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读佛即是拜佛:真实的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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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曲女城大法会连辩十八天(2)

等内外都入座后,开始依次设席供养佛、玄奘及诸位大德。供佛及僧已毕,戒日王亲自动手,铺设狮子宝座,请玄奘升座,担任论主。玄奘升座后,先阐扬大乘宗旨,说明自己作论的本意。然后由那烂陀寺沙门明贤法师宣读《制恶见论》。另外散发了一些抄本,并悬放在会场门外。玄奘大义凛然地遍告大众:“若其间有一字无理能难破者,请斩首相谢。”这种舍我其谁的气概,说明玄奘对自己的佛学修养、对自己的学术著作,有着强烈的自信。结果,直到第一天法会结束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与玄奘辩论、问难。一连五天,只有玄奘升座宣讲大乘佛法妙旨,破斥群邪外道,却没有人能出面反驳。这时,一些心胸狭隘的小乘信徒,因为自己信仰的教义被玄奘批驳得体无完肤,又无法用义理来与之抗衡,便怀恨在心,打算谋害玄奘——不能在理论上战胜你,就在肉体上消灭你!举行规模空前的大法会,戒日王当然布置了应有的保卫措施。听到这个风声后,戒日王马上亲自登台,先揭穿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意欲谋害玄奘的阴谋,然后又宣布了三条严令:“一、有胆敢阴谋加害玄奘法师者,斩;二、有胆敢肆意谩骂诬蔑玄奘法师者,割舌;三、正常辩经不受任何限制。”此后,那些有不良企图的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玄奘遭遇的第一场法战,居然是一场内战——因为最先向他挑战的人,是来自那烂陀寺的三藏法师智光。智光是戒贤门下的上首弟子——大徒弟,在玄奘到来之前,他一直在戒贤所有的弟子之中,以学问渊博、五明无不洞达而排名第一。但现在,玄奘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人,俨然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因此,他心中有些不服,于是借曲女城大法会的机会,公开向玄奘发难。不过,这并不属于落井下石之类的乘人之危,更不关乎什么人品道德,而是正常的学术交流。古来,在佛教法理、教义、修行探讨之中,一直有着“临机不让师”的优良传统。石块相击,才能迸出炽烈的火花;雷电交加,方可撞出照彻天空的闪光。所以,智光敢于在这个时候出面向玄奘挑战,乃可敬可佩之举。三藏法师智光,精通大小二乘及四吠陀(① 古印度婆罗门教的四部根本圣典。),他在那烂陀寺的地位仅次于

戒贤,可见早已成为全印度大乘佛教数一数二的高僧了。因此,他与玄奘的这场法战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长矛对快枪,针尖对麦芒。智光单刀直入,玄奘箭锋相拄,两人你来我往,辩论了半天多也不分胜负。不过,玄奘在言谈话语中发现智光不曾致力于大乘方等(② 方是广之义,等是均之义。方等,又作大方广、大方等,为佛教九部经之一、十二部经之一,即佛所宣说的广大平等之义理的经典。主要包括维摩、金光明等经。)经典,所以不能将所有的大乘经典融会贯通。此后,玄奘直指他的要害所在,智光气焰顿时被挫,败下阵来。

智光法师在经过了与玄奘的这场法战之后,受益良多。正是因为受挫于玄奘,被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修学的缺陷,他才幡然顿悟。其后,他下工夫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所以能在戒贤大师圆寂后,接任那烂陀寺住持。

对于小乘论师们来说,这个法会有些尴尬。首先,主持大会的戒日王信奉大乘佛教,在听了玄奘的《制恶见论》之后,又直言不讳地挖苦了小乘论师们一番。他们有些人慑于戒日王的权势威严,因不敢得罪而选择了回避。更多的人则自觉不是玄奘的对手,不敢出头。不管怎么说,长时间无人出面应战,对他们来说无疑也是极大的羞辱。正当小乘僧人们尴尬万分之时,一位年轻法师站了出来。他就是著名的小乘三藏法师慧天。

慧天是一位后起之秀,比玄奘还要年轻。然而,他于小乘十八部派的教义,无一不练达,为五印度小乘学人所推重。更为难得的是,他志坚操远,品格高尚,因此他年纪轻轻就出任了摩诃菩提寺的方丈。

中印度菩提寺,规模虽然不如那烂陀寺,但也是藏龙卧虎,高僧辈出。玄奘在游学时曾与慧天切磋过佛教义理。长江后浪推前浪,如同玄奘的学问已经超越自己的老师戒贤一样,慧天在小乘佛教界的学养,也隐隐在般若毱多之上。

而今,慧天见本宗派那些能言善辩的论师们个个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于是就当仁不让,果敢地站了出来。

玄奘情知这才是真正的对手,不敢怠慢,全力应战。两人相互致礼后,玄奘首先立自己的大乘之旨,慧天也竖自己上座部之宗。玄奘性情稳重,理论扎实,所以从容不迫,大开大阖,雄辩滔滔;慧天聪明机警,思维敏捷,因而思路清晰,学富词丽,言语犀利。两人在戒日王、鸠摩罗王以及十八位国王的密切关注下,在百千万大众面前,一日之内往复了无数回合,难分高下,只好翌日再战。

第二天,玄奘与慧天抖擞精神,各自施展所长,再次激烈交锋。慧天不愧为后进的仪表、部派佛教的高人。然而,阐扬佛教正法,教义之圆融、说法之微妙、理论之深奥,没有超越大乘佛教的。再加上从中土大唐来的玄奘,自幼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修养极其深厚。而今他又在印度参修游学十五六年,孤明先发,洞悉入微,可以说是融中印两国文化之大成,因而,在对决中渐渐占得上风。

