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硝烟愈来愈浓了,据可靠情报显示,板垣征四郎所率日军最为精锐的王牌军第5师团和独立混成第11旅与日军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所率察哈尔兵团在张家口会师后,兵力达4.5万人,其前锋直指三晋北门之锁钥,大同东部门户天镇县。军事上的巨大压力引起了民众的极度恐慌,有不少有钱人已经开始收拾细软携家带口逃离本地,至于那些一无所有的穷人则只能整天窝在破败的家里惶惶不可终日地祈求上天保佑。
此时,时间是下午五点多,在阳高县城第61军军部里,军长李服膺显得异常焦躁。这种焦躁一方面来源于中日之间军事上全方位的巨大差异,一是人数上的不对等,二是武器上的不平衡;同时,这种焦躁还来源于前线官兵的畏敌情绪,双方还未接战,有的下级指挥官倒打起了小九九,如果听任这种情绪无限蔓延,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正在李服膺胡思乱想之际,作战室里猛然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电话铃声,众人一惊,眼睛彼此间都在询问:日军进攻了吗?作战参谋拿起电话,问了一下,随即对李服膺说:“军座,是425团团长李在溪的电话。”
李服膺一把拿起电话,对着话筒沉声说:“我是军长李服膺,有话请讲。”
“军座,我是425团团长李在溪。”
李服膺一听,透着焦急,说:“是不是你那里出现日军了?”
“那倒不是。”
李服膺悬着的心放下来,奇怪地问:“你有什么事?”
“军座,我最近胃病又犯了,疼得彻夜难眠。恳请军座批准卑职请假休息,免得到时连累全团弟兄们。”
李服膺一听李在溪打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话筒厉声说:“你再说一遍。”
话筒里明显透着小心:“军座,卑职说的是实情啊。”
“我告诉你李在溪,第一,你这是在装病,要有病,也是被日本人吓的;第二,在这关键时刻,你能忍心丢下与你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装病吗?李在溪,在这民族危亡时刻,是考验我们的时刻,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的本分,你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民族罪人吗?”
话筒那边传来低低的分辨声:“军座,我。”
李服膺见李在溪还不识时务,气急败坏地说:“你再磨蹭,我只好把你交与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了,到时,你向张总监请假去吧。”
这话十分奏效,话刚说完,话筒那边便传来“咔吧”声,之后便是一阵“嘟嘟”的电话忙音。
李服膺铁青脸,一把摔下电话,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
作战室里忙碌的众人从来没见军座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个个都吓得陪着小心。
等心情有点平稳了,李服膺招手叫值班参谋来,说:“你记录一下。”
值班参谋马上打开笔记本,等候记录。
“告全军官兵书:值此国家民族存亡之关头,我辈军人,御侮守土,责无旁贷。希望全军官兵精诚团结,同仇敌忾,英勇抗战,不怕牺牲,阻敌天镇,完成抗日战斗任务。国民革命军第七集团军第61军军长李服膺于民国26年9月2日。”
等值班参谋记录完,李服膺吩咐道:“要前线各部队印发此书,牢记此书,通知各部队要做战前动员,就说我明天亲临前线,做战前动员。”
参谋长刘金声马上插话说:“军座,这些事我们办就行了,您何必甘冒风险,亲临前线呢?”
