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时尚美妆一不小心做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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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是我不明白,全因为打口带

而也就是被我这么轻轻地一个拒绝,也顺势就此拉开了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与生长在城市里的那帮乐评达人的距离,比如王小峰戴方黄燎原郝舫李广平啊什么的!

粗粗掐指一算,在人家听列侬听皇后听平克?弗洛伊德的时候,我还在镇子上扯着嗓子唱《阿里巴巴》或者《冬天里的一把火》呢!并且绝对正陶醉于镇上那些文艺青少年们的顶礼膜拜。

我爹的滑铁卢直接导致了我家沦为了破落户。

这个词儿,我当年在看《水浒》时,多少地了解一点,那个被卖刀的青面兽杨志手刃的泼皮牛二好像就是个破落户。

只是当年我看水浒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家有一天也会和这个词儿扯上关系。

就在我家破落之后不久,各种厄运也便接踵而至。

先是我爹因经不起这大起大落,而患上了当时还很是新鲜的抑郁症。

后来,我私下里总结了一下,这种毛病,好像是专门给有一定文化的人预备的!那些粗枝大叶没心没肺的家伙,基本上是永远也招惹不上这种毛病的。多年以后,当我有一小段时间临时去了《娱乐现场》做策划时,有一天,上边领导让我撰写对崔永元的采访提纲,于是,我二话没说,开门见山地就是从他的抑郁症开始写的。那是我比较清楚的一种状态,也同样是我的少年时代的梦魇。

我爹的抑郁症,直接的结果就是迅速花光了我家所有的积蓄,最后,院子里那棵能在夏天遮阳避雨的桂花树也被卖掉了。

于是,再到了秋天的时候,我家院子里,便再也闻不到那悠长的桂花香气了。

而我,就是在九十年代的最后的那个没有桂花香气的秋天猝然辍学的。

在我辍学之前,其实,我一直试图着想挽回这个局面的,并且,我也倔强地努力过。

有一年的暑假里,县城里来了一个歌舞团。那天,他们除了张贴了一张演出节目单外,还张贴了一张招人简章,说是原独唱男歌手因家中事务离职,所以招聘一名男歌手。

我仔细看了看要求后,忽然心花怒放。我欣喜地发现,我靠!这不就是说的老子我嘛!

那招人简章的意思大致就是:男,二十左右,五官端正,擅长演唱各种流行歌曲。

于是,我直接去后台找到了团长应聘,那个团长叫刘洪刚,他既是团长也是团里的摇滚歌手。

很绝的一点是,一台演唱会,他一个人竟能上场两次。开场时,他先把长发盘起来,蓄了几天的胡子不刮,以情歌王子的范儿先唱一首杨庆煌的《会有那么一天》或者高明骏的《年轻的喝彩》,他的嗓子很是磁性,有点像后来的一个歌手叫杨坤的声音;而到了压轴时,他便摘掉鸭舌帽,将长发披散开来,同时将络腮胡子刮掉,于是他又变成了东方迈克尔?杰克逊。他的压轴歌是MJ的《真棒》,而如果安可的声音一直不停,他就又返场最后唱一首《站台》。

当然那时大家还不懂"安可"这个词呢,大都热烈地吼叫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团长面试我的第一首歌是齐秦的《花祭》,那首歌,我正常发挥,唱得团长只是点头,并且随着我的歌声拍着节奏。第二首歌是王杰的《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两首歌一完毕,团长便立即拍板,说就是我了。

其实,那天我的短板也一览无余,尽管这个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成功应试。他随后问我会不会唱摇滚一点的,我说不会。

当时,我一直觉得唱摇滚肯定很累,或者唱到兴起时,还要倒在地上滚几圈的,很是累人;最主要的是我嗓子一直都不能苍凉下来,所以,无知者无畏的我,在那个时候,就很是对崔健的《一无所有》不以为然。

他最后还问我听没听过打口带,我说没有。

其实,我是错过了那样一个能让我更厉害一点的机会。

当年胖子一咬牙去了大城市郑州去进货,回来后便深沉地对我说,大城市的人现在听歌有了新动向,他们有好多人都在听一种被故意打碎的磁带,很他妈的流行的。他问我是不是以后也进点儿那玩意,我当即拒绝,因为,这不仅是镇上那帮音乐达人的理解上限,也是我跟六叔的接受上限。

而也就是被我这么轻轻地一个拒绝,也顺势就此拉开了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与生长在城市里的那帮家伙的距离,比如王小峰戴方黄燎原郝舫李广平啊什么的!

