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态——识别人的才气
容貌者,骨之余,常佐骨之不足。情态者,神之余,常佐神之不足。久注观人精神,乍见观人情态。大家举止,羞涩亦佳;小儿行藏,跳叫愈失。大旨亦辨清浊,细处兼论取舍。
【释解】
一个人的容貌是其骨骼状态的延伸,常常能够弥补骨骼的缺陷。人的情态都是精神的延伸,常常能够弥补精神的不足。久久注视,可以看出人的精神,乍见之下,则可能观人的情态出自显赫家庭的人,其举止即使羞涩,也是好的;行为就像小孩,跳跃叫喊,越是这样越是下等。在大的方面也要辨别清和浊,在小的方面则要兼顾到主次取舍。
【点评】
情态综述
把观人的情态与相人结合起来,是《冰鉴》的实用处。因为观骨、望气、五行等等相人术玄之又玄,而人的情态则随处可见,有举止端庄的,有轻浮轻挑的;有婉转多情的,有狂妄自大的;有谄媚奉承的,有不卑不亢的……这些情态,在一般人眼里一目了然,只是《冰鉴》中把它与人的命运结合了起来。
古代相书中关于情态与人的命运的关系的论述极少,只刘邵在《人物志》中对人的性格与仪容关系有所论述:
心性忠诚正直的人,会表现出刚正不屈的仪态;
心性善良的人,会表现出进取严谨的仪态;
心性有条不紊的人,必定表现出泰然自若的仪态。
正直、休决、平理都是内在的心理状态,能表现出进猛、安详的外在仪态。
正直的人表现必定刚正不阿、威武不屈;
美善的人必会兢兢业业小心谨慎;
有德的人必会出严肃认真的、气势高昂。
一个心质诚仁的人,必定会展现出温柔随和的貌色;
一个心质诚勇的人,必定会展现出严肃庄重的貌色;
一个心质诚智的人,必定会展现出明智清楚的貌色。
但是,刘邵在《人物志》中又指出,人的情态与他的本质之间又经常不一致,为此,他提出了一个“七似”的概念,即七种似是而非的人,谨防人们在识人时上当。
一似:有人口齿伶俐,滔滔不绝,很能制造气氛,哗众取宠,表面看来似乎能言善辩,然而实际上观察其脑里的知识,乃一肚子草包,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目前社会像这一类演说家有很多,我们要小心上他们的当。
二似:肚里确实有些才华,但明明缺少高等教育,却对政治、外交、法律、军事等各种问题都讲得头头是道。表面上看来似乎博学多能,其实样样都通便意味着样样都不精。这类人以御用学者居多,这是似若博意者。
三似:有的人水平低,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言论,却故意用点头等动作来迎合对方,以装出听懂的样子。在有权有势的人身边常有这一类拍马屁的人,这是似若赞解者。
四似:有的人学问太差,遇到问题不敢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等别人全都发表完之后,再跟随赞同附和,并用他人的某些言语胡乱讲一通。许多不学无术的学者即属此类,这是似能只断者。
五似:有的人没有能力回答问题,当遇到别人质问时,便故意假装成精妙高深的样子,避而不答,其实是一窃不通。有些官员遇到民众质问时,常认为不屑一答,加以回避,其实是不懂,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似若有余实不知者。
六似:有的人一听到别人的言论就感到非常佩服,其实似懂非懂,就是不懂。是似悦而不怿者。
七似:有一种人物,道理上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仍然牵强附会,不肯服输,一味地强词夺理。此种理不直气不壮的人,在讨论场上处处可见。这是似理不可屈者。