李服膺大手一挥,止住了众人的劝告,说:“身为将军,不能亲临前线鼓舞士气,那算什么将军,何况这是中日之间的生死之战,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看着我们,我能退居幕后让我的士兵与敌交战吗?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服膺留下副军长贾学明留守阳高,自己和参谋长刘金声则带着直属骑兵连直奔天镇。
在天镇县城,得到消息的213旅旅长杨维垣见军长大驾光临,忙把军长和参谋长让进了指挥部里。勤务兵端来了茶水,李服膺“咚咚咚”地喝完茶,对杨维垣说:“联系一下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李在溪的阵地。”
杨维垣不知军长找张培梅干吗,也不敢问,只好亲自打电话,电话那头告知,张总监不在县城,等回来立刻通知。
李服膺吩咐杨维垣,说:“我先到399团那里,你联系到张总监马上通知我。刘参谋,你也留下吧,给我接399团指挥部,就说我去那儿做战地动员。”
李服膺带着直属骑兵连在一个参谋的带领下,直奔399团阵地而去。
399团并不隶属于213旅,而是属于独立200旅的部队。61军共有一个师和一个旅,一个师是101师,一个旅是独立200旅。101师下辖201旅、213旅。201旅,旅长王丕荣,共辖401和402两个团。213旅,旅长杨维垣,共辖425和426两个团。独立200旅共三个团,旅长刘潭馥,共辖399、400和414三个团。全军共七个团,一万多人。
此时,驻守天镇的399团正热火朝天地修筑着工事。接到电话的团长张敬俊和参谋长望见军长带着直属骑兵连来,忙叫值班参谋吹响了紧急哨声。
一会儿,听到哨声的全团官兵除负责警戒的和远处修筑工事的外都整齐地站在一片空地上,等候军长训话。
李服膺望着身上布满尘土但生龙活虎的战士,心里十分满意。心想这山东人张敬俊带兵有方,真有齐鲁一带豪爽的侠者之风。
张敬俊等全团官兵都站整齐了,吼了声“立正”,然后小跑到李服膺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卑职独立200旅399团团长张敬俊,请指示。”李服膺见张敬俊虎虎生威,又看到全团官兵士气高昂,心下喜欢,忙还了一礼。
“稍息。”李服膺喊了一声,只听“嚓”地一声,全团官兵整齐划一。
“弟兄们,今天我来是给你们做战前动员的,昨天我让军部下发的《告全军官兵书》你们知道吗?”
“知道。”底下一千多人齐声震吼。
“什么内容?”
“值此国家民族存亡之关头,我辈军人,御侮守土,责无旁贷。希望全军官兵精诚团结,同仇敌忾,英勇抗战,不怕牺牲,阻敌天镇,完成抗日战斗任务。”
一千多官兵齐吼声震屋瓦,听得一旁的直属骑兵连的战士也暗暗心惊。
李服膺很久没见过如此气壮山河的场面了,感动得眼里有点潮湿,他按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高声说:“弟兄们,今天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中国人的土地,日本鬼子自‘九。一八’之后,亡我之心不死,一个多月前又在卢沟桥悍然发起全面侵华战争,在这国家危亡之际,我辈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保家卫国。”
“好”,李服膺心里舒坦,声音不觉又提高了几分:“古人说得好,将士征战沙场死,既然我们选择了当兵,就不能怕死。我告诉你们,日本鬼子也是人,挨枪子照样会死。我听说有一部分战士怕日本人,认为皇军不可战胜,可笑。我问你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气势远不如刚才那样。
李服膺瞧见队伍里有一位士兵喊声格外响亮,便用手一指,说:“那位士兵,出列。”
被点到的士兵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出队伍。
“叫什么名字,军衔。”
“报告军座,上尉胡可庸。”被点到的士兵不卑不亢地说。
“为什么不怕日本鬼子?”
“报告军座,卑职在民国22年参加过傅作义司令领导的怀柔一战,卑职曾亲身杀死过两个鬼子。”
李服膺闻听胡可庸参加过怀柔一战,不禁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1933年1月,日军进犯山海关,危及华北,傅作义于5月14日率59军奉命开到怀柔以西牛栏山一带阻敌。5月23日上午,日军第八师团的铃木旅及川原旅团的福田支队,在十几辆坦克,十几门野炮、山炮及十架飞机的掩护下对59军发起猛烈攻击,激战三小时,双方均损失惨重,后北平军分会委员长何应钦勒令傅作义停火,傅作义均以仍在激战中推辞,最后,何应钦写了停战手令,傅作义才忿然下令撤兵,此役,59军牺牲367人,日军阵亡246人。怀柔抗战的消息传出后,天津《大公报》赞誉其官兵“沙场战士血,死也重泰山”。全国及海外各阶层群众代表纷纷来到北平慰劳,送来“气壮山河”“战史流芳”等锦旗,而自己领导的61军奉命在张北、独石口一带设防,虽没与日军接战,但部队回防时路过张家口,市民设茶摆点,夹道欢迎,自是过了一把得胜凯旋瘾,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面相有点老相的上尉胡可庸参加过此次战役,这可真是军中一宝啊,有他向全团介绍经验,可大大减轻战士们的畏敌情绪。想到这儿,李服膺心中有了主意,说:“上尉胡可庸。”
“到。”
“我命令你今天将自己的亲身经验告诉全团战士,把自己的作战经验传授给每一位你的战友,让他们都知道,这日本鬼子并不可怕。”
“是,”胡可庸精神抖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