粗粗掐指一算,在人家听列侬听皇后听平克?弗洛伊德的时候,我还在镇子上扯着嗓子唱《阿里巴巴》或者《冬天里的一把火》呢!并且绝对正陶醉于镇上那些文艺青少年的顶礼膜拜呢。

所以后来,当那个红得一塌糊涂的芒果台及其他一些电视台,有栏目陆续请我去做嘉宾或者评委时,我扭捏着死活就是不去。

我爹常说,出名事小,丢死人事大!

后来当看到那些被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一帮胆大的家伙,在各种节目中神采飞扬时,我一点都不眼馋。

再后来,当有一些人只是在主持或其他领域稍微有了些成就后,最后头脑一热,也不知天高地厚地担当起音乐评委。当看到台上他们那种无知者无畏、拿喧嚣当朝贺的样子时,不知为什么,我却一脸绯红!

我一直觉得做那种音乐评委,就一定得是那种对于音乐有通透理解的人,比如像那个越来越胖的高晓松,那个不指望任何媒体照样活得很滋润的科尔沁夫,那个主持和唱歌都很得体的何炅,或者是北京台那几个很厉害的DJ郑阳王东伍洲彤,以及那个为周杰伦陆续主持过五六张唱片发布会的张东……

再说当我去了那家歌舞团之后。

我第一次舞台处子秀是在菏泽的红旗剧院,那可是个比县城还要大的城市!所以我自然紧张得不行,临上场之前,我一趟接一趟地老往厕所里跑。

离开家乡时,六叔告诫我,如果紧张,就喝凉水,心凉则自然平静。

六叔这土办法是他自己总结的,每逢爷爷发现账房的进账有大的出入时,就总会把六叔叫进去审计一番,而六叔则每次在被审计前就先喝几碗凉水,所以每次他都能淡定面对爷爷的犀利问询,几次涉险蒙混过关后,这喝凉水便成了六叔面对紧张场面的不二法宝。

然而,这土办法,我却不如六叔用得得心应手。我是开始因怕自己紧张,就先喝了两碗凉水压惊,而不一会儿却憋得我要上厕所,上完厕所后我就又担心自己待会儿在台上会不会尿裤子,于是又变得紧张,继而又接着喝凉水……

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真正站在了舞台上后,当音乐声音响起时,我的心,旋即变得安静。

我是倒数第二个登场的,我的曲目是齐秦的《火车快开》,完事后,如果有喊安可的,我就再接着唱《花祭》或者童安格的《最后一首歌》。

那个剧院大概能装两千多个观众,基本上跟现在的北展剧场规模差不多,于是,当绚丽的灯光打在了我的身上时,我一切都齐了。

我心里想着齐秦这首歌估计是写给王祖贤的,于是,我把那种切切的不舍,作为我即时的对这首歌定下的调子!

接下来,就像在镇上一个人把守三关、独战群雄那次一样,很淡定且有范儿地诠释了这首离歌。

而随后的雷鸣一般的掌声像极了多年以后,在首体,那个由北京文艺台发起的一个颁奖晚会上,那个剃光了头发的许巍唱罢《那一年》的场面。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作为记者参加音乐颁奖礼。

再说当我一曲罢了时,安可的声音顿时汹涌澎湃,于是,我一口气又唱了《花祭》和童安格的《最后一首歌》,而刮完络腮胡子并披散开长发的团长则是夹带着对我的如雷致敬掌声闪亮登台的。

