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漠中幽谷
上世纪50年代在北京大学读书时,教授“现代文学”课的吴祖缃教授曾给我们选了内蒙作家玛拉沁夫的短篇小说《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按照吴老师一贯的作风,在讲授之前先进行课堂讨论,记得课堂讨论时,吴老师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篇小说风格上的特点是什么?”我们沉默着好一阵才有人回答是“新现实主义”,吴老师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女同学小声咕哝了一句:“有点浪漫主义……”吴老师听到后立即大加赞赏:“是的,是浪漫主义,这就是《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在风格上的特点,这是真知灼见!”后来吴老师还一再强调:“你们读书、做学问,一定要有自己的真知灼见,不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只要你有自己的真知灼见,哪怕只有一句话,考试时我也会给高分;要是只能重复我讲过的东西,重复得再好,我也不会给高分的!”
吴老师的这些话影响了我的一生,而《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终于到达了处于科尔沁草原腹心地带的通辽市。
东邻吉林、南接辽宁的通辽市,是蒙古、契丹等北方民族的发祥地,是蒙古民族英雄嘎达梅林和清朝“国母”孝庄文皇后生长的地方,是全自治区蒙古族人口最集中的地区。而对于我,最具吸引力的却是通辽市的大漠奇观——沙漠里的峡谷大青沟。
当然,关于防沙治沙的情况,通辽也是值得认真研究的。
正如《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所描写的,科尔沁草原曾是一个水草丰美、极其富饶的地方,但近百年来由于气候变化、人口剧增、乱砍滥伐、超载过牧等多种因素,林草植被遭到破坏,大片草原、牧场沦为“不毛之地”,全市8000多万亩土地中,沙化土地就占了4000多万亩,严重阻碍了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特别全市35万贫困人口多数聚居在沙区,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更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与民族团结进步。由于科尔沁沙地的中心距沈阳、长春等省会城市直线距离仅仅150公里,距首都北京仅仅320公里,于是这里便成为东北老工业基地、京津唐地区的主要沙源,沙尘甚至影响到韩国和日本。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沙曾经撵着百姓顺着风向逃跑,沙区许多乡村根本没有道路,政府一年救济3次,农民仍然吃不饱……
1978年通辽市列入了“三北”防护林工程范围,开始治沙,市委、市政府号召全市组织“百万大军”向沙漠进军,1999年以后又实行了党政“一把手负总责,一票否决”的生态建设任期目标责任制,层层签订目标责任状。为了防止“面子工程”、“政绩工程”,切实保证生态建设的质量,还实行了“领导干部对工程质量终身负责”的制度,并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
在近10年的生态建设中,相对于有些地区说来,通辽市国家投入的“项目”要少一些,但是由于领导重视、责任落实,完善政策,活化机制,推动全社会参与生态建设,因此仍然取得了显著效果。到2007年,全市的沙化土地已经减少了1200多万亩;2003年卫星监测证实,科尔沁沙地在通辽境内已经开始逆转。
更重要的是,通辽市的老百姓已经懂得了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植树种草成为习惯,树的多少已经成为财富的象征,沙区没有树的人家会被大家讥笑为“懒汉”。过去是政府号召大家治沙,现在变成了老百姓主动要求治沙,许多人主动承包了沙化土地的治理,过去望而生畏的沙化地如今竟成为“抢手货”,最多的竟承包了10万亩。
在生态建设中,通辽市奈曼县的的蒙古族农民希日莫还创造了独特的“生物经济圈”。这是以每家每户为单位,房前屋后种树种草,在沙地上造田,除了种粮还种植饲料养牛养羊。我曾经参观了一户陈姓农民的“生物经济圈”,1985年这位农民承包了180亩地,周围种了上万株杨树,杨树中间有耕地、果树、鱼池、水井、棚圈、住房……由于有树林的防护又养了牛、羊、猪、兔以及家禽,提供了大量有机肥,因此庄稼长得很好,虽然是大旱之年,玉米的叶子仍然绿油油的,已经出穗了,比我沿途看见的好得多。据他的家人介绍,他们没有用塑料薄膜,但玉米的亩产仍然达到了1200斤,比没有搞“生物经济圈”的高50%。20年前种植的杨树如今已经遮天蔽日,胸径达四五十公分了,据说一棵树当地可以卖900元,单是这些树就值几十万元了。
通辽市曾先后获得过“全国林业生态建设先进地区”、“全国平原绿化先进市”、“全国防沙治沙十大标兵单位”等光荣称号,但通辽市的领导们明白,现在这里的生态环境仍然是脆弱的,还有3000多万亩沙地没有得到治理,通辽市的科尔沁左翼后旗(简称科左后旗)建国初沙漠化土地仅30多万亩,现在已经扩展到近400万亩,虽然开展了一系列生态工程,但仍然有一部分乡镇受到沙尘暴的袭击,村庄被迫搬迁,农牧民生活贫困。而即使已经治理的地方,由于全球变暖带来的气候异常,也会造成新的生态问题,今年(2007年)的大旱便造成了大量杨树枯死,防沙治沙不管在科学技术、政策体制或是资金投入方面,都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科尔沁左翼后旗虽然有严峻的生态问题,但大自然却给这里留下了一块神奇的瑰宝,这就是鼎鼎有名的沙漠峡谷大青沟,这是迄今世界上发现的最大的沙漠峡谷。
这是一个赏心悦目、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在沙漠里行走的人们,最希望的是什么?是水,是绿洲。
许多专家学者和普通人都曾记录过自己在沙漠里看见海市蜃楼的故事,那里有茂密的树丛,有粼粼的波光有高楼和绿洲,这只是“光”在沙漠里玩出的把戏,人们永远也无法走近它,随着人们的走近,它就会化为泡影。
然而,在科尔沁沙地腹心地带的科左后旗,我却走进了梦幻般的“海市蜃楼”。你能想象得到麽?在单调的、令人烦闷的沙漠中竟突然出现了一个浓荫蔽日、鸟语花香的巨大峡谷!