“神”“情”之别
观神察骨,在卷二已详细论述,像曾国藩识别江忠源一样,以较长时间的细细审视为前提。
考察情态,目的即在于,用人者在彼此短短的相见过程中,确定人物的心性才能品质。如后面将说,曾国藩从大厅里走过,即辨识出刘铭传的大将气度,这是几十年阅历经验所致,偷不得半点机巧。能识得“神”“情”之别,相当重要。
“容貌者,骨之余”。“容貌”是形体的容貌,而形体主要由骨和肉所构成,二者关系极为紧密,所以说“容貌者,骨之余”。如果骨相气势稍弱,而容貌却优美端丽,容貌就可以补救骨相之不足,所以说“常佐骨之不足”。
“情态者,神之余”。把情态理解为神的流露和外观,似乎讲不通,情态应是人内心欢悦痛楚的面部表现。如果一身精神不足,要由情态来补充,佐以优雅洒脱、清丽绝俗、优美端庄、气度豪迈、冷艳飘扬之态,当然别有一番风姿。拿《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来说,其一身病态,精神自然是不足的,既使有珍贵药物调养,仍然回天乏力;但她身上的冰雪聪明,弱态娇美,凄苦轻扬,却别是一种美丽。这是情态者,神之余的一种。
“神”与“情”常被合称为“神情”,似乎二者是一个东西或一回事儿,其实二者相去甚远,有很大区别。“神”含于内;“情”现于外,“神”往往呈静态,“情”常常呈动态;“神”一般能久长,“情”通常贵自然。总之,精神是本质,情态是现象。所以作者认为,“久注视人精神,乍见观人情态”。
情态与容貌之间,也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容貌为形体的静态之相,是表现仪表风姿的,情态为形体的动态之相,是表现风度气质的,二者质不同,“形”亦有别。然而二者却可以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不过惟有两美才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常见容貌清秀美丽,而情态俗不可耐者,也有容貌丑陋不堪,而情态端谨风雅者,二者均令人遗憾。
“久注观人精神,乍见观人情态”。精神是本质,情态只是现象,要知人本质,须从神入手,而情态能佐神之不足,因此考察人物时,有初观情态、深察精神两个层次和步骤。
情态的表现多种多样,却可以在瞬间看到其变化,后面将分“恒态”与“时态”两种详加讨论。精神的本质则不易知,故曾国藩在观注江忠源良久、待他走后才说明“名扬天下,壮烈惨节而死”的结论,其中不排除“久注人精神”的原因。
情态以动为主,因此在鉴别人物时,情态只是要考察的内容之一,犹如局部与整体的关系,局部有缺陷,整体尚好,大体不坏;局部虽佳,整体已坏,则难当用。犹如一株大树,枝丫坏死,而整株树仍有生命力,仍不失去根深叶茂之美;如果大部坏死,虽余有一枝半丫的绿意,终失其整体的完美,叫人叹惜。
“大家举止,羞涩亦佳”。“大家”,指有深厚修养学识、举止庄穆得体之人。“羞涩”在这里不是指猥猥琐琐,像小女子一样扭捏作态,而是见人脸红,不善交际。从心里分析角度看,“羞涩”者性格属于“内向型”,这种人缺乏外在的激情,因而不善于交际应酬。每遇到这种场合,见到生人或人多时便脸红,开口木讷,可是情态却安祥静穆,闲雅冲淡,一动一静,一颦一笑绝不失大家风度,“羞涩”反成了一种佳相,所以作者才说“大家举止,羞涩亦佳”。
“小儿行藏,跳叫愈失”。与前一句相对而言。大家举止,以中和为标准,不值得提及的情态则如小孩儿一般,跳叫不定。成人有小孩子一样的神情举止,有各自不同的根源。出于真性情的,是顽劣本性在成年后的表现,一般较短暂,言谈举止一闪而过,逗人一时之笑,而不失成人的收敛大方。出于伪饰之心的,神情之间多可分辨,其人也能感应到自己的伪饰之态,可惜有意无意间纵容了这一点。