红旗剧院那一次演出,直接奠定了我在团里一线歌手的地位。团长当即便给我取了个艺名叫红月亮,并且连夜给我定工资标准,最后的结果是,我唱一首歌是二十块钱,安可的部分,多一首歌便加五块。

那么高的薪水,除了那个弹键盘的和会嗲声嗲气唱歌的女歌手之外,就是我了。

这样算来,按五天换一个地演出的话,我一个月基本上可以拿到一百七八,这可不得了!那时我做税务所所长的三叔的工资才一百二十几块,而镇上那时略微上涨的相亲见面礼也不过三百六十块钱,老人们说六六三百六,图个顺当。

也就是说,我只要好好唱俩月,基本上就可以帮弟弟找个媳妇,或者顺顺当当地把学业完成,都不成问题。这一算,便算得我心花怒放,得意忘形。

于是当发完了第一天的钱后,我便随即纠集一帮乐手们上街上喝酒庆功。我心想,从下次发钱时再开始攒钱吧!

而下次的钱到手之后,我依然没有管住自己的嘴,依然纠集一帮家伙去大吃大喝!我那常年垂涎猪蹄子的毛病,也就是在那一年一次性根治的。

周而复始,我不但没有像当初打算的那样攒下钱,反而因为连续阴天,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小地方时,还倒欠了团里不少钱!

那时,每次去街上吃饭时,总会被大城市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给认出来。她们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疯狂,只是矜持地问你好,并且写下自己的通讯地址,希望以后能保持书信联系。

那时为了不被她们轻看,我的地址留的是县城里我姨家的地址,以至于后来,我的信经常被我姨收到拆开看时,里面总会掉出来一些大城市里的女孩子的艺术照片,于是我姨便跟同样一个字不认识的我娘,联袂对我表示了担忧。她们想,坏了!这孩子肯定招惹上大城市的女流氓了!天呢!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啊?!

那个时代,小流氓的帽子,基本上,就如此廉价,随便有点出格的行为,就随手发给你一顶。于是,到了现在,大家也就不难理解那个时期的人们所犯的流氓罪的荒谬性。

我的走穴时代因家里的一个突发事件戛然终止。那天,在我最为辉煌演出岁月的间隙,当我回镇上想得瑟一把时,正好赶上了我家族内部的一场战争!

那场战争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有着六个儿子的我爷爷和只有两个女儿的我二爷共同的任氏祖宅,要被我二爷传给她的女婿。也就是说,我们祖上的基业要改名换姓了!

而我爷爷自然是为了祖产的完整而多方进行协商,但却协商未果,二爷依然坚持搞分裂,于是战火点燃。

二爷那边的女婿找来的江湖雇佣军和我家的家族正规军顿时杀成一团,而我就是那个节骨眼上赶回家的!那场面,像极了后来的电影《古惑仔》里的一幕,山鸡带人出现在危难中的陈浩南面前。

多年以后,我采访陈小春,完事之后,我说,你那些电影里的大场面,当年我也经历过呢!

他基本上当我在开玩笑,嘿嘿地笑笑后,也没去说别的。

在那个刀光剑影的时刻,我自然没有时间去显摆大城市里那些灯红酒绿和漂亮女孩给我留地址的事儿了,直接便投入战场。

那场战争,最后以我爷爷这边的父子兵经浴血奋战后险胜而告终!

后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那次家族保卫战的决定因素,而六叔则说,这是整个家族浴血奋战的结果,而且,我们打的是维护家族产业统一的正义之战。

嗨!一向文艺的六叔,在这事情上倒是给我上纲上线了!

由于我身上多处轻伤,演出服也被扯得稀里哗啦!于是,这么一折腾,我如期归队的时间也完全被打乱,一时,我是回不去了!

我想,后来即使我再去那个地方寻找那个歌舞团,也不见得能找到,那时的歌舞团,就像是印度的吉普赛人的大篷车,是没有方向的!

