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男人犹豫了一下,道,“你的亲人。”
“我的亲人?”冷秋遥微微疑惑,“什么亲人?在下是孤儿。”
“你如今是孤儿,却不代表你是无父无母。”蓝袍男子对身后人示意,很快一人呈上一幅画,蓝袍男人展开画卷,画中是一位翩翩公子,画工极好,那眉目和冷秋遥如出一辙,怎么看怎么像是冷秋遥。人物下方刻着一枚红印,妙笔画痴。
江湖上原本有琴棋书画四大痴,虽然他们同号四痴,但彼此并未关联,性格也是各异,而妙笔画痴是大概十多二十年前江湖上很出名的画师,为人痴狂,嗜画如命,如疯如癫,据说他只画自己觉得美得东西,否则纵然千金也难求他一张画。
冷秋遥不可能见过妙手画痴这个人,而且这画中人虽然和冷秋遥形似却神不似。冷秋遥是一种淡然,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锋芒,甚至本身的容貌都会被气质掩盖,反而显得普通,容易被人忽略。而画中人却似乎更有一种惊艳的光芒,啥那间就能迷了人眼,气质和容貌相辅相成,俨然绝世芳华。
两个人可以说一为隐一为藏,一个是不显山不露水,将显眼之处隐于无形,仿佛化水而无形,不动声色地隐去了自身出尘的容貌,可谓高明之极,另一个是藏山露水,尘虽厚却终究难遮明珠璀璨,依旧夺人眼目,有意掩盖却也遮掩不了外在的俊美。
如果不放在一起对照着看,谁也不能把这两人认为长得其实一模一样,因为单纯分开,两人是天差地别一般。
或许,冷秋遥最大的不简单之处就这副天生的皮相,一直以来没被人察觉就是因为这样。容貌本是天定的,无法更改,美丑都是表象,而被人看到都该是客观而直接的,但冷秋遥却能无形中将自己的美貌隐藏了起来,让本来璀璨的明珠变得普通如同鱼目。这一点本该任谁也做不到,却自然表现在了他身上,而他却不自知。
“冷公子不觉得画中人和公子一模一样吗?”蓝袍男人问道。
冷秋遥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但一张画并不能代表什么。”冷秋遥想起了桑弦说的话,她说的慕容山庄也有一张画,会是和这个一样吗?若是,那么自己怎么会和画中人长得一样?自己真的是慕容山庄的少爷吗?冷秋遥又想到了桑弦的死,神情登时有些黯然。到底是谁杀了桑弦?天绝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自己当初功力退步到不剩两层,不知为何那次醒来,功力却又完全恢复了,甚至更胜以往。冷秋遥很自然地想到了姬星凭空消失的那一幕,心绪更加低沉,所有离开幻仙宫后的变故,一个个都像一个谜团。
“所以要劳烦公子和在下走一趟。”蓝袍男人收起画卷,“我家主子会和公子解释清楚,也能弄明白,公子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冷秋遥想了想,“好!但是我先要处理好幻仙宫事。”冷秋遥话完,飞身往回去,不一阵子就回到了凌家庄的刑台前,非怡正和一个蒙面黑衣人交手。
非怡身上已经有不少伤,白色的衣服早已血迹斑斑,处于下风渐渐不支,挨了了一枚柳叶镖后摔落在冷秋遥眼前,手中的剑也脱落。
冷秋遥以剑气打落了黑衣人发来的暗器,扶起非怡,“非怡,怎么样?”
“少宫主,奴婢办事不利。”非怡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是似乎伤得很重。
黑衣人被冷秋遥所伤,看见是冷秋遥,似乎有些惊讶,慌忙退后,“幻仙宫果然厉害。”
冷秋遥总觉得那声音似乎听过,但记不清,黑衣人转头抱起受伤的凌琬。
“你是什么人?放下婉儿。”冷秋遥喝道。
黑衣人没理会,抱起凌琬逃进了凌家庄的山林。
冷秋遥要追,非怡一把抓住冷秋遥,道,“少宫主,不行。他是凌家庄的人,不会伤害凌姑娘。你不能去,否则奴婢不能跟宫主交代。”
冷秋遥看看非怡,示意她别乱动,点了她几处穴道止血,道,“还好吗?”
非怡几分悲怆地点头,“只有我没事。奴婢办事不利,请少宫主责罚。”
冷秋遥摇摇头,“你已经尽力了。是我没顾虑周全,连累了大家。”
非怡有些吃惊,但很快隐去了情绪,道,“那个人突然出现,偷袭了我们,武功也在我们之上。”
冷秋遥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四下的尸体,明确其余的幻仙宫婢女都已经被杀了,而且都是很准确地被一枚柳叶镖刺中要害毙命。
非怡问道,“宫主呢?少宫主!宫主怎么样了?”