这种人并非无能之辈,可惜一般都心有杂念,而且感恩之心浅,个人私心很重,用人者如不注意这一点,吃亏的多是自己。
最后两句“大旨亦辨清浊,细处兼论取舍”,是说观人要分清主次,把握重点,首先要分辨“神”之清浊,清者贵,浊者贱,又要善于取舍,即取“主”而舍“次”。道出了“神”、“情”的微妙之处。
曾国藩识别刘铭传
曾国藩是文人用兵的典范,史称曾国藩“学问纯粹,器识宏深”。余秋雨先生认为自古文人用兵,以两人为最,一是明代王阳明,二是清代曾国藩;应该说还有一位,那就是******。但是曾国藩自己带兵上战场是一打一败仗,镇压太平军起义除了他的战略指挥外,还得力于他善长鉴别人才,提拔了许多微寒之士和文人从军入伍,这批人在战斗中的确表现出敢于打仗、不怕死的劲头。
李鸿章曾带了三个人去拜访曾国藩,请曾国藩给他们分派职务。不巧曾国藩散步去了,李鸿章示意那三个人在厅外等候,自己去到里面。不久,曾国藩散步回来。李鸿章说明来意,请曾国藩考察那三人。曾国藩说:不必了,面向厅门、站在左边的那位是个忠厚人,办事小心,让人放心,可让他做后勤供应一类的工作;中间那位是个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人,不值得信任,只适合分派一些无足轻重的工作,担不得大任;右边那位是个将才,可独挡一面,将作为不小,应予重用。
李鸿章很吃惊奇,问:还没用他们,您如何看出来的呢?
曾国藩笑着说:“刚才散步回来,见厅外有三个人。走过他们身边时,左边那个低头不敢仰视,可见是位老实、小心谨慎的人,因此适合做后勤供应一类只需踏实、无需多少开创精神和机便的事情。中间那位,表面上恭恭敬敬,可等我走过之后,就左顾右盼,可见是个阳奉阴为的人,因此不可重用。右边那位,始终挺拔而方,如一根栋梁,双目正视前方,不卑不亢,是一位大将之才。”
曾国藩所指的那位“大将之才”,便是淮军勇将、后来担任台湾巡抚、鼎鼎有名的刘铭传。
【事典】
骄傲自恣的梁冀
梁冀字伯卓。他两肩耸起来像老鹰的翅膀,眼睛跟豺狼一样倒竖着,直勾勾地看人,毫无神采;说话含糊不清。学问则只能抄抄写写记个帐。他从小就是高贵的皇亲国戚,游手好闲,蛮横霸道。他好酒贪杯,擅长射箭、弹棋、格五、六博、蹴球、意钱这类玩艺,还爱好架鹰驱犬,跑马斗鸡。起初,他担任黄门侍郎,转升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等官职。
顺帝永和元年(136),梁冀任河南尹。在任期间,他残暴凶妄,做了很多非法的事。他的父亲梁商有个亲密的朋友洛阳令吕放,跟梁商谈了梁冀很多短处,梁商便因此责备梁冀。梁冀怀恨在心,便派人在路上刺杀了吕放,又怕梁商知道,就把刺杀吕放的嫌疑,推到吕放的仇人身上,还请求让吕放的弟弟吕禹做洛阳令,要他去捕捉杀死吕放的仇人。结果把吕放仇家的宗族、亲戚、宾客一百多人都杀光了。梁商死了还没有下葬,顺帝就任命梁冀为大将军,任命梁冀的弟弟侍中梁不疑为河南尹。到汉顺帝死时,汉冲帝只两岁,还在襁褓之中,由太后临朝执政,命令梁冀和太傅赵峻、太尉李固共同参与尚书事宜,掌管朝政。梁冀虽然辞谢不肯承当,但更加奢侈暴虐。
不久,汉冲帝又死了,梁冀迎立质帝。质帝年少,却很聪明。他知道梁冀骄横,曾在朝见群臣时,注视着梁冀举止说:“这是个跋扈将军。”梁冀听了,非常愤恨,就命令亲信把毒药放到汤饼里面送给质帝吃,质帝当天就死了。
质帝死后,梁冀又迎立了桓帝,并陷害李固和前太尉杜乔,海内个个嗟叹,人人自危。质帝虽小,却从情态上观出梁冀的本性,正所谓“情态者,神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