于是,我便再也没能重返那个歌舞团。

我那筹集学费或者给弟弟筹集相亲的钱的大理想也随即泡汤。

就在前几年,当国共重新合作的那一天,我们家族的宿怨也得以圆满解决。

在电视上当胡总书记和连战握手的当口,在电视下方的酒桌上,我爷爷的代表我六叔和我二爷的代表我姑父也亲切地握着手。

据后来六叔和姑父他们说,在这样的历史关口,得以家族和解,其实挺有意义的!所以那天大家喝酒都喝多了。

不过六叔到了最后也死活没承认他和姑父握手的动作是模仿了人家那些领导人。

随后不久,我的学业戛然而止在那个没有了桂花香气的秋天。

紧接着,已经看透我没有什么前途的那家娃娃亲的家长,也在那一年宣布终止这种关系。

悔婚之前,人家先是做了个铺垫,狮子大开口地索要蝴蝶牌缝纫机一架,飞鸽牌自行车一辆。这还不算,还有钻石牌手表一块。

我家自然出不起这些昂贵的彩礼,于是人家便以此为借口,随即宣布退婚。接下来没几天,媒人便把曾经订婚时的一百二十元钱见面礼和四身衣服退回了我家。只不过,那几双纯尼龙袜子却没退回来,对于这个,我娘一直耿耿于怀,心疼得不得了。

那时,社会已经进步了不少,街上已经很少看见人被悔婚后就直接喝敌敌畏或者上吊的事儿了!尽管这样,那几天,我娘还是派我弟弟守在我的门口,说一旦我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即报告。

而我压根也没有想过寻死觅活这档子事!何况,我一直都没把这娃娃亲当真。私下里,我一直以为,那曹植的街坊小梅才是我一生的真命天女呢!

这事儿真正伤害到的却是家里的人。

先说我娘,平白无故地少了四双纯尼龙袜子不算,儿子被人悔婚还直接影射了他们做老人的没能耐。

按照镇上老辈的规矩,谁家若是被对方悔婚了,有理没理,都得去到对方村子上,来回地叫骂数落一番,大致意思是说,对方如何不讲理如何贪财如何不得好死啊的什么的!

一般情况下,悔婚的那一家人大都是憋在家里,任由对方数落,死活就是不出来,反正,老辈里人说了,好歹就这一次,过去了就算完了。

偶尔也有好胜的人家会出来应战的,于是,大街上便是一片鸡飞狗跳,乌烟瘴气,那羞辱尺度一直追溯到祖宗八辈都还不肯算完!

如果被悔婚的这家人不去叫阵骂街,则就直接说明是你自己家出了问题,活该悔你家的婚,喝药上吊,死了都没人可怜你丫挺的。

那天,我爹是硬生生地被我娘拽到那个悔我亲的村子上的。我没看见那个场面,但是我一直都在想象着,尤其,我能想象到我那一生都十分文艺儒雅的爹内心的撕扯。

我一直觉得,那纷扰尴尬的一切,不应该是由我爹那样的人来面对的。

我爹他们走后,我便开始计算着他们的速度,以及对待这档子事儿的每一个老辈里传下的程序。

我计算着他们走完那个村子的大街的时间。

我揣度着我爹的表情和心情,我也仿佛看到了絮絮叨叨的我娘,正在那个村子中央哭哭啼啼地说着那四双纯尼龙袜子的事儿。

我也仿佛看到了我爹脸上的青红蓝紫……

于是,我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而受到伤害最深的,则是我的奶奶。一生抚育了八个子女的她,从来都是自强不息、自尊自爱的。

在我们镇上,我们属于大户人家,那老辈人口中说的镇上的任刘二家的任,指的就是我们的家族。

那段辉煌的家族史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只从我大爷一岁时就被土匪绑架过这件事情上,就足以想象得到我们家族的殷实。

在我奶奶眼里,我们家上下五辈子人,都没有一个被悔婚的男儿,而这优良的家风,竟然被我活生生地给终结了。

于是,连羞带辱,这老太君便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