“她被元兄带去医治了。”冷秋遥扶起非怡,“现在带你去找大夫。”
非怡摇了摇头,“不必麻烦少宫主,奴婢自己可以。”非怡当真推开冷秋遥倔强地站了起来。“奴婢会处理好后面的事。”
“你要做什么?”冷秋遥道,“现在你的伤最重要。”
非怡掏出一粒黄色药丸吞下,“奴婢伤得并不重。奴婢要把大家带回去。幻仙宫的人不能死在外面。”非怡吹了声口哨,一只黑鹰飞来,非怡从裙下扯下一小块绑在鹰腿上,鹰飞向了山下。
非怡把几个婢女的尸体集中起来,一把火点燃,非怡虽然不曾看向不解的冷秋遥,但似乎也察觉了冷秋遥的情绪,“幻仙宫的规矩:活得清白,死得干净。少宫主可记得?”
“记得。”冷秋遥记得这句话,却不想接受这句话,因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幻仙宫的人不能有私情,那么自己和师父呢?算不算违背了宫规定。
“幻仙宫的人只能和幻仙宫的人接触,和外界的人有了瓜葛就是失了清白,希望少宫主明白。”非怡的语气很冷淡,带着一如既往的认真,“少宫主今后继承幻仙宫,请一定要恪守宫规。”
冷秋遥微微点了点头,非怡又道,“少宫主,你先回宫吧。宫内有很多事需要你处理,还有,宫主在等你。”
冷秋遥有些莫名,“师父不是被元兄带走了吗?而且你受了伤,不该在外面多留,先回幻仙宫才是。”
非怡道,“奴婢多谢少宫主关心,但奴婢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到,就不配做幻仙宫的上位。剩下的奴婢一个人就行了?少宫主别耽误时间了,请先一步回幻仙宫,奴婢随后就到。”
冷秋遥点了点头,非怡和非忧一直是幻仙宫拔尖的下属,非怡尤其办事利落,所以她自然也比较倔强,冷秋遥知道劝是无用的。
“你尽快回幻仙宫。”冷秋遥突然觉得沉重,因为自己,幻仙宫杀了这些人,再一次与人结仇,今后只怕又是风波,又是自己的错。至于蝶儿,冷秋遥沉吟了片刻,心底依旧是愧疚和亏欠,但她伤了师父,冷秋遥还是有些介意。
冷秋遥下了山,蓝袍男人依旧等在那儿,“冷公子。”
“你家主子是什么人?他在哪儿?”冷秋遥问道。
“公子只管跟在下去就是。”蓝袍男人道,“我家主子一直希望和公子好好谈谈,却苦无机会,此次得知公子在此受困,才出此下策。”
冷秋遥不习惯猜测,但也不会白痴,心底暗暗有些怀疑,如果是知道他在这儿,就该知道他是被囚禁,他们绝对不是来救自己,而是等着自己下来,是料定了师父会来救自己还是什么,冷秋遥总觉得似乎是被算计好了什么。
冷秋遥身上的伤虽然不足以致命,但也是重伤,虽然冷秋遥自己也奇怪这会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似乎都好了好几成,但要是遇到几个高手,或者太多人,譬如眼前这个蓝袍男人手下的几百人,以这个男人之前那种持久战来说,冷秋遥若是真反抗下去,只怕也难以轻易脱身。而且冷秋遥还得考虑非怡,非怡也受了伤。
冷秋遥点了点头,“我跟你们去。”
“冷公子请。”
冷秋遥走了一阵,突然刮起的一阵风,冰冷在耳边,冷秋遥突然听到了琴声,近得得像是自己心底出来的,冷秋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冷公子?”蓝袍男人看向突然停下的冷秋遥。
冷秋遥觉得心底那股琴声就像涓涓细流,从身处溢出,渐渐地暖了心,充沛着身体,整个人如沐春风。就像谁的亲昵呼唤,咫尺耳边,难以消退的温柔。
有个轻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得风中飘来,入了冷秋遥的心,“一念成人,一念成神,一念入魔,一念入我门……不生不死,无爱无根……”
“冷公子,你怎么了?”蓝袍男人似乎有些担心冷秋遥失神的样子。
冷秋遥因为蓝袍男人的声音回过神,总觉得身上还在发热,很奇怪的感觉到很舒畅。冷秋遥道,“在下没事。”
蓝袍男子点了下一下头,“冷公子请。”
冷秋遥答应了他们去见一个人,但绝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会改变他已走过的十六年的人生,开启属于他却不属于冷秋遥的另外一个人生的篇章。
雪中,一步步消失在雪中的脚印,仿佛过去就那么消失一般,未来弥漫着铺天盖地的白,天地不分,人却不知去往何处?
雪纷纷扬扬,无声地还给世界一片安宁,天下皆白,仿佛一切还没有开始,又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
冷秋遥到了镇上,雪已经停了,风也安静了,一顶轿子路过,八名婢女抬着,从道旁的房顶上掠飞而过,轻纱飞起,露出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影,看不仔细容貌,却能看出眼上蒙着黑纱,手下是一把斜在腿上的琴,那人似乎也看见了冷秋遥,目光久久地落在冷秋遥身上。
“星儿。”冷秋遥咋喜还惊,在自己想之前,已经追了上去。蓝袍男人这边因为冷秋遥一路都很安静,所以疏于防范,没料到冷秋遥会突然脱逃。