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起包,感觉我还活着
研究生第一年的课程很多,时间几乎被占满。重新呼吸到校园里的空气,感觉人又年轻了几岁。我认真地上着每一节课,时间长了有些坐不住,但仍然坚持,从不逃课。或许课没听进多少,却只为对得起自己。
我本科时学的是国际政治,来到北二外学的是旅游管理,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专业。当初决定考研时,我并不知道要考哪个专业,只是觉得,喜欢旅行就考个旅游专业吧。
在选导师的问题上也很随缘。我问一个在北二外读书的同学,哪个老师人好?她说:“邹统钎。”那就选他吧!我当场决定。后来,邹老师收我做弟子,我才知道有多幸运。因为一不留神,我还钻进了旅游界大腕的门下。
当大学者的门生,日子也不好过。我和几位同门成了同学中事情最多最累的人,似乎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不过,老师很体谅大家,请客吃饭、发放补助,也让我们在同学中足够有面子。
这时的吉美也刚刚和单位正式办理完辞职手续。她在国关的研究生公寓租了一间宿舍,开始复习考博。
我们一个在东五环外,一个在西北五环内,我每周跑国关一趟,往返需要4个多小时。当每次公交车把我带走,去赶末班地铁的时候,吉美都会在站牌下等到汽车消失在路口的拐弯处。她告诉我,她不喜欢末班车。
除了距离远,在经济上我们几乎都断了收入,就靠前几年积累下的不厚的家底过日子。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也是我们在一起以后最坚苦的一年。
转眼间冬去春来。五月的一天,我接到吉美的电话立刻奔赴国关,一路上想着该怎么样好好犒劳她。因为在电话里,她告诉我,她被外交学院录取了。这是我们当年最大的“政治”,也是对我们俩人勇敢辞职的最大奖赏。
“亲爱的,我们去旅行!”我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我抱着她没有再说话。
是啊,为了一起旅行,一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的付出太多了,压力也太多了。而能够体会这些的只有我们自己,能够给我们鼓励的只有我们彼此。此时的泪水是幸福,也是释放,我让她尽情地释放。
2006年7月,经过两个月的策划和准备,我们踏上了西行的路。这一次,我们足迹所至晋、陕、甘、宁、新、川和内蒙古七省区,第一次走近了遥远的西部。
当背上沉重背包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的是无比的轻松。在一年的艰苦和压力下,我们活了过来,而且还能迈步旅行。
真好!
千面司机
N203,一列夕发朝至的火车一早把我们送到临汾站。出火车站乘公交往尧庙汽车站,从这里有去吉县的长途车。吉县是从山西方向进入壶口瀑布的通道,但是由于从吉县县城到景区没有公共交通,我们只好包车过去。
60元包车往返壶口瀑布并不贵,路修得很好,路上也没什么车,40公里的路程20分钟就跑完了。司机是一位大姐,不停地给我们讲包她的车有多么合适,要不是看我们是学生,这点钱她是决计不拉的。话说了一路,听得我有些不耐烦。快到景区,她转移了话题。说现在景区还没有门票,但是要收管理费,就相当于买门票,50元一个人,一般她会代客人买,40块钱就能拿下。
当地人买景区门票有优惠,这事倒是曾经遇到过,景区收管理费相当于门票也有可能。既然能便宜些干嘛不呢?我这样想。
壶口景区售票处设在距离瀑布还有4公里左右的地方,当时景区还没完全建好,车辆可以进入。据说以后在这里都要换景区的环保车,才能到观瀑布的地方。我从对岸的陕西看过壶口瀑布,那是在2000年的时候,就是换乘景区车进入的。
远远的能望见售票处时,司机靠路边把车停稳,然后对我们说,你们等一会儿,我去买票。说完她下车,一路小跑地奔向售票处。为什么不开到跟前再买票呢?司机的反常举动使我心中起疑。
她回到车上,并没有提买票的事。每到一处景区都要留存好门票,因为收藏门票已经成为我们的旅行习惯,所以我们问她要票。
这时她很不客气地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们嘛,现在景区还没有门票。”
“那有收据吗?总得有个凭证吧?”吉美问她。
“没有,什么都没有!交钱就能进!”此时她的态度变得蛮横,说着话已将车启动。
毕竟出来走了几年,路上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我觉得其中定有蹊跷。我一直认为,可以明明白白地花钱,不能不明不白地受骗。于是,言语也变得不再客气。我让她停车,近乎命令式的。
刚才还像个绵羊,突然间声色俱厉,我态度的转变估计也让她感到不适。她再次停车,告诉我们,给我们去要个收据,看看景区能不能给开一张。说话时态度仍然不好。说完下车,狂奔而去。狂奔!
