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凯的许多老部属都听过周正毅的这段肺腑之言。周正毅喜欢名车豪宅，经常以富于明星气质的造型亮相公共场合。身为企业家，他的绰号是“周公子”；身为财经人物，却时常因绯闻登上娱乐新闻的版面。这个从棚户区走出来的馄饨店①小老板，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人们，当企业家性格投射到商业运作中来的时候，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2004年6月1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和“虚报注册资本罪”，判处周正毅有期徒刑3年。在出狱后不久，2007年11月，周正毅因“虚开增值税发票罪”及“单位行贿罪”等多项罪名再次入狱，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并被处以335万元的罚款。宣判后，周正毅随即上诉，最终被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驳回。
从1998年暴发于港股，到2003年深陷囹圄，5年之中，周正毅打造了一个令人惊骇的金融王国，随后又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亲手将其摧毁。以至于一位与周正毅颇为相熟的生意伙伴评价道：“他暴发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幻灭的速度。”
在农凯集团的宣传画册扉页上，有周正毅的一段“总裁箴言”—浩浩申江水，毕竟东流去。这段饱含无尽沧桑的话，无疑是周正毅命运的最好写照。申江东流，流掉的不只是周正毅一个人的命运，更有整个农凯系以及一段惊心动魄的财富故事。
那个曾经排名福布斯富豪榜第11位，从贫民区走出来的生意天才，那个鲜衣怒马的“周公子”，那个惯于打“资本迷踪拳”的农凯庄家，从此消失于财富江湖。而之前谁不相信农凯集团旭日当空、举世无双呢？
周正毅当年绞尽脑汁从上海出发，去异国他乡淘金；他也经历过胆战心惊的资本原始积累阶段，毕生难忘当时他和妻子是如何战战兢兢地购进香港股票，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股市反弹。经过这些风雨后，他开始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无往不胜，相信自己的投机式行为可以永远继续下去。和所有人一样，他也相信农凯帝国已经真的成长为一流财团，甚至可以与李嘉诚的长江集团比肩。
2002年周正毅荣膺《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榜第11位，他接受记者采访时，曾经信誓旦旦地放出话来：“再经过几年征战，农凯集团一定可以与李嘉诚的长江集团一决雌雄。”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愿望，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一个曾经那么强大的农凯，就这样随着周正毅的落马而消失了。
在他被捕后的第4个月，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上海银行、华夏银行等债权银行组成委员会，清点农凯集团各公司的抵押资产，贴了30多个封条，涉及金额高达30多亿元。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外界评估的农凯资产。在江宁路188号兴业大厦的农凯总部里，5个楼盘模型依然静静地陈列着，它们仍然会成为现实中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但农凯却注定无法亲自实现了。
周正毅大概也想不通，以自己的高超财技、农凯精密无双的复杂结构以及他在政商两界的宽广人脉，农凯怎么会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成了
这样。
周正毅想不通是很正常的，就在他坐庄股市的时候，资本的旧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以他为代表的一类资本炒家却没能及时改变策略。或者说，周正毅对资本运作的掌握的确已臻极境，但他却没有意识到新时代已经悄悄地到来了。
有这么一种说法，商业的精髓就是对资本的运用，特别是在中国出现资本市场以后，这种趋势变得更加明显。为了更快完成财富积累，许多商业人物善于运用资本作为放大器，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企业发展到更大的规模。在资本运作方式尚未转变的时候，靠“产融结合”、“买壳重组”这些招数来坐庄是很自然的。在新世纪最初的几年里，有大量这样的类金融集团呼啸而起，资本市场几乎可以提供给它们商业运作的全部资源。正如2001年后单纯的技术型坐庄方式无法欺骗投资者一样，当新兴的“私募+公募”坐庄方式开始流行的时候，老一代的类金融集团坐庄破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谁控制了资本市场，谁就能在实业领域迅速崛起，起码能够对实业领域施加强大的影响，这是势不可当的商业潮流。这一观点已经被无数类似农凯这样的类金融集团证明。甚至连一些学者都认为，资本经营是实现企业规模扩张的最有效而又效率最高的手段。可是，在资本市场寻求发展，绝不能以牟取利润为目的。只寻求利润，或是只追求规模都是无法长久的，特别是当企业家们想要同时追求这两者的时候，他在资本市场的任何动作都意味着冒险和赌博。
缺乏审时度势的眼光，缺乏对商业活动的内在规律的理解，特别是缺乏对商业道德的尊重，让农凯最终无法长久地存活下去。
