席勒的一些轶事,颇能显出席勒的性格特征。

他说:“席勒的性格是光明磊落的,我们可以想象到,他痛恨人们有意或确实向他表示任何空洞的尊敬和陈腐的崇拜。有一次考茨布要在席勒家里替席勒正式举行庆祝,席勒对此非常讨厌,感到恶心,几乎晕倒了。他讨厌陌生人来访。如果他当时有事不能见,约来客午后四时再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照样怕自己会感到糟心甚至生病。在这种场合,他总是显得很焦躁甚至粗鲁。我亲眼看见过一位素昧平生的外科大夫没有经过传达就闯进门来拜访他,他那副暴躁的神色使那个可怜的家伙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了。

我也说过,而且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和席勒的性格很不同,尽管志向一致。这种不同不仅表现在心理方面,也表现在生理方面。对席勒有益的空气对我却像毒气。有一天我去访问他,适逢他外出。他夫人告诉我,他很快就会回来,我就在他的书桌旁边坐下来写点杂记。坐了不久,我感到身体不适,愈来愈厉害,几乎发晕。我不知道怎么会得来这种怪病。最后发现身旁一个抽屉里发出一种怪难闻的气味。我把抽屉打开,发现里面装的全是些烂苹果,不免大吃一惊。我走到窗口,呼吸了一点新鲜空气,才恢复过来。这时席勒夫人进来了,告诉我那只抽屉里经常装着烂苹果,因为席勒觉得烂苹果的气味对他有益,离开它,席勒就简直不能生活,也不能工作。”

歌德接着说,“明天早晨我带你去看看席勒在耶拿的故居。”

这时上了灯,我们吃了一点晚饭,然后又坐了一会儿,闲谈了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