在蒙古族的民间传说中,大青沟是菊丽玛女神创造的,女神和给人间带来灾难的巫婆激战49天,终于打败了巫婆,但女神也受了重伤,她死后便化成了大青沟,至今沟里还有她留下的青龙剑……有人曾写诗纪念道:“神剑横空偶一挥,天惊石破乱云飞,人间留此佳山水,幽壑苍林揽翠微。”
而“大青沟”这个名字却来自清朝的康熙皇帝。康熙平定噶尔丹后到祖母孝庄文皇后的故乡巡幸省亲时在这里游玩,看见沟内绿树参天、林海茫茫,便称之为“大青沟”。
在莽莽黄沙的环绕中,一条巨大的、幽深的绿色峡谷陡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它美丽、神秘而不可思议。随着地形的变化,墨绿、深绿、浅绿、淡绿……各种绿色重重叠叠地簇拥在一起,无边无际,远处似乎已经和蓝天融为一体。
沿着依山开凿的石阶,我慢慢地走进了峡谷,绿色的树、彩色的花立即包围了我。幽深的峡谷里,草木葳蕤,到处显露出原始的葱茏、芜杂和天生丽质。乔木、灌木和杂草顺着山势长得蓊蓊郁郁,树丛中有许多小溪,明明灭灭,树太多太密了,连在沙漠中逞威的骄阳都没有了灿烂和炽热,只从树叶、树枝中勉勉强强挤进来或圆圆的、或细丝一般的光亮,星星点点、斑斑驳驳地落在溪水上,让溪水更加清澈幽雅,平添了许多令人怜爱的妩媚。而有的地方,阳光斑驳的碎影也消逝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染透了绿色的幽深。
峡谷里,各种乔木、灌木和野草按自然之手的安排,自由自在地组成了完整的群落和立体的网络,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绝不像人工种植的植被那样单调而呆板。许多几人合抱的巨树已经生存了几百年,有的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衰老后倒下了身躯;有的苍翠挺拔、顶天立地,像昂扬的大丈夫;有棵树形状十分奇特,像巨龙和老虎在争斗,因而被称作“龙虎斗”;还有一株稠李子和一株大春榆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像夫妻一样相拥相依,因而被称为“夫妻树”,它们旁边还长出了一株小榆树,就像它们的孩子……
整个峡谷长20多公里,总面积8000多公顷(12万多亩),生长着杨、栎、槭、松等等不同的树种,原始稀有的植物有700多种,不但有内蒙、华北、东北等北方的植物区系,而且还有大量南方的植被,因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瞩目,被称为“天然植物基因库”,列为考察的重点地区。
峡谷里野花烂漫,一年四季鲜花不断,有彩霞般的杏花,有名贵的大花芍兰,还有“北国梅花”南蛇藤等等。秋天到来时,枫树把整个峡谷打扮得灿烂辉煌,站在沟口往下一望,绿的碧绿,红的火红,娇红翠绿,相得益彰,真像巨幅的画卷。早晨和傍晚,雾气渐渐升起时,整个峡谷像披上了或明或暗、或浅或深的轻纱,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美得更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除了树,大青沟还有一绝便是水。沟里有上千个泉眼,终年涌流,即使沟外已是零下20多度的严寒,沟内仍然泉水“丁冬”。泉水汇集在一起变成了小溪,沟内到处都是潺潺的小溪,到处都是流水的絮语。漫步在沟里,沁人心脾的是野花、野草的清香,倾听着水声、鸟声、昆虫声、落叶的沙沙声……汇成的天籁之音,真不知身在何处了。
峡谷里的小溪有的已经可以进行漂流,当地购买了筏艇,一些人正争相体验漂流的乐趣,而我却情愿静静地倾听大自然的声音,细心地领会沙漠峡谷独特的魅力……
“同为炎黄子孙,共创永恒之业”
对内蒙古的“沙产业热”,我一直抱着十分谨慎的态度,原因一是我认为沙漠地区本来就承受了人类太多的破坏,很多地方由草原变成沙漠、由良田变成沙地,都与人类的活动直接相关,而且沙漠地区生态环境本来就极其脆弱,必须小心翼翼地加以呵护,如果出于追求短期效益或短期政绩再穷折腾一番,无异于雪上加霜,有些破坏甚至是再也无法逆转的;二是我担心用搞运动的方式搞沙产业,我们的政策常常偏爱“一刀切”,我们的民众又有强烈的“从众”心理,往往“一唱百和”,“一拥而上”,像当年“大跃进”和“大炼钢铁”一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三是我认为沙产业是一种高科技产业,以色列已经做出了成功的范例,绝不像有的人想得那样简单,而以我国目前企业的科技水平看来,是难以胜任的。
虽然有这些顾虑,但令人欣喜的是,在考察中我也发现,一些企业已经开始了成功的尝试。
2004年第一次到内蒙时,内蒙著名作家冯芩植先生便介绍我认识了永业集团的董事长吴子申,由于当时来去匆匆,并没有对吴子申和他的企业进行深入的了解。2007年第四次到内蒙,听说在“2007首届中国生态小康论坛”上,永业集团被评为“十大贡献企业”之一,于是便萌发了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愿望。
