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收到了您抨击人类的新书,为此,我对您表示感谢。人们将欣赏您的直言不讳。可是您不可能使他们改弦易辙。谁也不会用更加强烈的色彩描绘人类社会的劣迹,而我们由于无知和软弱对此习惯了逆来顺受的。
从来没有人为了把我们说得愚不可及如此用尽心机;读完您的书,我们不禁萌生用四条腿爬行的欲望。可是,很遗憾,由于60多年前我已经丧失了这种习惯,我是无法返老还童的。因此,我把这种天然的行走方式让给那些比您我更适合的人。我也不能远行到野人那儿去;首先,因为我受疾病的折磨、被迫留在欧洲最著名的医生身边,而我在米苏里人那里得不到这样的治疗;其次,战争也蔓延到这些国家,而我们民族的榜样使野人也几乎变得同我们一样凶残了。我喜欢待在我自己选择的、离您的祖国不远的偏僻的乡村里,做个与世无争的村民。
我同意您的看法:文学和科学有时是苦难的根源。塔索的敌人让诗人的一生变成一连串的痛苦;伽利略因为发现地球的转动(即地动说,为哥白尼所创立,伽利略加以证明)在70高龄被敌人投入监牢,而更可耻的是,人们强迫他改变观点。从您的朋友们动手编纂《百科全书辞典》开始,那些胆敢与他们为敌人把他们当作自然神论者,无神论者,甚至冉森派教徒……
在人类蒙受的种种苦痛之中,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了。文学和盛名招引的芒刺同无论何时充斥大地的苦难相比简直是鲜花。您得承认,无论西塞罗、瓦罗、卢克莱修、魏吉尔、荷拉斯都不曾遭遇被放逐的命运;马略是一个无知的人;野蛮的苏拉、荒淫无耻的安东尼、愚蠢的李必达未必读过柏拉图和索福克勒斯的著作;至于被卑鄙无耻者奉为奥古都斯的那个维克努·塞比亚,只是在疏远文人那段时间里变成狰狞的杀人犯。
您得承认,彼得拉克、薄伽丘并非意大利骚乱的罪魁祸首;您得承认并非马罗的“诙谐”引起圣巴托罗梅大屠杀,而悲剧《熙德》并非投石党暴动的缘由。最昭彰的罪愆都是由那些愚昧无知的人犯下的。这就注定这个世界永远是凡人的尘世。从目不识丁的达马斯·古立汗开始一直到只懂得点数的海关职员,到处是无法填满的欲壑和无法驾驭的骄傲。文学培育心灵、扶匡它、安抚它;先生,在您用笔锋针对文学当儿,文学正在为您效劳;您就像大发雷霆非难荣誉的阿希尔,和以自己充满想像的文字反对想像力的马尔布朗谢神甫。
如果有谁应该抱怨文学,那就是我,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它都是对我进行迫害的工具;但是,虽然存在这些流弊,我们仍然应该爱文学,就像虽然有那么多恶人破坏社会的安宁,我们仍然应该热爱社会;就像人们无论受过何等不公正的待遇,仍然应该热爱自己的祖国;就像应该爱上帝并且侍奉他,虽然迷信和狂热常常损害对他的信仰。
夏普伊先生告诉我贵体欠佳,您应该回到故乡的空气中恢复健康,享受自由,同我一道喝我们饲养的奶牛挤的奶,啃啮我们庄园的青草。
我非常乐观地、并怀着最亲切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