我决定不再给这位“好心”的司机任何机会,因为此时我已断定,她是在骗我们。对于骗人的人,最好的惩罚方式就是戳穿她。
我下车拿出百米比赛时的六成功力,当我到售票处时,她还在后面追赶我,而且被我落出很远。“门票多少钱,我买两张。”我问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像附近的村民,看看我,又看看追赶我的司机大姐,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在进行赛跑。
“每人40。”他犹豫着答道。
这时,我已透过窗口看到在桌子上明明摆着写有“壶口”字样的门票。
“我买两张。”说着,我递出100块钱。
司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正待开口,却看到我拿出的100块钱。当然,她此时也明白了我已经看到门票,并知道她在说谎。她没再说话,而是看着我把票买好,慢悠悠地装进腰包。
她正要往回走,我对工作人员说:“大哥,麻烦你把这位大姐刚替我们付的80块门票钱还给她行吗?”我知道当时这么做有点狠,太不给她留面子,但对这种油腔滑调、唯利是图的人,我不想顾及那么多。
卖票大哥更迷茫了:“没有啊,她没给过我钱。”
这是我想听到的,而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但我确定她已经听到时,我想我应该保持沉默了。因为此刻,无言变成了最绝妙的讽刺。
事实上,司机第一次来售票处并没有代我们买票。由于景区尚未完善,当地车辆可以自由进出,她告诉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我们是她的亲戚。这样便可以拉我们进景区,同时赚取我们的门票钱。
我对自然类景区圈地售票的做法一直持有反对态度。如果司机向我们说明情况,或许我们愿意把门票付给她。反正我们是要买门票的,把钱让当地老百姓赚去倒是旅游业惠民的体现,哪怕少两张门票收藏。这次与司机赌气,全都因为欺骗。
自助旅行中,我们经常和各种各样的司机打交道,尤其是包车,司机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旅行的心情。我们一向对服务行业的从业者十分尊重,只要是诚实的人。
对那些给游客以温暖,用热情与和善来招待远方客人的司机,我们总是心怀感激。在我们第一本书中提到的那些名字至今令我们想念,云南德钦的那生都吉,西藏拉萨的扎西、大陆,福建土楼的李焱坤,新疆伊犁的刘海……但是,对那些欺客宰客的司机我也绝不留情。我想让这些人知道,背包客不是傻子,更不是冤大头。
然而我明白,教训无法根本地改变人的本性。人在旅途,还要自己多加小心。
病卧敦煌
走过山陕进入甘肃,过省城兰州后,也就进入了祖国的西部腹地,历史上有一个悠远的名字送给它———河西走廊。
坐在嘉峪关关城外看大漠黄昏时,我的脑海中曾浮现出“古道、西风、瘦马”的苍凉。谁知接下来的路途比想象的还要荒凉,视野之内尽是荒漠、黄沙和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让人难以想见,在路的前方竟然还有一座震惊世人的文化宝库。
敦煌火车站是2006年8月通车的,而我们去时距通车还有不到一个月。此时又赶上往敦煌的公路正在大修,所以旅途异常艰苦。颠簸的大巴在泥泞的土路上行进,车内的空调已不足以抵消窗外40度的暴晒,仿佛没有终点的旅行让人有些崩溃。敦煌在用它的魅力考验着我们的耐力。
中午,车在玉门镇短暂停留。早饭早被消化光了,肚子在咕咕地向我们抗议。没有估计到路况如此之烂,原以为中午就能到敦煌,所以没有自备干粮。我下车,买了一屉小笼包给我们充饥。
车再上路时,肚子抗议得更加厉害。这次是疼痛,应该是刚才吃的不干净。吉美的症状和我一样。不妙,不会是食物中毒吧?路程还有一半,我有些担心。
好在疼一会好一会,不像有恶化的征兆。直到傍晚,终于到了敦煌汽车站。背包出站,肚子又开始给力。从车站走出不远,看见“西域宾馆”,门宽面阔,似乎很排场。放在平时,我们肯定怕贵不敢进。但今天只能豁出去了,多贵也得去瞧瞧。谁知哪时就坚持不住了。
进门一看价目表吓了一跳,标间540!正要离开,服务员先说话了:“两位要住宿吗?”
“嗯,是啊。标间多少钱一晚?”明明看到标价,但吉美还是又问了一遍。
“标间现在打完折是120,普通间80。”服务员慢条斯理地回答。
客观上说,这样条件的宾馆这样的价格,从性价比上看已经很合适了。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普通间是绝对住不得,半夜跑肚拉稀哪受得了?标间对我们而言还是略贵了些。
快坚持不住的肚子在“叽哩咕噜”地催促我:行了,就是它吧,再货比三家我给你好看!我刚想说好,吉美又问道:“标间还能不能再便宜些啊,80行不行?”