周正毅在4年不到的时间里，打造了一支让全中国瞩目的资本系族，然而这支资本系族像是一个巨大的炸药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灰飞烟灭。
一个伟大的企业集团，不像一家公司或是一个工厂那样，能够在短短几年内构筑成功。放眼今天世界级的伟大企业，它们中的许多在建立之初就将目标定在了几十年之后。因为造就基业长青的大集团，需要在品牌、文化、赢利模式上精心琢磨，要耗费一代甚至几代企业家和高管的心血。没有这样的准备，只寄希望在股市坐庄，把几个上市公司的股票炒高，再抵押出去以获得贷款，最终只会导致欠款超过自己的实际承受能力，在罪恶的利益陷阱中越陷越深。
从这一点来看，农凯实在没有具备成为伟大企业集团所需的条件，连周正毅本人都没有掌握跨越产业、洞察商业规律的思维方式。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资本炒家，能够很好地完成一个个局部的资本运作项目，并在其中获利丰厚，但他却没能把眼光放得更长远，或者说，他无限沉迷于进行这种档次不高的资本运作。
在对农凯的案例进行这些思辨的时候，周正毅的第二段刑期已经过去了5年。据说，他在上海青浦监狱里，因为服刑表现好，可以获得数月的减刑。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的家人均欣喜万分。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那些失去的团聚时光可以日后加以弥补，可是，对于已经死掉的农凯而言，有些东西是注定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的。
农凯大事记
1997年，经营餐饮、娱乐业的周正毅与上海市农委、上海凯顺物资发展有限公司合作，成立农凯集团，注册资金1亿元。
1997年2月，国际金融大鳄开始在东南亚证券市场套利，东南亚金融风暴就此拉开序幕。香港惨遭波及，股市一时间暴跌。周正毅在此时大量购买蓝筹股，并在反弹后顺利离场，获利颇丰。
1998年起，农凯集团开始了一系列投资与扩张，先与农凯集团股东凯顺发展共同设立农凯联合，再与农凯联合共同设立农凯工贸等，构筑了一个重楼架屋的资本平台，并以此相继入主A股市场的海鸟发展和英雄股份两家公司。
2000年，周正毅首次进入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两年后排名上升至11位，号称拥有资产150亿元人民币。
2002年，农凯集团完成在香港的投资计划，1月收购香港上市公司“盈荣集团”，将其更名为“上海商贸”；5月收购上市公司“建联通”，将其更名为“上海地产”。
2003年，农凯系完全成型，在拥有海鸟发展、英雄股份、上海商贸、上海地产4家上市公司的同时，又是两家证券公司大通证券和富友证券的第一大股东。
2003年5月27日，周正毅因涉嫌经济案件被审查。第二日，两家香港上市公司股价即告暴跌，并在6月3日遭停牌。
2003年6月2日，香港廉政公署展开行动，拘捕周正毅之妻—上海商贸公司主席毛玉萍。随后，上海市政府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证实，农凯集团的经营存在问题，有关部门正在调查。
2004年，周正毅以操纵证券价格等罪获刑3年。2007年被释放后，再度因虚开增值税发票、行贿、挪用资金等罪名被控，最终获刑16年。
中国资本系族今安在
财务专家郎咸平说，“系”这个名词是由他所创，并率先使用，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够准确的。抛开研究者不谈，早在1999年，坐庄“中科创业”的吕梁就已经开始用“系”来为他的资本利益集团命名。
其实，最早研究我国“系族”企业的是学者杨建荣。按照他给出的定义，“系族”是由大型公司或者集团通过金字塔式控股结构来直接或间接地拥有多家上市公司控制权的组织模式。学者蔡琳对“系族”的定义与边界进行了界定，她把“系族”定义为终极控制人通过金字塔控股结构至少持有两家上市公司股份，并且至少控制一家上市公司的企业集团。判定上市公司是否属于“系族”的标准为“系族”成员是否进入上市公司前十大股东。学者丁新娅则认为，在资本市场上拥有两家以上的企业，尤其是其上市公司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控制关系和人事关系联系在一起的关联企业群，就构成了人们常说的资本系族。
尽管学者们的表述有所不同，但基本上已经概括出资本系族的特征。在中国资本市场过去的时间里，这些资本系族的控制者，利用其对上市公司的控制权，通过关联交易、内幕交易或者操纵股价等方式谋求收益，以各种违规甚至违法的行为损害上市公司乃至广大中小投资者的利益。
在这里，我特别罗列了一些资本系族的资料。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在中国资本市场都拥有或曾经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某种意义上，它们甚至就是中国股市中的英雄或枭雄。
总结起来，这些资本系族的结局不外乎有以下几种：快速崩盘、慢慢衰落、继续保持影响力。无论如何，作为中国资本市场的一种另类存在，它们都将存留于我们的记忆当中。
中国46个资本系族的现状
? 崩盘：德隆系、农凯系、亿安系、明天系、华晨系、飞天系、凯地系、托普系、东欧系、泰跃系、斯威特系、首创系、明伦系、淳大系、特发系、华源系、闽发系、迪康系、青鸟系、鸿仪系、中科系、东盛系、赛格系、天发系、上实系
? 衰落：涌金系、鹏润系、华立系、哈里系
? 生存：招商系、复星系、华润系、申万系、横店系、泛海系、蓝星系、清华系、大通系、红塔系、实德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