此时的两人,都是为自己的信仰而战,所以务存正理,靡护人情——虽然两人是老相识,却都不肯温良恭俭让,必须辩到一方词穷为止。慧天的小乘佛教义理,不如后来发展起来的大乘佛教思辨色彩浓厚,所以最后无话可说、无理可申,只能听着玄奘滔滔不绝地论辩。最后,玄奘对慧天,也是对所有的小乘信众说道:

“……所谓耽玩羊鹿,弃彼白牛;赏爱水精,舍颇胝宝。明明大德,何此惑之滞欤?又坯器之身,浮促难守。宜早发大心,庄严正见,勿使临终方致嗟悔。”

玄奘在这里用了一连串形象、有趣的比喻:羊与鹿拉的车,装载的人自然很少,象征小乘;而白牛车运送的人要多得多,譬喻大乘。水银珠子看似晶莹闪亮,光泽不亚于真正的宝珠,然而,它虽然好看,却不实用。你慧天法师也是聪慧之人,如何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要知道,我们的身体并不坚固,不知哪一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你们要早发菩提之心,宗仰大乘,千万别到临终之时追悔莫及。

玄奘这一番话,殷殷切切,有情有义。三藏法师慧天心服口服,起身认输。

罢席之后,两人不但没有因此生隙,反而相见豁然,真诚一笑,友谊比从前更牢固了。后来,玄奘回国之后,慧天法师非常怀念他,且去信赞颂他,并赠细棉布两匹以示敬意。

看到连慧天都败下阵来,更没有人敢出言反驳玄奘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戒日王组织的这场辩论,俨然成了一场佛教内部大小乘之间的宗派之争,而在印度占有优势地位的婆罗门教与众多外道,几乎被放在了看客的尴尬位置上,好像他们连参与辩论的资格都没有。再看看大会现场的情况,戒日王与那些王公大臣们,对以玄奘为代表的佛教高僧毕恭毕敬,崇拜有加,而对他们倍加冷落。于是,一些婆罗门的亡命徒便把无名火撒向了这次法会的源头——戒日王。

那天,会场的宝台突然发生大火,浓烟滚滚,烈焰腾腾!观众惊慌失措,争相逃命,会场乱作一团……

幸好,戒日王早有预案,灭火队训练有素,火很快被扑灭,没有危及玄奘与其他高僧们的安全。但是,火警刚刚平息,更严重的恶性事件接踵而至:戒日王正要过来察看宝台的损坏情况,突然,一个刺客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拿明晃晃的钢刀,直扑戒日王!

因为骤然事发,国王的卫兵尚未来得及抽出兵刃,那刺客已经扑到了戒日王跟前。电光石火,就在钢刀砍向自己脑门的刹那,戒日王居然用手中的权杖将利刃隔开了。他毕竟是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一代枭雄,所以临阵不乱。他迅速后退两步跳到高台上,居高临下,与刺客展开搏斗。三五个回合后,那刺客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被戒日王俯身擒住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差点被人谋杀的戒日王脸上没有一点惊慌,也不见愤怒之色。他没有听从其他国王处死刺客的建议,而是让手下的大臣去细细审问。原来,有五百名婆罗门看到佛教受到隆重礼遇,而他们无人理睬,所以怒火中烧,指使亡命徒发射火箭,焚烧宝台,并想趁乱杀死推崇佛教的戒日王。

纵火案、刺杀案水落石出,幕后指使者被揪出,婆罗门破坏大会的阴谋流了产,一切恢复了正常。

直到辩论法会的第十八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依然没有人能辩倒玄奘。于是,在这最后一天,玄奘再三称扬大乘,赞叹佛的功德。与会的人都认为这是自己平生听到的论据最充足、说服力最强的说法,心中非常佩服。因而,许多人弃外道而归正途,舍小乘而师大乘。

戒日王见无人能辩胜大唐高僧玄奘,对之益发敬重崇拜,再度供养给他许许多多贵重的金银财物。其他国王见状,也纷纷慷慨解囊,供养玄奘各种珍奇宝物。然而,玄奘全部婉谢,一概不接受。戒日王又命令手下的侍从在大象背上安置宝座,请胜利者玄奘乘坐,并照印度古老的风俗游行全城。但玄奘充分显示出一位佛教大师谦逊、淡泊的美德,他悄然离开,回到帐篷的一个角落静坐沉思。也许,此时此刻,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万里之外的祖国……

戒日王找不到玄奘,无奈之下只能以玄奘的袈裟代替他巡城,沿途让人高声赞颂中国圣僧树立大乘教义,破斥异见邪说,在十八天的论战中无人能战而胜之。会场之中的十余万民众齐声为玄奘欢呼,城里城外的人们竞相传说着玄奘的神奇。从此,印度大乘教派尊称他为“摩诃耶那提婆”——大乘天;小乘学者们也都从心里敬佩他,称之为“木叉提婆”——解脱天。也就是说,在整个印度的佛教界,不管任何宗派都认为玄奘已经达到了那个时代佛学的最高水平,已经成为戒贤、般若毱多之后最杰出的佛学大师。从此,玄奘在五印度声名远播,一直被人传颂到如今。

在佛陀的故乡,在佛教的发源地,一个中国留学僧能获得如此至高无上的荣誉,可谓空前绝后,千古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