很难说是什么原因让人觉得吴子申不像个生意人。他夏天的穿着似乎永远都是一件短袖白布上衣、米色长裤,有些皱皱巴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他的脸庞被内蒙草原和沙漠的烈日晒得黝黑,长着宽宽的额头、端正的鼻子和嘴巴,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和39岁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和冷静。在公开场合,他总是保持着低调,毫不张扬地隐藏在人群之中;而在有老人的场合——不管是老专家、老领导或仅仅是普通的老年人,他都会恭恭敬敬地执子侄之礼,为他们开门、关门、送茶、让坐……再加上他还捐资助学并酷爱文学,积极赞助对内蒙“土默特文化”的研究,于是,有人称他为“儒商”。
媒体在介绍他时曾说,内蒙第一代企业家靠的是敢打敢拼,销售的是别人的产品;第二代企业家靠的是充分利用本地的资源;而第三代企业家靠的是拥有高科技,并且把产品推向全国。于是称他为内蒙的“新一代商人”,并认为:“他们拥有丰富的文化知识,丰富的实战经验,先进的管理和经营理念。我们丝毫不怀疑他们的成功。”
其实吴子申不但把他的产品推向了全国,而且还推向了世界,部分产品已经出口到日本和东南亚地区。
吴子申态度文雅,说话声音不高,似乎只有高大的身材和黝黑的皮肤才打上了内蒙草原的烙印。他最爱说的几个词汇是“诚实”、“认真”、“踏踏实实”,对职工们的要求是“先做人,后做事”。这个毫不张扬、仅仅39岁的年轻人,绝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商人,他的身上至今还保留着一种当世十分罕见的“理想主义”色彩,他有一个很有“野心”的理想,这就是“要从事永远的事业和永久的事业”,具体的诠释便是:“同为炎黄子孙,共创永恒之业”——给农民送财富,给城市居民送健康,给大地送生态,以内蒙人的良心,办内蒙古的实事,把沙产业、草产业做成永恒之业。顾名思义,“永业集团”的命名正由此而来。
他已经成功地迈出了脚步。
他的忧虑一是贫穷,二是污染,三是沙漠化的扩展。
吴子申自称,他是在一个传统文化氛围十分浓郁的家庭长大的,父亲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普通公务员,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孝、悌、忠、信”等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下,他从小就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懂得了自尊、要强、诚实和乐于助人,这样的品质影响着他的人生,也形成了永业集团“诚信做人,踏实做事”以及“两诚(做人忠诚,对事业忠诚)、两实(做人诚实,对事业诚实)”的企业文化。
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相继失去父母的吴子申,16岁就参加了工作,很早就开始在人生的道路上拼搏,靠着边工作边学习,他上了中专和大学。十几年前,在一次组织安排到基层扶贫的“锻炼”中,他和贫穷的农牧民同吃同住,真正接触了最底层的弱势人群,也第一次走进了荒凉、死寂的大沙漠。这一次“锻炼”对吴子申的影响极大,极端的贫困和极端的荒凉都强烈地震撼了他,让年轻而敏感的他寝食难安,同时也让他懂得了“贫困”和“生态恶化”是一对孪生兄弟,于是,“怎样让农牧民富起来”,“怎样让沙漠绿起来”……便时刻在他的脑海里萦绕,并影响了他以后的人生。
在机关工作时,吴子申曾经接触过很多企业,也研究过很多企业发展的轨迹,企业成功的经验与失败的教训都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教益,让他学到了很多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和改革开放后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吴子申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毅然离开了机关,靠哥哥帮助的5000元钱起家办企业。从销售人员开始,一点一滴、一步一个脚印地摸索市场经济和市场竞争的规律。在几年的摔打中,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善于虚心学习的他,终于对市场经济和现代企业有了实际的理解。而综观国内外科技发展的方向,他认为,21世纪将是生物工程的世纪,于是2001年便正式成立了永业生物技术公司,后来又发展成为企业集团,专门从事生物工程方面的科研、产品开发及市场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