我当时听完差点没Hold住,幸亏提住一口丹田气才不至于出丑。
不料,服务员干脆地说,“好吧,那就80吧!”
“好!好!”我连声说。此时肚子真的要坚持不住了。我要了张房卡,让吉美慢慢地办手续,冲进电梯,进了房间一头扎进厕所……很是惊险!
可能是因为排了毒,从厕所出来我便一身轻松。可吉美自打进了房间就感觉头晕、浑身发烫。一量体温38度多,发烧了。突如其来的意外,使我们滞留敦煌。吉美除了吃我给她觅来的食物以外,就是睡觉,一天一夜人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休整两天以后,她的精神才慢慢地好起来。这次来敦煌所遭遇的不顺利就好像莫高窟的命运一样。
自从1900年道士王圆箓推开了那扇尘封了千年的“小门”,敦煌就和世界联在了一起,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无数的文书、经卷、壁画遭遇了多舛的命运。王道士发现藏经洞后,也算尽力了。他两次找到县令都没有结果,便冒着狼吃匪抢的危险骑驴去酒泉找道台“汇报”,但也没有了下文。
直到1907年斯坦因的到来,这个能说会道的英国人通过宗教的交流“俘虏”了王道士,也如愿地运走了10000多件遗书和文物。此后,法国人伯希和、日本人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俄国人奥尔登堡、美国人华尔纳等多次从敦煌掠走经卷和壁画,莫高窟经历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浩劫,直到抗战结束。
吉美生病的两天,刀郎那首曲调凄美的《大敦煌》一直在耳畔回响。来到敦煌的第三天下午,我们终于跟随着讲解员走进了不同朝代的洞窟中。一幅幅斑驳的飞天壁画、一尊尊能窥见曾经辉煌的佛祖金身,都在诉说着敦煌前世的繁华和盛大。
一个清华美院的兄弟告诉我,他曾经在敦煌临摹了一年的壁画。开始还觉得枯燥,但时间长了却越发投入,逐渐进入了伴着梵音感受空灵的境界。他说,如果以后实在厌倦了大城市的生活,就去冰冷的石窟中摹贴作画,将自己尘封起来。
为了洞窟的保护,内部不让拍照,我们没有留下关于壁画和佛像的照片。但并不遗憾,因为相比珍贵的文物来说,照片又算得了什么呢?还是让那些国宝们静静地睡觉吧,它们也该享受盛世的安逸了。
追着太阳跑
小时候不知道太阳东升西落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今天的太阳掉进了沟里,第二天又升起一个新的。上学后才知道,原来太阳只有一个,它每天都在和我们捉迷藏。
那时候,我就梦想有一天要捉住它,哪怕跑到天边。
从敦煌往乌鲁木齐,一路向西。傍晚,我们搭乘卧铺汽车,扮演了一次现代版的夸父。
夸父逐日的课文很简单,只有短短37个字,但寓意深刻。“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列子·汤问》有言:“夸父不量力,欲逐日影。”就是说,夸父是自不量力,渴死是必然的。但知道故事来龙去脉的人肯定不会这么以为。
夸父是幽冥之神“后土”的孙子,身材高大,勤劳勇敢,他带领着族人与洪水猛兽搏斗。有一年,天气十分炎热,太阳烤死了庄稼,晒焦了树木,干枯了河流。人们难以忍受,纷纷死去。夸父非常难过,这才发誓一定要捉住太阳。
夸父临死前,扔出自己的手杖。手杖落地化作桃林,为人们遮荫解渴。
我们与太阳的竞逐也是一场注定跑不赢的比赛。汽车跟着太阳一路狂奔,却眼见它不断地下沉,发出的光芒也变得微弱,直到天边的红晕被地平线彻底吞没。
汽车仍不服输,还在拼了命地追赶。它好像不懂地球自转的原理,一个劲儿地向前冲锋。
我在黑暗中有些困倦了,不再关心这场速度的较量,因为双方实力太过悬殊。
过了很久,车停在服务区。司机打开车内的灯为起夜的人照亮。我被刺眼的光线叫醒,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半。
下车透气,七月的夜竟让我打了个寒颤。揉揉眼睛,看到周围停靠的卡车上都挂着“新”字车牌。我猛然意识到,已经进入新疆。再抬头看服务区,原来哈密到了!
我睡眼惺松,上车叫吉美第一时间去踩踩新疆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